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最末肖扬还是给他主人留了点余地,没真的在营账里把人给办了,只摸回本,便说道:「剩下的主人晚上再还我,嗯?」
「好。」郁远被弄得昏昏沉沉的也没多想,待肖扬挥手撤了这个特制的蒙古包后,他见外头灿灿日光,才猛然惊觉,「等等,我根本就没欠你啊!」
肖扬低笑着收拾那些点心和茶饮,「主人,苍山该还你清白了。」
郁远瞬间被转移注意力,毕竟这事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想着要早些结束,回去看妈妈,「你想怎么做?」
肖扬没多说,径自用了玉球找杜行远,「跟你们大师姐在一起?」
杜行远回道:「嗯。自迩在陪她闲聊。」
「将你们大师姐带到议事厅,我们商量一下。」肖扬说完便关掉了连系。
郁远看向肖扬,「那喻劭?让他一起去?」
肖扬并无异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别说喻劭对傅安宁知根知底,他当然不排斥,便点点头,「我们带过去。」
到喻劭院落,正好遇到卜烈植和重望明吵吵闹闹走出来,应该说吵闹的只有重望明,卜烈植没多说什么话,重望明一直嚷嚷说为什么不能在伤口里放只蛊虫,好得比较快。
「尊上,盟主。」卜烈植恭敬地说道。
肖扬只是点头,没多话。
郁远笑着说道:「来帮喻劭看看伤口、换药?」
「是的。」卜烈植回道。
「郁远哥哥。」重望明忙着告状,「他一直不让我在喻劭伤口里放蛊虫,明明那种虫可以活络血气,对伤口复原很好。」
卜烈植一句话也没有回。
郁远试想着若他受伤,但蛊王弟弟要在他的伤口里放蛊虫的景象,果然还是不想被放蛊虫,不管到底会不会比较快好,都上药就可以了。
郁远才想劝重望明别随便在人的伤口里放蛊虫,重望明已自寻奇妙解法。
卜烈植没理他,跟郁远和肖扬道别,便径走出院落了。
「我先想办法刺他一剑,再在他身体放蛊虫就好,郁远哥哥,我先去了。」重望明追着卜烈植跑,「你别跑啊等我啊。」
郁远既无奈又好笑叹了一口气。
肖扬牵住他的手,「烈植会搞定的。你没看蛊王至今也没能在烈植身上戳个坑?」
「我哪是害怕烈植被戳坑?」郁远睨肖扬一眼。他跟肖扬在一起后,深知男人本色,心想这蛊王弟弟身上的坑早晚有天被戳,这小朋友太傻,看不清卜烈植的圈套。
郁远在心里感叹着,完全忘记他也是把小朋友推进火坑的推手之一。
肖扬倒是完全不在意这两位到底谁戳谁坑,牵着郁远进了屋中。
却见喻劭已然换过另一身青色外出服,像是早就猜到他们会再度过来,且会邀他出去一般,「尊上、尊者。」
「你便唤我前辈吧,也别自称在下了,简单就好。」郁远终于忍不住说道。卜烈植他们叫他盟主,他还能接受,但是听喻劭至今还唤他尊者,他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总不能喻劭这里住都唤他尊者吧,喻劭毕竟没真正伤害过他,既然是他在这里的血缘亲人,那唤他前辈也好。
喻劭点点头,笑道:「前辈这是要找我一起去议事?」
不得不说,喻劭在那种环境里成长,后来又遇上傅安宁,本就是聪明人,再加上非得用尽心机才能求存,心思的确深沉。郁远忍不住想,幸好这人从来未曾主事,后来又反水,否则定比傅安宁还要难缠。
三人进了议事厅,曲映歌早就坐在那里,喻劭跟她轻点头,已经没有昨夜的惊讶。昨夜,曲映歌来找他时,他确实有几分诧异。
在苍山时,曲映歌虽对他各种照顾,但他却从未信任过曲映歌,或许应该说,除了曾经的傅安宁外,他在苍山就没信任过谁。
他亦未曾想过,曲映歌竟然能忍这么久,为的就是将名声还给郁远。
曲映歌见喻劭来,眼里还是有些微掩不住的诧异,她昨晚刚听到喻劭反水时,是真的一点点都没有想到。毕竟她为了查喻劭究竟是谁的棋子,藏得够深够久,知道喻劭实际上和傅安宁有多亲近。
没想到痴心之人,一日若反,便成了最锋利之剑。
「小师侄,我还是忍不住再说一遍,你这反水反得真是时候,我还以为你会任劳任怨,为了傅安宁,真献身给魔尊呢。」曲映歌笑吟吟地说道。
喻劭优雅一笑,「师叔不认识我。」他随着郁远和肖扬落座,对面前的双胞胎轻轻点头致意。
