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洗牌
从前, 唐骁堂只知道魏公馆的地窖里存着数不清的好酒。
直到今天他才见识到,魏公馆的地窖里还有一间四面不见光的小黑屋,阴森幽暗, 魏择安就被关在这里。
唐骁堂将手电筒的灯光调到最亮, 眼前的男人是他从未见到过的破败模样,像是即将支离破碎的木偶。
如果不是听见响动, 那躺在地上的人费力地睁开眼, 唐骁堂会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
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色里衣已经破烂得不成形状,上面满是被皮鞭抽裂的破口, 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哪怕之前已经听说了他被打成了重伤, 唐骁堂还是在看到的这一瞬间,心底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喉头一紧,身体更是控制不住地快步走上前去。
他蹲下身, 想将他扶起来,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生怕一不小心会碰到他的伤口。
“魏择安。”他小心翼翼地唤他。
地上的人明明已经奄奄一息,在看清是他之后却用尽全力扯出一丝笑容,“别担心, 我没事。”
唐骁堂的脑海里在这一刻嗡的一声炸响。
“没事,这都是小伤,你放心, 我不会有事的。”
“我不疼,你继续。”
“别怕, 我会一直陪着你。”
……
那个时候, 受了重伤的闻森信也是这样的表情, 说着相似的话。
可是, 只一转身,那人就变了一副模样。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唐骁堂倏地一下站起身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强硬一些,“既然死不了,那就坐起来回话吧。”
前一秒魏择安在唐骁堂的眼里看到的还满是担忧,现在却急骤降温。
他的冷漠疏离太过明显,魏择安有片刻愣怔,随即咽下一抹苦笑,这事,还真是自作自受。
依他所言,魏择安努力撑起身子,活动的时候,身上的伤口难免被牵拉到,他疼得低咳了两声,这一咳,疼痛倒是越发的重了。
骗子!他一定是演的!
看着他额头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唐骁堂暗暗咬牙,不允许自己心软。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问你?”唐骁堂在他对面席地而坐,冷冷地看着靠墙而坐的魏择安。
魏择安的眼神飞快扫视了一眼唐骁堂的身后,他不确定在这小黑屋的门外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在,有些话,他现在还不能说。
“这次是我对不住你,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弥补。”他低声道。
弥补?说得多么容易。
怀叔已经不在了,还有那些兄弟。
那天城东的仓库既然设了埋伏,其它几个仓库一定也不会拉下。
那一夜行动的人,多半都有去无回了。
这些,他要怎么弥补呢?
想到这些,唐骁堂忍不住惨笑一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揪到自己跟前,咬牙切齿道:“魏择安,你对不住的何止是我!”
机会难得,魏择安赶紧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旁道:“事有蹊跷,先帮我出去。”
离得近了,他身上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唐骁堂恍惚中想起,闻森信被怪兽咬伤时,也是这样的血腥气,让人觉得天都要塌了。
这一次,他还能相信他吗?
可是如他所言,事情的确还有很多可疑之处。
唐骁堂松开手,站起身退回到一米开外,沉思片刻,他开口道:“老爷责罚你,理由是什么?”
“义父知道我带你去见过秦卿卿。”魏择安道。
这句话才刚出口,唐骁堂心头猛地一惊,难道魏元德知道了他长治党的身份?
“你怎么跟老爷说的?”唐骁堂急得凑上前去,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小心问道。
魏择安摇了摇头,无声道:“放心,我不会出卖你。带你去丽花宫不过是我想拉拢你。”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秦卿卿和黎冒升关系匪浅,黎冒升恨你抢了他的局长位置,而我,义父觉得,我恨你抢了微月,抢了魏家接班人的位置,所以,他以为是我和黎冒升串通,想要除掉你。”
话说到这儿,唐骁堂暗暗舒了一口气。
还好,魏元德怀疑的是魏择安和黎家勾结,自己养大的义子,却跟对头家暗中勾结,这样一想,确实值得魏元德大动肝火,还好,不是单单只为了他这还没转正的女婿。
这样一想,唐骁堂心头的负罪感总算是稍稍小了一些。
思考能力渐渐回笼,唐骁堂见魏择安好几次不经意往门外张望,逐渐明白了他的担心,于是开始配合着,话里真真假假,“老爷的推断也不无道理,难道你不是想挤掉我好重新上位?”
怎么可能?!
魏择安焦急想要解释,一抬头对上唐骁堂清亮的眼眸,在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后,他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巨石。
真好,他还愿意相信他。
魏择安忍不住嘴角上扬,朝唐骁堂弯了弯手指,唐骁堂不明所以,倾身向前。
“骁堂,我欠你的我都认,想怎么罚全凭你一句话,我这条命都是你的。只是,眼下先得暂存一会儿,让我查清始末,死我也要死的明白。”
说话时,他温热的气息瞬间覆盖他的颈窝,唐骁堂暗暗在心底啐了一声:妖孽!
