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脚肿了
薛宝儿悔不当初, 早知如此,她就该好好缠足的。
本朝女子以三寸金莲为美,女孩子四、五岁起便要缠足, 这一缠就是一辈子。
薛宝儿穿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已经开始缠足了。她怕疼, 便趁着乳母不注意偷偷放开,偶尔被逮到难免会被说教, 说她将来要是长了一双大脚,肯定会被夫君嫌弃, 被婆家人笑话。
那时她只当耳旁风, 这不,报应来了。
“我的脚是不是有点大?”薛宝儿紧张地看向卫持。
之前她从来没在意过别人的感受, 总以为喜欢她的人,自然不会在意她的脚是大是小, 不喜欢她的人,即便她有三寸金莲,也不会因此喜欢上她。
这一刻……她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卫持低着头,并看不见表情, 只见他将她的脚托在掌心,似乎在跟他的手掌作比较。
“你的脚,还没我手大。”他握住她的脚,轻轻捏了捏, 抬眸, “定然是鞋做得不合适。”
薛宝儿低头看去, 自己的脚果然没有卫持的手大, 他那样轻轻一握,便握住她的脚。
可他这个动作……莫名让人觉得好羞耻。
薛宝儿脸都烧起来了, 想把自己的脚从他掌中抽回,结果没抽出来又被人捏了捏,这回对方的手劲儿有点大,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对方的手一抖,放开了她的脚。
偷眼看去,卫持的耳根好像红了。
薛宝儿杏眼圆睁。
从前不管是她亲他的时候,还是他亲她的时候,脸红的那一个总是她,卫持的脸皮似乎比城墙还厚。
有时候她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才哼了一声,他就红了耳朵?
若洞房的时候,她卖力多哼几声……
薛宝儿闭了闭眼,及时掐断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她才十岁!
少儿不宜!
“绣鞋之前就试过了,很合脚。”薛宝儿脸更红了,忙移开视线,把话题往绣鞋上扯,“这才几天,脚就长大了。”
说着,她忽然想到今日早起乳母盯着莺儿给她的脚缠了白布,而试鞋的时候,都是放了脚的。
肯定不是她的脚长大了,是那一层又一层的缠脚布,把她的脚缠肿了才穿不进绣鞋。
薛宝儿撩起裙摆,抬高腿,三下两下把雪绫缎的袜子脱了,将缠在脚上的白布带扯下来。
脚果然肿了。
缠着布带的时候还没感觉,一放开就疼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红肿的脚趾,疼得直抽气。
“这是怎么回事?”
卫持挨着薛宝儿坐下,让薛宝儿的小腿搭在他腿上,望着一双肿成猪蹄的小脚,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姑娘肌肤幼嫩吹弹可破,稍稍碰一下都会红,如何受得住这般酷刑?
是谁怎么狠心!
薛宝儿觉得丑,忙拉了裙子遮住:“不碍事的。这叫缠足,每个女孩子都要缠,缠成三寸金莲才美,不然会被夫君不喜,让婆家人笑话。”
卫持小心翼翼将薛宝儿抱在怀里,生怕碰到她受伤的脚,心疼地道:“以后不准你缠足,我是你夫君,我不嫌弃,谁敢笑话你。”
薛宝儿笑弯了眉眼,她就知道卫持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不过卫持好像特别在意她的脚,长命在门外催了几次,他还是坚持给她的两只“小猪蹄”上了药。
“卫氏”按摩也太舒服了,薛宝儿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薛宝儿睡着之后,薛母才得空赶了过来,只看见新郎官一身喜服背着他的小小新娘离开的背影。
薛母恍惚觉得她的娇娇宝贝又被人一声不吭地抢走了。
那背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中,薛母走进屋,只见内室的喜褥上团了几团缠足用的白布条,白布条旁边还放着一双镶了南珠的大红绣鞋。
这是……
薛母拿了鞋想去追,哪里还追得上,等她追到垂花门,迎亲的锣鼓声已然渐远。
她没注意,垂花门一侧靠墙的花树下还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微垂着头,静静听着远处喜庆的锣鼓点,口中腥甜味越浓,他用手捂住嘴才没发出声音,指缝里渗出鲜红的血。
也不知是被打伤了,还是急火攻心。
真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王儴一边抹掉唇角的血,一边在心中自嘲。
本来他是有机会的,却因为想太多,顾忌太多而错过。
从见薛宝儿第一面,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小表妹,容貌精致,言谈得体,沉静端庄,进退有度,偶尔还有点小聪明,天真又狡黠。
满足了他对妻子的所有想象。
那日送走姨母一家,王儴便去找了母亲,委婉地向母亲表达了对薛宝儿的爱慕,母亲气得当场摔了茶盏,骂他是猪油蒙了心。
