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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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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之中藏着一块肥沃苍绿的平地,数十间矮屋于其间错落有致,屋旁空地或有林木挺立,或有花草丛聚,聚落外围有溪水环绕,缓缓流过,看起来彷佛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殊不知,此处却是魔道总坛所在地。

    魔道议事厅中,肖扬正低眉敛目,思索着荧惑堂主呈报的计谋。

    他脸长得极俊,双眸是有点狭长的内双,眸色浅淡,近似冰湖,鼻梁高挺,薄唇绛红,肤色冷白,是张诱人心魂的容貌。修仙界原来就有许多灵丹或功法能让人修改容貌,修士通常愈修炼愈好看,但尽管如此,肖扬这张脸在众修士中,仍是最出彩的。

    肖扬轻笑,「到其他门派偷放苍山有秘宝的消息出去?不错,但还不够,你们得把苍山有秘宝的消息坐实。例如,郁远。」

    眼前荧惑双堂主脸色为之一变。

    魔道总坛在魔尊之下共分五堂,分别是辰星、太白、荧惑、岁星、镇星,其中每堂设堂主一人,唯有主司谋略的荧惑不同,堂主共二人,为一对双胞胎。

    郁远曾经是他们的师兄,他们跟郁远从小就交情好,甚至到最末为了相挺郁远而背离师尊,叛出师门。

    他们能容人说他们任何不好,唯独不能容人说郁远不好。

    「冷静冷静。」肖扬眼皮微抬,看起来一派慵懒,唇角沁着淡淡笑意,「我是不会泼郁远脏水的。」

    杜行远神色冷淡,一声未吭,大有你要是污了郁远的名,我就拿这条命跟你拚了的气势。

    杜自迩笑咪咪地答道:「是,您不过是又说郁远是负心汉,又弄了一尊郁远的身体整天抱着看着,从来没打算泼他脏水,比较像是想把他弄脏。」

    「你这猜测倒是很合理,谁让他欠我的?」肖扬淡淡笑道。

    双胞胎忍了半晌仍旧沉不住气,冲过去跟他们魔尊动了手,虽然双人齐上,但还是敌不过肖扬,肖扬衣袂轻飞,身影如电,不但飞快地闪避过双人的攻击,而且一出手就把一对双胞胎用捆灵索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强迫双胞胎面对面抱着对方。

    「想吐。」杜行远冷冷别过脸。

    「这是有我的种了?」杜自迩笑吟吟的。

    杜行远一声不吭。

    「光凭你们这身修为,想给他报仇?先跟我多练练。」肖扬眼光有点鄙夷。

    双胞胎反倒没有不悦。杜自弥这下的笑意才真正到达眼里,杜行远还是木着一张脸,气质却和暖许多。

    肖扬淡淡续道,「回到刚才那主题,我只不过是要你们去引导,如果苍山派没秘宝,郁远当年修为为何远胜他师尊?如果没秘宝,为何你们那位『好师尊』明明修为不如郁远,又被郁远突袭,却还是有办法把郁远战得尸骨无存?」

    双胞胎同时一怔。杜行远微微别过头去,杜自迩却还是一脸笑意。

    秘宝,众人总宁愿相信是秘宝让郁远修为增长飞快,胜过是郁远天生根骨奇佳,因为前者让他们觉得自己也能有机会,后者却只让人嫉恨。

    「懂了?」肖扬薄唇似笑非笑的。

    「懂啦。」杜自迩点点头。

    杜行远比较在意另一件事,「解开。」

    肖扬却没去解绳索,他只淡淡笑着,「记得我招你们来的时候,说过的话吗?」

    双胞胎齐齐没说话。杜行远已在想方设法拆着绳索,他看起来像跟杜自迩多绑一刻都无法忍受。

    「不记得的话,我不介意再说一遍,我要把郁远失去的,一项一项抢回来,就算要欺负郁远,那也只有我能做。」

    肖扬走出议室厅,「捆灵索一刻之后就会自动解开,我回去抱抱『郁远』了。」

    *

    此世间所谓的道,原来并无正魔之分,都是众生依着各种方法入道,因而求得长生甚至是飞升。

    但自从有修仙者飞升之后,被扔回这世界,功力大降,有的成为凡人,有的甚至化为愚痴后,修真界开始愈来愈少修士愿意飞升,他们开始专注于如何让自己活得更长久,甚至即将到渡劫期的大乘期高手,还常自毁境界。

