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下跪
景致言之凿凿有理有据，他希望自己的话能够说服对这件事反应激烈的母亲。
陈岚却痛苦地闭上眼，“你竟然这样说，那在你眼里，爸爸妈妈的感受，根本不重要吗？你是一个人活着吗？你不在乎你的家人和朋友吗？你就只在乎秦易吗？”
或许这个世界上出现‘你妈跟你对象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这种无脑的问题也不是没有道理，每个母亲都不太能平和地接受自己儿子的恋人，尤其在这个恋人还是不太能被大众、被社会容纳时。
穿女装，喜欢男人，哪怕景致能把这两件事的理由说的天花乱坠，也消磨不了陈岚心中的忐忑芥蒂。
哪怕景致喜欢的对象是她一直以来都尤为欣赏的秦易。
陈岚无数次说过，如果自己有一个女儿，那么一定会让秦易做自己的女婿。
可这种话终究只是假设，说的再真情实感，她也只有两个儿子，没有一个能嫁给秦易的女儿。
于是陈岚从来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过。
同性恋这个词，在她的生活里几乎不会出现，她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更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变成同性恋。
陈岚理解不了现在年轻人的观念，在她眼里，两个男人在一起，就是有违伦常的，不说家里亲戚的有色眼光，就说这两个人怎么有后代，将来老了，又该怎么照顾彼此？
“难道你未来不要孩子了吗？你就这么肯定，你和秦易会一直走下去？”
“妈，您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了，既然我选择和秦易在一起，就已经明白我和他不会有属于我们的孩子，这个代价我可以接受。”景致一字一顿道：“而我认为，我和秦易会一直走下去。”
陈岚深呼吸：“没有孩子，你和秦易都老了，谁来照顾你们？”
“我们可以请保姆和看护。”景致眨眼。
“怎么可以？！”
“当然可以，我小时候不就是这样吗？我出国之后，身边也只有保姆看护和保镖。”景致淡淡道：“他们把我照顾的很好。”
这话让陈岚准备好的台词全部堵了回去，把年幼的儿子送出国，这么多年都是她心上的刺，一时糊涂做错的事，如今报应都一一显现了。
“你是在，怨恨我和你爸爸吗？”
“妈，我不恨你们，本来我在这个家也就是逆来顺受的，我哥说的话你们都会好好听，他不愿意出国就可以不出，我不愿意就会被打包扔上飞机。”
“两年前也是，我不愿意回国，我在国外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哥不愿意任职离家出走你们不去绑他，派保镖把我从国外绑回来。”
“我不怨恨，因为我明白，我比不过哥哥，哪怕我们都是你们的儿子，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也是正常的。”景致小时候想不通这件事，怎么他撒娇求妈妈来国外看看自己，妈妈也不来？
但后来，他也从陈岚的字里行间里找到了答案，‘你哥哥得了第一名，妈妈要去参加家长会’、‘你哥哥去外地参加奥数竞赛，妈妈要跟过去’、‘你哥非要去夏令营，妈妈早就答应他的——’。
那时候景致就明白了，他一直成绩平平，性格又闷又略微暴躁的他除却脸，或许根本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光鲜履历吸引父母来看一看他。
“我这一阵想了很久，我为什么会对景敖有敌意，前一段时间，我想起来一件事，你陪他去参加夏令营的那个假期，我在国外发高烧，整整七天，第三天的时候，医生给我用了头孢消炎药。”
陈岚的眼睛猛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怎么能给你用头孢，你过敏——”
“因为保姆和看护不知道我有头孢过敏史。”
这段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因为发烧太久，那时候景致的脑子可能已经是浆糊状态了。
错误的药物让他过敏也很严重，是怎么扛过来的景致也记不清了，反正没死，只是事后整整半个月都躺在床上，因祸得福的是，他再也不对头孢过敏了。
等了半个月，总算是等到景仲勋亲自来国外接儿子。
小孩子对妈妈总是更加期待的，但是当景致从景仲勋那里得知，他妈妈之所以没有来接自己回国，是因为陪哥哥参加的夏令营刚刚结束，在家休息。
在他因为发烧和药物过敏甚至是脱敏的过激反应难受的日子里，妈妈陪哥哥在外面玩。
似乎就是从那次起，景致回到国内，也会一直躲着景敖，不愿意见他。
