第38章 挤一起
战斗在一瞬间奏响。
刀剑相交之声, 妇孺的哭喊,让人间稀少的村落变的支离破碎。
怀玉拉着小鹿儿的手,想将他拉上马车, 他们来不及打包行李, 只仓促地拿上了些值钱的东西,车敛撩开, 怀玉便看到一具胡人的尸体——匪贼们人多势众, 况且更了解这里的地形,就算养了不少镖师的胡商,也很快败下阵来。
“上车!”怀玉另一只手扒着车框,借力将小鹿儿拉上马车, 她盯着那胡人的尸体,胃里依旧翻腾,却比过去镇定了许多。
“姐姐,管不了的!”眼看着怀玉有下车帮忙的意向,又上前一步抱住她, 冲着车外大喊,“可以走了!可以走了!”
怀玉当然知道他们自顾不暇, 若是一意孤行, 还可能害了所有人。
但是……
她也是第一次交到了朋友啊。
可以这么说吗?淙淙充满野性又自由, 是她一个深宫女子的完全对立面,她止不住自己憧憬那种野草般的生命,可悲的是, 她连株野草都救不了。
马车很快地行驶起来, 那么快, 那么急, 战斗中的人都变成了飞影, 所有人都在跑,都在喊,都在杀,她根本认不出这其中哪个可怜人是她的朋友。
“淙淙!!!”
她撩开车帘,多希望这个姑娘能听到她的呼唤,从而能帮她一把,救她于水火之中。
怕是上天听到了她的请求,还是十分爱惜她,就算颠沛流离,也可以让她多次逢凶化吉。
怀玉在喊了几次之后,还真的看到了淙淙的身影,她自己抱着那个装着酸枇杷的提篮,躲在一处已经翻了个马车底。
“淙淙!”
淙淙也见到她了,她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土匪一般先杀男人,女人留着收用,可这批人可不一般,势必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一样,无论老弱妇孺,统统挥刀砍死。
淙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冲他们飞奔而来,怀玉赶紧喊薛谌慢一点,可毕竟目标太大,一个土匪发现了他们,提着血红的砍刀就冲过来,扬起大刀,毫不留情地冲着淙淙砍去。
“小心!”
怀玉倒吸一口冷气,幸好有那个提篮,淙淙抬手一挡,侧身显显躲过,锋利的大刀正好将提篮劈成了两半!
篮中的果实崩裂,像珠子一样在地上翻滚。
那土匪也提刀挥砍,却不料一抬脚,踩到了个涩果,轱辘一下,摔倒在地上。
而淙淙就在这空隙间,够上了怀玉的手臂,她一提,她一个借力,攀上了马车,马车迅速行驶起来,冲过人群,踏上一条小路,留下一路烟灰。
惊险时分,怀玉两只手都被汗浸的滑腻腻,在马车中的三个人都瘫坐在面上,大口呼吸着,不敢想如果哪一个环节出了什么岔子,就把小命交代了。
淙淙最先缓过神来,她的声音有些哑,发音也不注意顿挫,“幸好有你的枇杷,你买的枇杷不仅有酸的,还有生的,正好硌着那匪的脚心,他直接人仰马翻!”
“呵、呵……”怀玉干笑两声,谁知道她那枇杷还能成个救命神具,真是无奈又庆幸,“你没受什么伤吧?”
“胳膊有些破皮,倒不碍事。”淙淙脸上劫后余生的喜悦慢慢淡去,应是想到了朋友,队长和未来,忽而身子立的板正,冲怀玉弯下身子,额头磕在地上,“薛夫人,现在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求您买下我,我会做衣服,做饭,整理内务,还会简单的狩猎,脏活累活我都干的!”
“我为什么要买下你?”怀玉赶紧拉过她的臂弯,想将她拉起来,而淙淙会错了意,以为怀玉要将她随意处置了,怎敢起身,头磕的越来越响:“薛夫人,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可以的啊,我们还一起说过话,我也教过你有关草药的知识,能不能看在这几天的情分,你把我买了去?我很便宜,根本用不了多少钱,五贯钱——哦,不三贯钱也可以,如果觉得多还可以商量,只要不将我再卖给多少都成!”
怀玉是个好主子,如果能卖给怀玉他们,比一个未知的新主子更加开心畅快。
淙淙从来没有自由,她的身上布满枷锁,自由只是怀玉的向往。
“我不是这个意思,淙淙。”怀玉的声音比淙淙要细上许多,说话间,像一股清澈的泉水,在周身流淌,极大的缓和了车内的氛围,“我救你不是准备当你得主子的,我不知你们回纥的规矩,但现在要我们再回去和商队问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想,就留在我们身边,当个腰杆挺直的自由人,提前说好,我们现在也一穷二白,是独立的小团体,不想的话,等脱离了危险,我们就一拍两散,各走一边吧!”
“自由人?”淙淙似是没听懂一般,喃喃自语,又像是对这二字十分陌生,她扯起一丝不算好看的淡笑,“能赚钱吗?”