    修士不愿再飞升,自然衰亡的速度又慢,修真界的修士人数愈来愈多,天材地宝不够众修士们抢,终于爆发了各门派大战,从那之后,出现了正魔之别,以种族和功法为区分。

    阳刚之功法为正道,阴柔之功法为魔道,无主之妖兽则归属于魔道。

    在两百年前,苍山派代掌门郁远曾经想方设法一统正魔两道,设立制度,将所有灵丹妙药、法器宝物都分等级、定标价,由正魔两道所组成的天道盟统一整理并贩卖,利润回归给各门派,正魔两道遵循此制往来,终于因为不再需要抢夺灵药法宝,弥平了正魔之间的纠纷,从此正魔两道和谐共处近百年,但这一切却在郁远背弃师门之后又改变了。

    据闻,修真界第一人,人称凤临尊者——郁远,被其饲养多年的妖兽所惑,下手弑师,他的师尊正是苍山派掌门人程定山,郁远终究敌不过其师,落了个尸骨无存的结局。

    这妖兽并非郁远自幼养大的,而是曾威震一方,众修士都难以收服的白虎妖,原被归于魔物,直到被郁远收服,成为郁远的灵宠之后,才回归正道。程定山私下劝了郁远好几回,说此兽阴邪,将来必有后患。郁远却从未放在心上过。

    听说郁远准备弒师当下,心智早已丧失,被妖兽所驱,完全不认程定山。程定山以浩然正气力拚妖兽和郁远,终于在自身重伤之下获得惨烈的胜利。

    那之后,正道举派苍山派程定山出来当天道盟盟主,魔道被泼了一身脏水自然不依,幸好程定山因重伤推辞,最后由一个小门派——天阳派的掌门人徐朝阳接管,力求公平。

    却没料到徐朝阳因憎恨妖兽诱骗郁远,迫得苍山掌门师徒相残,落得这般下场,对魔更是无丝毫善意,郁远留下来的制度大多被舍弃,正魔两道再度陷入纷争近百年。天道盟后来改为正道盟,由诸名门正派参与,在近年才重新由程定山接任盟主。

    而魔道在之后陷入多年峰火,直到这几年,前所未闻的修士——肖扬在魔道横空出世,他由小门派开始战起,风驰电掣般地将整个魔道统一、收入囊中,他治下严明,虽跟郁远当时风格不相同,却隐约有几分郁远的影子,只这三年,就让魔道再度成为能跟正道抗衡的存在。

    当时郁远在名门正派的名声一夕尽毁,苍山派之中自然不缺原本挺郁远的弟子出来泼郁远脏水的,杜氏双胞胎是唯二反过来与恩师恩断义绝的,他们两个年纪虽小,然根骨上乘,一进门就挂在程定山门下,名义上为程定山关门弟子,但实际上都是郁远在教导他们二人,郁远跟这两位小师弟的情谊也最好,因此,他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郁远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反倒最不信任他们师尊。

    肖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被苍山以及其友派追杀,毕竟苍山派为求叛徒能被解决,祭出了一整条灵脉,能杀他二人者可得,这样的酬庸还是很吸引人的。

    当然在这其中,假意追讨,实则默默助他们两人一臂之力的不是没有,但是大多不敢声张。这对同在化神期的双胞胎兄弟默契十足,加上有人暗暗放水,就算没人明着相救,还是能保住性命。