因为没有哪个小孩能够平静接受自己不受重视这种事。
“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过？”陈岚哽咽，她记得这件事，“那时候，你的保姆只跟我说你是普通流感发烧，很快就会好的——”
“嗯。”景致点点头，“那就怪她没有如实告诉您好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我是真的不知道——”陈岚痛心至极，可再多懊悔和抱歉，也都没用了。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您当时如果知道我病的很严重，对我的态度会不会不同，也已经不重要了。”
“妈，我不在意您和爸爸都把我当成我哥的替代品，我也不在意他得到的爱比我多，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小时候没得到的东西，长大再眼巴巴的看着，就有些丢人了。
“但我现在遇到了会一直把我放在首位的人，我喜欢秦易，因为无论何时，秦易也不会否定我，不会让我去跟任何人比较，也不会把我当成另一个人的替代品。”
“我和你爸爸没有把你当成你哥哥的替代品，你听妈妈说，其实，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妈，这世界上所有的父母都不觉得自己做出的事有错，哪怕这些事伤害到了孩子，也会说，这是事出有因，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但是您想没想过，伤害了就是伤害了。”
这句‘对你好’听起来高尚无私，实际上和道德绑架也没什么区别。
“妈，我不恨您和爸爸，因为从我出生起，你们给了我最好的生活条件，哪怕我身无长处，也把景和交给了我，我明白我姓景，所以有些事情我就必须得接受。”
“但是，我总感觉，那样的我，是在为景家、为景和活着，而不是作为景致活着。”
“如果我继续逆来顺受下去，不止我的童年、我的工作，我的婚姻也会被支配，我未来的人生，或许一眼就能见到头了。”
“您想要家族联姻，还有我哥，您想要孙子，也还有我哥，我给他当了这么多次备选，那这次，能不能换一换？”
“求您，让我和秦易在一起，好不好？”
景致从陈岚床前的凳子上站了起来，笔直地跪在了下去，双膝触地，他低着头，可脖颈和脊梁依旧直挺挺的不肯弯曲。
他祈求，却不肯为自己的爱认错。
他的爱本就没错。
陈岚捂着脸哭的喘不上气，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心里憋了那么多委屈，他从来都没说过这些。
可难道自己真的毫无察觉吗？
可能也看到了，但她从没有深想，只觉得那是小事，迟早都会过去，毕竟他们是一家人，他和景敖是亲兄弟。
景仲勋急匆匆赶进卧室时，看到的就是小儿子跪着，老婆哭着的场景。
“你个混账！”景仲勋抬腿就要踹上去，“你就非要跟你妈对着干吗？！”
景敖和秦易眼疾手快将暴怒的景仲勋控制住，“爸！爸！冷静点！”
“叔叔！别动手！”
景仲勋到底抵不过两个年轻人有力气，一下就被拉住了，回头看到站在一边的秦易，他怒火中烧，把人狠狠搡开了。
秦易向后踉跄了两步，靠倒在一旁的小茶几上。
景仲勋横眉竖眼，撇开大儿子，质问道：“秦易！我把你当成半个儿子！你跟我说实话！你和景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易站直，诚实地说：“叔叔，我们在一起了，我很喜欢景致，喜欢很久了。”
“很久了？！混账！你要不要脸！我让你入职！是让你照顾景致！当他的老师，当他的兄长！你现在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把我儿子教成了一个同性恋？！”整间卧室都环绕着景仲勋愤怒的咆哮声。
他比陈岚还不能接受，因为秦易，是他亲手、强迫性的放在了景致身边，如果当初他没有这么做，那么就不会有今天这难看的局面。
是他亲手毁了自己的儿子。
跪在地上的景致哑声辩解：“爸，这跟秦易没有关系，是我跟他表白，让他跟我在一起的。这两年间，你要求他的事，他做的很好，一直兢兢业业扶持我，他对我很好，但从来都没有失去过分寸，在我告白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他喜欢我……”
“你给我闭嘴！”同样会有景致的，还有景仲勋高高扬起手，却迟迟没有落下的那一巴掌。
景仲勋的手颤抖至极，这种时候，他竟然想起的是自己的小儿子细皮嫩肉，太阳都晒不了，自己一巴掌下去，他肯定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