不到一刻钟。
唐骁堂从地窖回到客厅。
“老爷,我相信择安兄的人品,那天只是刚好撞上了意外,黎家兄弟想借匪徒之手除了我,还好我命大,没让他们得逞。”
说到这里,唐骁堂想着从魏管家那里听到的消息,思忖片刻还是问出了口,“我听丰伯说,老爷您端了黎家?”
魏元德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瞧见了他面上的不忍之色,他语重心长道:“骁堂,做我们这样刀口舔血的营生,妇人之仁只会让你受制于人。黎家不是安生的,那日他们能假借匪徒之手除了你,日后他们还有更多阴毒的法子,这偌大的檀城,每天都有人平白无故的消失,可我魏家的人决不能让人阴了去。”
说到这里,魏元德抬手拍了拍唐骁堂的肩,“如今我已为你扫清了障碍,剩下一个白家,不足为惧。白生年事已高,膝下就一个独子,七八个姐姐妹妹从小宠着惯着长大的,没什么本事,日后,这檀城将会是你的天下。”
他的天下?
唐骁堂不置可否,只是恭敬地说了声:“辛苦老爷费神了。”
之后,他央求魏元德将魏择安放了,魏元德爽快的依了他。
三天后。
黎家老二葬身火海,立马就有人顶替了他的位置,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魏元德口中那不足为惧的白家独子,白陶吉。
说起来,他这正局长的位置要不是有魏元德帮他镇着,就凭他这半个月生死未卜,指不定早就异主。
毕竟,正局长可比副局长更加诱人啊。
说回那白陶吉,他和唐骁堂同岁,虽然年纪轻轻,吃喝玩乐却是样样精通,终日都是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
曾经,白家是动过想求娶魏微月的心思的,魏家的独女,能娶到便等同于将整个魏家拿到,谁人能不眼红?
更何况,完美糅合了父母优点的魏微月从小便是个美人胚子。
但许是对自家儿子的德性十分清楚,白家一开始没好意思走魏元德的明路,只让白陶吉自己出手,想着只要将魏微月哄到了手,还愁魏元德不答应吗?
白陶吉自懂事起便微月妹妹微月妹妹的叫着,到后来魏微月上了寄宿的中学,他便几次三番跑去魏微月念书的学校外伺机勾搭人。
那时候,唐骁堂还没崭露头角,魏择安却早已独当一面。发现企图不轨的白陶吉后,魏择安狠狠地震慑了他一番。
自那之后,白家便不敢再让白陶吉招惹魏微月,毕竟有魏择安这样的活阎王守着,白陶吉那根独苗苗,还是惜命为上。
不省人事的躺了大半个月,唐骁堂的公务积压了无数,待到他将紧要的事情优先处理完,窗外的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
抬表一看,居然快晚上九点,警局里除了零星几个晚班人员,白班的都已经下班。
唐骁堂出了办公室,一路走出警局。
街上的行人很少,路灯昏黄,青石板的路面高低不平。
他来这个世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壹号迟迟还没出声,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一个挑着煎饼摊的小贩经过他身旁,散发出一股葱油的香味。
闻到这香味,他才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唐骁堂叫住小贩,“老板,还有煎饼吗?”
小贩刚刚见到他从对面警局出来,身上又是一身制服,立马一脸恭敬,朝他笑呵呵道:“警官,今天的都已经卖完了,您要是想吃,我明日赶早给您送几个来。”
“不必了。”唐骁堂摆了摆手,这年头,生活本就不易,他可不愿做那仗势欺人的昏官。
想到街角有家馄饨铺子,是专供从码头扛货回来的工人,营业时间倒是挺晚,而且,还有他最喜欢的芥菜肉末馅,想到这里,他不禁走快了几步。
离转角渐近,他果然闻到了馄饨汤的一缕鲜香气味。
馄饨铺的生意挺好,摊位旁一共放了三张桌子,此刻都坐了人,两张桌子已经坐满,从穿着打扮便能看出都是刚从码头回来的工人。
还有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
夜里的光线昏暗,唐骁堂走到近前才看清了那人。
见到他走上前来,那人朝他露齿一笑,“等你好久了,肚子饿了吧?”
问完这话,他转身朝老板高声道:“老板,两碗荠菜肉末大馄饨,不要葱花。”
老板很快应声。
回过头,他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呆愣着干嘛?坐下吧。”
“魏择安,你的伤都好了?”唐骁堂忍不住皱眉问道。
见他开口便是询问他的伤势,魏择安原本抑郁的心情顿时舒畅,嘴角止不住上扬道:“之前受的都是皮肉伤,养了几日,伤口都结痂了,正常行走倒也无碍。”
他那一身的伤,那天他被抬出来,魏元德叫了医生上门来给他诊治,他可是全程都在一旁,那些伤怎么可能三天就好了?
唐骁堂想要斥责他几句对自己的身体要负责,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压了下去。
管他身体好歹呢!
他要时刻谨记,魏择安他就是个NPC,他的出现,他的一举一动,都只是为了推动剧情发展。
其余的,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