    肖扬当初只跟他们说一句话,他们就决定跟肖扬走了。

    「跟我走,我是来帮郁远报仇的。」

    郁远在正魔两道安定下来之后,就带着他家妖兽云游天下去了,中间的历练际遇他们并不知情。他们并不认识肖扬这个人,但在当下,明着愿意站出来的人,唯有肖扬。

    前途茫茫,跟肖扬走不见得比较不好,况且他们有着同样的目标——想要一个真相。

    肖扬在一路辗压魔道的同时,陆续搜罗到几个跟郁远交情不错的魔修,一个个都是愿意为郁远卖命的,成了其他堂的堂主,其中几个都还是原来郁远所在时期天道盟的重要干部。

    郁远当初用人唯才,从不分正魔,这也是后来程定山最厌恶的一点。

    这些修者不论正魔,后来全甘愿给肖扬卖命,他们无论个性如何,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性格之中还有一点独特的天真,祈求着还给郁远一个公道。

    如果名门正派给不起,那他们就自己要。

    恐怕也因为这原因,虽然肖扬气质偏冷,看起来并不亲人,但他们几位跟肖扬处久了,都不太怕他,尤其是女修,虽然没人动手,可是总私下讨论着好想摸肖扬的头发、好想在他身上蹭,倒不是男女之间情爱,就是一种她们也说不上来的情绪。

    但这一年,当魔道总坛几次迁移后终于确定最终寻址在这里,肖扬也大大方方地展视他的收藏。

    对肖扬来说,东西藏着反而更让人好奇,倒不如大大方方让大伙看个够。

    他的收藏,竟是一个跟郁远别无二致的人。那人还在昏睡中,不知道到底是玉石所雕,还是尚未涵养完全的镜灵所化,总之就跟沉睡中的人偶一样。

    不能忍受别人玷污他们真正如兄如父的郁远的双胞胎当下就跟肖扬打了一顿,当然,双胞胎没打赢。

    肖扬那时也是把双胞胎捆起来,挑起唇露出淡笑,「我如果想污,还需要等到现在?你们倒是看看,我跟郁远功力谁比较强。」

    双胞胎当时一同错愕。虽说中间过了一百年,但他们还不知道郁远出事当下,到底是肖扬强还是郁远强。

    其余几个堂主都是后来郁远的朋友或下属,倒是相对淡定得多。

    感情这种事,哪能让人说长道短,肖扬连个人偶都要做成郁远的样子,还要这样珍视,就算过度执着,又怎么样?郁远人都死了,难不成让人活过来甩肖扬巴掌?

    这种事,不该也不归他们管。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就这样?」岁星堂主卜烈植莫名其妙。

    「看出来了。」辰星堂主白桐笑道。

    「我也看出来了。」太白堂主胡蝶跟着点头,「这是真爱了。」

    双胞胎一脸茫然,不管爱笑的杜自迩,或总是一脸冷淡的杜行远,脸上都有着问号。

    同时,镇星堂主裘今衍只是看着那个「郁远」,若有所思,半晌后他发言,「我们能开发这种偶赚钱吗?我们很缺钱用,脸可以让大家自己选,爱谁换谁。」

    肖扬思索了一下,「好像不错,郁远以外的人都让你出。」

    「那我要订做两个男的。」胡蝶说道。

    「我也要。」白桐也跟进。

    「给我五个吧。」卜烈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阿植哥你很饿啊。」胡蝶含笑,「脸想放谁的?」

    「脸不重要,有得吃就好。」卜烈植答道。

    「你们不觉得,你们该先问问尊上,我们到底有没有那么多材料能做那么多偶?」杜自弥笑脸盈盈地戳破这群修者。

    不能说他完全不在意,但毕竟肖扬再怎么毁郁远名声,也就是他们几个知道,想想就没那么气了。

    杜行远脸色还是冷淡,眼神却默默表现出赞同的意味。杜自弥帮着他说出了话来。

    「这是个好问题。」肖扬微笑,转向镇星,「自然是没有。我把材料名给你,你去想办法弄吧?」

    说完,肖扬兀自摇了摇头,「现在跟傀儡还没什么两样,还不能卖,等我把他养活了,再来看看要怎么弄出一样的来卖吧?」

    「喔。」一群堂主除了双胞胎以外,都有点沮丧。

    一群人全退下去。

    只有肖扬柔情蜜意地望着他的郁远,微笑地说道:「负心汉,差不多该醒了。」

    *

    房间的门被敲了敲。

    「郁大画家,我能进来吗?」

    郁远刚结束最后一笔,眼光还在看着自己的画,听到他妈叫他,说道:「进来啊。」

    郁妈走了进来,看到郁远的画,眼睛倒是比郁远还亮。

    那是一头毛色纯白夹杂着黑色斑纹,凛凛生风的白虎,在山林里悠然漫步的画,蓊郁的树林和碧绿的野草衬得白虎黑白相间的纹路更为鲜明,画的最旁边还画了一片深黑衣袖,露出一截劲瘦的皓腕,圆润纤长的手指往老虎的方向伸出去,像是等着撸老虎,或是在等待着老虎追上来。