「你藏得太深,连傅安宁也不认识你。」曲映歌还是不住感叹:「他真是太小看你了,断然不会想到,你竟然会反水。」
「师叔这话就不对了,如果我在他心里真算什么,我岂会反水。他向来防着我。」喻劭微笑,说得轻松写意,像是这件事完全与他无关,「傅安宁这人,真正信任之人唯有他自己。」
*
曲映歌不知郁远复活之事,然而喻劭却早在出发之前便已知情,然而虽然一位未知一位已知,却都不妨碍他们猜测肖扬原就有打算还郁远名声一事。
曲映歌甚至便是为此而来,她很清楚她需要暗里跟肖扬合作,才能让她那个傻师弟获得应有的评价。
至于喻劭,他来魔道总坛前还总毁郁远画像,如往常每一日,却不再是因为他恨郁远,而是他恨自己跟郁远的这份相似,在他出发前一夜,他都还企盼着傅安宁回头,只要傅安宁真心不希望他来,那他便可以把来苍山一事,当成是程定山的主意,继续瞒骗自己,他在傅安宁心里是特别的。
然而他没有等到傅安宁留他。
那他又何必留下傅安宁?
他对着眼前几人说道:「先放当年之事的消息出去,傅安宁自会去逼死程定山。就得委屈师叔回去见见这对师徒互掐,让师侄我在这里当个人质了。」
「当年之事,如今应该大多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肖扬笑着说道,「你们从苍山来此的同时,我们消息便放了出去。」
「喔?」曲映歌看向郁远,「冤有头、债有主,你这没心没肺的师弟,总不会连大师姐我都一起拉下水。」
「那自然没有,大师姐若觉得我傻成这样,总该相信我家白虎?」郁远笑笑地回道。
「太腻人了。」曲映歌微微皱眉,嫌弃道:「你们两个,甜得都要发酸了,再这样下去这会也别开下去了,我得出去透透气。」
「杜堂主。」这次倒是肖扬的吩咐,「还不过去帮曲峰主搧搧风?」
肖扬故意没有点名到底是谁,但杜自迩笑嘻嘻地站了起来,毕竟他心里清楚,总不能让他哥哥去帮曲映歌搧风,大师姐肯定又要嫌弃太冷了。
「尊上前几日恐怕不知共犯有谁,所以只放出当年郁前辈落难一事之真相?为求让幕后那人知消息,便会出手逼死程定山?」喻劭猜测道。
肖扬唇边扬着淡笑,拿出一颗玉球,「怕主人无聊,我便找人做了这段,讨主人欢心。」他伸手抚过玉球。
玉球里上演的,赫然是一出皮影戏。戏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有个极有名望的书院为程山书院,书院之主定山先生学识渊博,教出弟子无数,但有一日,有个喜爱黑衣扮的弟子年少文采动人,聪慧过人,从小被视为天才,因为面貌极为出色,甚至一跃而成史上最年轻之探花郎,这探花郎几年后便官拜宰相,位极人臣。
某日这位年纪轻轻的宰相约了父母一同至程山书院感谢恩师,双方从不同地方出发至程山书院,到程山书院时却发觉父母已然惨死,定山先生拿着染血的匕首,在自己的胸口刺上不轻不重的一个窟窿,笑着问这宰相:「你猜猜,世人会怎么想?」
这皮影戏做得很精致,尤其在宰相的衣着和面容,都能直接让修真界之人一下便想到曾经的郁远,更别说宰相还养了只猫,猫一陪着宰相进书院,便被迷昏了。
其实这戏剧情并不特殊,甚至相当平淡,绝对不是一出好戏,然而肖扬要的却仅是影射。玉石最后播映的是郁远的背影,那是真实的郁远背影,有个相当冷淡的声音,说着四个字。
血缘法器。
声音是杜行远的声音。
曲映歌看完,嫌弃似地说道:「宰相父母身边什么暗卫也没有,宰相身边也是,怎可能没有人能帮宰相作证?这戏真是漏洞百出,小师弟,你的品味竟堕落至此?」
郁远已知曲映歌是傲娇,便也不装了,「我倒是想要戏再复杂一些,可是扬扬说戏太难,定会有人看不懂,如果直接将当年那段演出来,扬扬怕我伤感。」
曲映歌翻了一个白眼,「又来了,臭酸味太重了。」她看向杜自迩,「你得帮我搧用力点,不然搧不走这种腐败气味。」
喻劭唇边泛着浅笑,「听尊上之意,尊上已将这戏广传正道?」
肖扬点头,「这玉球我遣人各大门派都寄了数颗过去,此外各大门派里,我也备人扔了几颗在其中,小门派自然也有,颗数较少便是。只要感应到修士的气息,这玉球便会自己播映,播二十次之后,这玉球便会失去功能,仅是一颗普通玉球。」
然而那时候,看过的修士人数,还会少吗?