怀玉和小鹿儿对视一眼,思考了下他们的经济实力与理财能力,“目前还不太会做生意。”
淙淙:“那……有饭吃吗?”
怀玉:“啊?我和我夫君都不会做饭呢,小鹿儿,你会吗?”
小鹿儿摇了摇头,他从长安逃命,一路都是坑蒙拐骗,有了上顿没下顿,有能吃的就吃,被抓到了免不了一顿毒打,哪里有做饭的水平?
怀玉理直气壮地说:“我们都不会做呢,有钱就用钱买,没钱就饿着!”
淙淙心想他们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一大奇迹了。
“夫人若是给我自由,淙淙感激不尽,但天大地大,淙淙何以为家,不若就呆在夫人身边,照顾大家的饮食,这也算淙淙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了。”
“就这么定了。”
马车跑了一整天,到了夜里,人多的弊端就显示出来了。现在他们有四个人,马车本就不大,睡觉还得挤在一起,薛谌身量最高,自然要占好大的位置,淙淙是回纥人,也生的高大,他们将马车里的杂物都清理出去,也就只能勉勉强强够他们休息。
“夫人且忍忍呢,小鹿儿跟我挤挤,可以多留一些空处。”淙淙自然而然地坐在最边缘,全身都快贴在车壁上了。
小鹿儿刚认了姐姐,对怀玉十分依恋,他把怀玉都快看成天上的星辰了,“我不与你挤,我要与姐姐挤在一起。”
“你是男儿,怎么能睡觉都跟姐姐挤在一起?”淙淙已经知道这孩子其实是怀玉的弟弟,只是在生人之前不敢说实话,她很理解,并勿容置疑地将他拉过来,“你几岁了?”
小鹿儿甩开她的手,倔强道:“这不用你管吧?那她和那人不是也要挤在一起?”
小鹿儿并不知道薛谌到底是谁,他一直身在冷宫,除了楚灵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之外,他一概不知,他们下达了如何的指令,将本不该相识的人笙拉硬凑在了一起。
“可你姐姐都已经嫁做人妇,他与你姐姐挤在一起是应当的。”淙淙听他的官话说的十分地好,也努力在向官话的口音靠拢,说的极慢,“不信你且去问薛公子,看看他愿不愿意咯?”
“他么?”小鹿儿终于敢在薛谌不在时,透露出了些对薛谌的不喜,“他只是个……”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泥腿子,姐姐也不过是为了自保才跟他成亲的,这已经是天大的光荣了,况且,他又不行,除了生了张迷惑女人的脸之外,他并无可取之处。
小鹿儿觉得自己跟姐姐长得相似,等他长大了,张开了,也一定是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姐姐也定会喜欢像他这样的人。
但他没说出口,他要是说了,姐姐定会讨厌他的。
“现在的银两不多,我们有四个人,那一路到曲州的话,除了必要的花费,我们还能剩……”车外盘算的声音越来越大,随后,车帘被打开,薛谌凌厉俊美的那张脸首先出现,他拉着怀玉上车后,瞄了一眼小鹿儿,看他还坐在中间的空位,便一脚带过去,“去去去,一会你姐睡到这里。”
薛谌才不管这些人身体里到底流的是谁的血呢,相对的,他最讨厌用这些“高贵”血液来将人分个三五九等。
就算这小孩,明天就起来当皇帝,他该踢踢,该烦他烦他。
“薛谌!”怀玉则不一样,她现在可把小鹿儿当个宝贝疙瘩,毕竟她可当他为夏国的真龙天子,以后可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呢,“你怎么能踢他?”
小鹿儿怯怯地看了薛谌一眼,摆出一副十分可怜的模样,“姐姐,今晚我想跟你挤一起,他们都太凶了,我怕。”
怀玉想都没想,便要点头,“你一路辛苦了,本来我们四个人在一辆马车,就已经很委屈了,再过几日便到曲州,那里有薛谌父亲的故人,可以照拂我们一二。”
“你还真信这小子说的?”薛谌嗤笑一声,眼皮都没抬,“你知道他一路过来,过的是什么生活?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到怕起我们来了。”薛谌把他的心思看得一干二净,就是不给小鹿儿霸占姐姐的机会,命令小鹿儿睡到墙根去,跟怀玉之间还隔着一个淙淙。
安排好了,就理所应当地抱着怀玉,将她限制在她的臂膀之下,十分万般无奈地说:“你弟都多大了,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吧?你当他傻呢,还是他当你傻呢?”
她被他压着都没法动弹,脸上发热,她知道自己定不能说话的,因为一说话,定是要打磕巴、绕弯弯。
薛谌十分满意这个听话的小姑娘,将脑袋置在她的肩胛边,休息了。
淙淙翻过身,看着耍滑失败,有些气急败坏的小鹿儿,好声好气地安慰他:“还是别看了吧,你说呢?”
看别人恩爱,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心里多不舒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