    亮金色的光束从树林间筛落,细碎地映在白色的老虎和那只手上面,打上灿亮的光点,有光影、有风。

    「deja vu了!」郁妈看着那幅画,双眼迸出光彩,「我今天刚看了一样的文!」

    郁远头有点痛,腐女这种生物真的很奇妙,他再不转换话题,他妈现在立刻会在这里把今天看的文从头到尾,连细节都一字不漏地告诉他,说着那究竟多萌又多萌,还要他附和上几句。

    偏偏他完全不能感受到他妈所谓的萌点是什么——两个好看的男人抱在一起很萌?!

    在他看来,两个好看的男人抱在一起就是两个好看的男人抱在一起,跟萌扯不上一毛钱的关系。

    他妈就会用一种无敌鄙视的眼光看着他,眼里明白地显示出直男就是一种脑袋里灌了泥浆,超级食古不化的生物!

    他都还不确定自己直的还是弯的,在他妈的眼中,已是烫过离子烫的那种直度。

    生为一位重度腐女的独生子,他心很累。

    他迅速转移话题,「妈,你进来找我要做什么?这里味道不好。」虽然窗户和空气清净机都开着,此刻还是有颜料的气味,郁远甚至还戴着口罩。

    「叫你出来吃东西啊。你今天整天都埋在这里,不饿?」郁妈被自己的儿子训练到非常能忍耐了,连晚餐都压抑下来,没叫他出来吃。

    郁远被这一问,饥饿感一瞬间袭上大脑,「嗯,好像有点。」

    画画时的郁远,对时间的流逝很容易失去概念,对己身的感受也会降得很低,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只在大脑和双手,从来不会觉得肚子饿。

    郁远想顺手先把东西清理好,被郁妈阻止。

    「先出来吃东西,等等再整理你的画材,不然我怕你洗好整理好,我和你爸得先帮低血糖的你叫救护车送医了。」

    「哦。」

    郁远抓过手机,移动脚步才发现头真的有一点点晕,想想他好像是早上快十一点起床吃了个早午餐之后就埋进这里,一路画到现在晚上九点半过后了。

    去仔细地洗过手,走到客厅,他收到正在看电视的爸爸的谴责眼神,「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快找个人照顾你,放过我老婆吧。」