肖扬等人要的便是这种舆论施压的效果。当初程定山怎么在郁远几乎殒身时,将脏水泼往郁远身上的,他们现在便要程定山这么受着。
先程定山,再来就是傅安宁了。
*
众多门派都收到了那玉球,也有许多修士,在自己门派里捡到玉球。于是,不论明的暗的,许多人都看到那颗玉球了。
有些门派没见过如此玉球,以为是邪祟之物,便要修士将它给丢了,但是架不住修士的好奇心,这玉球最终还是被看好看满,看到二十次已满,成为一颗寻常玉球。
肖扬所猜不错,因为这影射够直白暴力,连后来才进修真界,对郁远不太熟悉之人,都能猜出这皮影戏里的那位探花郎,也就是后来的宰相,便是在暗指郁远。
至于定山先生,连名字都没改,是谁便更容易知道了。加上父母皆亡,以及血缘法器那四个字,很多人立刻脑补当时郁远弒师那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当年程定山修为明显不如郁远,郁远却因此而身亡一事之谜,终于被解开了。玉球里的推测够合理,大多数的人都信了。
「原来程定山早就弄了郁远父母的骨血制成血缘法器啊?」
「史书上还说郁远父母是被逼宫死的,没想到原来是程定山所为。那时郁远还那么年轻,而且还不是程定山对手,程定山也真够阴险,先把郁远培养起来,等郁远成为天道第一人了,才动手将人给除了,所有名望又回到他身上。」
「但现在揭这一事,又有何用?」
「你们没有听说?魔尊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让郁远复活了,听说真要跟魔尊结道侣呢。这玉球,看来也是魔尊不舍郁远,让人大手笔砸的。」
众人议论纷纷,连苍山都不例外,只不过,苍山诸弟子不敢大肆声张,毕竟程定山可还是他们的掌门。
苍山内,面貌俊朗,玉树临风的傅安宁,手里拿着一颗已然不会再播映的玉球,唇边泛着浅浅笑容。
他同时拿在手里的,却不是只有这颗玉球,还有简单的信笺,看起来是某人极为费力地从魔道弄出来的,送信的灵鸽飞到这里便已经气喘嘘嘘,当场气绝身亡。
肖扬欲囚吾为郁远报仇。盼君早日相救。
没有落款,但傅安宁知道那是喻劭的手笔。要救棋子,那也要棋子有用才成。便看喻劭能谈到几分筹码,他再决定要不要出手。傅安宁眸光微动,手一挥,那张信笺便碎成细片。
如今,他等着的,便是大风刮起,他再这用阵风,一并刮倒程定山,最好还能搏得肖扬一些好感,想方设法跟魔道合作,一统修真界。
*
程定山手里同样持着一颗已经被他看到再也没得看的玉球,面上非但不显波澜,还浮出一抹笑。
因为有郁远这前车之鉴,当年他收杜家兄弟为徒后没多久,便已为自己取得另一个后路,郁远的父母他能杀得,要取杜家双胞胎娘亲性命又有何之难。
只不过,这被他做成了另一件法器,他没试过,并不知道能不能成,然而却是他现下最好的退路。他无论如何都得试上一试。
如今,便等着傅安宁来逼他走了。
他望着那以双胞胎之娘的骨血制成的法器,苍老的容颜上那笑容更盛,显得有几分阴森。
那法器,自然不是血缘法器。
他轻喃道:「转生法器,便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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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天都有事,请假不更,周六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