    「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啊。」郁远看着桌上冒着烟的牛肉面,食欲整个被勾起来。

    他虽然忙起来没日没夜的,但确实是一个美食主义者,非常爱吃好料。

    郁妈鄙夷,「每天都无意识实施一六八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

    「一六八?」郁远果然听不懂,他飞快坐到餐桌,饿死鬼投胎似地扒着那碗面。

    「时下最流行的减重方式。」郁妈愤怒,看着身形清瘦的郁远,「你这个不需要减重的人滚远一点。」

    「妈你也不用啊?」郁远嘴巴还塞着一大口面,含糊不清地说道,「你那么瘦也不用减重啊。」

    郁妈开心了,刚才还叫郁远滚远一点的她,坐到他面前来。

    郁远边嗑着那碗牛肉面,心里警铃大作。他怀疑他妈又要来跟他传教了。

    他默默搬着那碗牛肉面往旁边移动。

    郁妈再度往他靠近一点。

    郁远又搬远了一些。

    郁妈终于不耐烦地一拍桌,「牛肉面还给我!」

    郁远的手把牛肉面抱得死紧,「超好吃的,不还。」

    郁妈瞇起眼,「要不要听我说我今天看的文?」

    郁远委屈,呜这碗牛肉面实在是太好吃了,他就要因为牛肉面贱卖自己的尊严了,「母上大人,你这是强逼民男啊。」看到客厅还有个人凉凉地在转着电视,「你怎么不去找爸爸?」

    「他比你还木头,我找他说个头!」郁妈愤恨。

    看电视也中枪,但并不准备反驳,因为真不想被传教的郁爸:「……」

    郁妈不屑:「他连封面到底是两个男的还是一男一女都看不出来,你觉得他能懂?!」

    「那也不能总是虐待……」郁远刚分神看他爸一眼,碗瞬间被他妈抢走。

    「不听?」郁妈双手抱碗,一有你不听我就整碗抱走的架势。

    尊严算什么?它能吃吗?!它比得过牛肉面吗?!不,不行!郁远立刻毕恭毕敬地看着他妈。

    「听听听!我爱耽美!我爱BL!此刻我有如回形针一样弯,能附和你所有萌点!真的,我全部都能听懂!」郁远水润的双眸亮得出奇,看起来特别真诚。

    「真的想听?」郁妈瞇起眼。

    「真的。」郁远点头。

    「好吧,我勉勉强强跟你说。」郁妈把面碗还给郁远,「我今天看的那部作品的主角跟你同名同姓。」

    「跟你儿子同名同姓你还看得下去。」郁远随口说道,致力进攻牛肉面。他妈真的太会做牛肉面了啊,用牛骨和大量蔬菜熬制的汤头,鲜甜滋味好,牛肉炖得软嫩,配上手工面条,他应该还能再吃进一碗。

    郁妈滔滔不绝,「因为他跟你真的很像,是个长得超级好看的蠢直男,代入完全不违和,而且那个攻是一头白虎,就像你今天画的这头,一模一样。啊对,那个郁远还跟你一样,又懒又怕脏,都穿黑衣服,所以你说你今天的画是不是有既视感?」

    郁远还没吃完,根本有听没有进,答得特别敷衍,「对。」他画那幅画只是因为昨晚梦到那画面,觉得太有感觉,跟既视感没半点关系,他要是知道他妈今天会看这文,他绝对不会画。

    郁妈危险地瞇起眼睛,灿出笑容,「你还想再吃一碗吗?」

    正在吃最后一口的郁远敏锐地发现不对劲,他笑得非常甜蜜:「想啊,妈,你说那头老虎跟那个郁远怎么样了?」

    郁妈心情不错,笑吟吟地问,「要我再帮你煮一点面吗?」

    「要,拜托。」

    郁妈站起来,郁远不敢没心没肺地滑手机,怕他一滑就没面吃,特别巴结地跟着他妈到瓦斯炉前。

    郁妈很快地煮沸水,将手工面条往滚水里扔,「郁远就是个又渣又蠢的直男,老虎早就暗恋他很久了,郁远偏偏只把老虎当成世上最好的宝贝,嘴巴上说着我最爱你、我只喜欢跟你在一起,事实上却把那老虎当宠物而已。」

    「……哦。」随侍在侧的郁远就忍不住问,「可是老虎不是宠物的话,那还能是什么?」

    他不敢说:妈你口味好重,看兽人就算了,那个人还跟你儿子同名同姓,你真的一点心里障碍都没有吗?

    他听起来都别扭死了。

    郁妈把目光从那锅滚烫的面移到郁远脸上,「那是修仙文,老虎是妖兽,可以变成人的,而且郁远家的老虎,只在他面前变成人!这不萌吗?」

    郁远心想反正面条已经在煮啦,总不会不给他吃,「他是郁远家的老虎,只变身给郁远看有什么问题啊?我不懂,他有机会在别人面前变吗?应该没有吧。」

    郁妈气得拿长筷子乱戳白色的泡泡,「啊!气死我了!你果然完全get不到萌点,可恶的直渣男!」

    郁远被骂得莫名其妙,「我哪里渣了?」

    郁妈很激动,她这儿子也是彻头彻尾、不解风情的直男,代入感实在太强,「那文里的郁远就是跟你一样!呆得没药救!明明自己也爱老虎爱得要死,还不知道,就是渣!」

    「哦。」虽然郁远不懂这逻辑,呆头鹅怎么就渣了,但为防他妈等等把面条全拿去回收,他很配合,「他渣。但我不。我连只猫都没养过耶。而且我们这里没有猫咪会变成人。」真令人安心。

    「他渣,但他还有只老虎,而且那老虎还超厉害的,你呢?你有伴吗?迟钝到连只蚂蚁都不想跟你在一起。」郁妈说一说又来气了。

    「……我也不是很想跟蚂蚁在一起好吗?」郁远咕哝道。

    「……不想谈蚂蚁的话题。」郁妈见面条煮得差不多了,把面条捞起,加上锅里煮好的牛肉汤,又是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你说吧,你现在是要听我聊那本书的郁远,还是要听我烦你找个人谈恋爱?」

    究极的选择,郁远想选择死亡,但郁远不能说。

    郁妈端着牛肉面,一副看郁选的表现决定处置方式。

    郁远还是选出来了,「听那个郁远吧。」反正跟他没半点关系。

    郁妈点点头,「那还差不多。」

    于是郁远又花了吃一碗面的时间,听他妈讲那位郁远到底多呆,受难之际竟然捅了他家白虎一剑,推老虎下山谷,就为了护他家白虎的安全,不让他家白虎被别人捡去养。

    「你说这不是爱吗?」郁妈很激动,「不是爱的话,他会对那白虎占有欲这么强吗?」

    郁远吃面吃得唏哩呼噜,根本没仔细思考,只是胡乱回答,「我想那是爱吧。」

    「就是!」郁妈有种找到知音的快乐,「你说,白虎把他救好之后,难道不该关他小黑屋,对他这样那样吗?」

    郁远终于吃完了,再不受拘束,「妈,你觉得跟你儿子讨论到这种话题真的好吗?你要不要跟你老公讨论一下这样那样的过程?」他飞快站起来,走到水龙头下,将碗盘冲好,丢进洗碗机。

    「啊——」郁妈以烦躁的尖叫结束这一回合。

    郁远进去收拾清洗他的画具,边收边想,恐怕得教他妈上网多认识一些同好,不然他妈不知道还要烦他烦到什么时候。

    他却不知道,郁妈网络上的同好早就一箩筐,只是在现实里无人可聊,实在郁闷,腐女魂燃烧时,面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还要木,实在闷死她了,反正儿子看起来比老公有救,自然强迫儿子中奖。

    郁远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他终于整理好那些画材,去洗了个澡,随后就玩游戏、追新番,跟朋友练肖话到半夜两点,终于甘愿上床睡觉。

    可能是被他妈妈强制灌输修真界那个郁远的故事,他这天的梦特别奇怪,前面都是一片模糊,最末才看到一个黑衣服的男人,墨色长发微动,纤长的手拿着一柄剑,那剑身极薄,银亮寒芒四射,看起来彷佛是削铁如泥的利器,男人将那柄剑用力地捅进一头白虎的身体中,将白虎推落山谷,那男人最末转过头来,露出一抹笑。

    那张脸郁远无比熟悉,他每天照镜子总会看到——那是他自己的脸。

    他被吓得惊醒,眼前却不是他平常的房间,眼前的人不是他爸、不是他妈,而是一个容貌俊美非凡的男人,男人的双眸颜色浅淡,是所谓的雾蓝色,发色漆黑,重点是非常长,而且穿着古装。

    「我是在作梦吧。」郁远喃喃自语,「让我再睡一下。」

    他闭着眼睛要自己睡回去,然而模模糊糊之间却总觉得有道灼热目光正对着他,这下他真的睡不回去了,正想睁开眼跟他妈说,别再逼他了,他立刻去请婚仲弄个十场相亲,不管对象是男是女,他都参加。

    没想到一睁开眼,眼前映入的,还是男人那张过份好看的脸,此刻,那眸子盛着淡淡的笑意,上方睫毛微卷。

    郁远像是被雷劈到一般,突然间一个激灵,他伸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发现自己现在也成了一头长发,脑子瞬间就懵了,弱弱地问道:「你是谁?我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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