本朝有律,命官亲眷不得经商,当时他已经是举人了,只等春闱金榜题名,便可做官。
这些王儴都知道,可他放不下薛宝儿,一有空儿就往薛家跑。陈氏拦他不住,又怕影响他春闱的发挥,便诓骗他,说只要他榜上有名,便请了媒人去薛家提亲。
可能是读书读傻了,也可能转过年就是春闱,他不想辜负十几年寒窗苦读,再说薛宝儿还小,也不急于一时,就真的关起门来备考去了。
等他在马球场再次见到薛宝儿的时候,她已经是卫持的“妹妹”了,两人在一起有说有笑。
之后皇家围场出了刺客,薛蟠救下卫持成了大功臣,令人意外的是薛蟠并没得到任何奖赏,倒是薛宝儿获封了乡君。
听说是卫持亲自向皇帝求来的。
之后的操作更加梦幻了。
先是武举开恩科,薛家因此分了宗,然后薛蟠中举,被忠顺王榜下捉婿。
短短几个月,薛家长房便从商贾末流一跃成为军中新贵。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很快来了。
西北开战,国库空虚,内阁居然提出让皇室与江南豪富之家联姻,太后、皇后自然跳出来反对,理由也不容反驳,卫持就这么大义凛然地代替亲王公主联了姻。
顺理成章地娶了薛宝儿,里子面子全有了。
而他却落榜了。
对于这个结果,王儴半点也不意外。
从马球场回来,他就知道母亲一直在骗他,也明白了母亲为什么非要拉他出来散心了,哪里是来看马球的,分明是为了让他死心。
他跪下央求母亲,若母亲那时候点头,他还是有机会的。
毕竟王家是姨母的娘家,爹爹是姨母一奶同胞的兄长,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可母亲是怎么说的,母亲说:“你只是一个举人,你爹也只是三品官,你拿什么跟卫持争?”
于是他真的死心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母亲又跑来劝他:“好孩子,等你考中进士当了大官,什么样的好姑娘找不着?那些大商贾家的嫡女只配给你做妾!”
可他只喜欢薛宝儿,只想要她。
赐婚懿旨颁下来,薛宝儿就要嫁给卫持了,直到此时,王儴才如梦初醒。
他一直关注着卫持的手段,为娶薛宝儿机关算尽,可薛宝儿呢,她愿意吗?
肯定是不情愿的,不然卫持也不用费这么大力气,又是抢人又是联姻又是赐婚地逼迫她了。
被人抢了两次,闺誉早就不存在了,能嫁给施暴者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联姻也是只各取所需,赐婚更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哪一样不是强取豪夺的手段?
薛宝儿才十岁啊,卫持简直不是人!
落榜之后,借着王熙鸾的关系,王儴一度跟卫骏走得很近。
卫骏告诉他,皇室爱幼女,而且只爱幼女。女子一旦成年就会弃如敝履,比如太后、皇后,正妻肯定是最早被抛弃的那一个。
他问卫骏:“你呢?”
卫骏摇头说:“也有例外。”
结果卫骏还不如卫持呢,卫持好歹敢作敢当,卫骏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可流氓也有流氓的好处,互相利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反正他那个妹妹鬼迷了心似的相信卫骏,卫骏说赐婚是皇后逼他的,他心里只有她一个,她就信以为真,死活不肯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宁可自降身份给人做妾,也要跟着卫骏。
居然央求母亲在卫骏大婚之夜,用一顶小轿偷偷将她送去仁亲王府跟王妃打擂台。
听说仁亲王妃是福建督司督指挥使家的千金,这位都指挥使可是当年招安的土匪,他妹妹未婚先孕,名不正言不顺,有什么脸去跟人家争。
妹妹胡闹,母亲也是个不省事的,经不住一哭二闹三上吊,居然同意了。
若他妹妹的丑事就此传扬出去,他爹的脸面何在,他和三弟还要不要说亲了?
可母亲被妹妹怂恿着,非要去仁亲王府争这个庶长子的名分,还说王妃尚未及笄,好拿捏,等妹妹生下庶长子名分还可以再争一争。万一王妃难产死了,他妹妹就可以凭着庶长子扶正。
继室也是正妻,也是王妃。
有些话,母亲没明说他也知道,皇帝病重,没有嗣子,虽然让卫持监国,可卫持到底是外姓,想坐上龙椅恐怕还有一番周折。
如今卫骏有了福建督司都指挥使的岳家,等他妹妹生下庶长子,甚至凭借一些手段做了王妃,他爹也不得不认,到时候又是一个助力。
况且卫骏背后还站着皇后,完全有能力去跟卫持争。
争就争吧,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想勇敢一回,无所顾忌一回。
他想学别人抢亲。
于是他说服薛母换他背薛宝儿上花轿,这样他才有机会见薛宝儿一面,当面问问她是否被逼迫了,要不要跟他走。
只要薛宝儿点头,他就敢带着她私奔,去任何地方。
等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垂花门,卫持却半点机会也不肯给他。
亲眼看着卫持背着自己心爱的小姑娘离开,王儴再也压不住口中腥甜,无声呕出一口血来,却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想。
薛宝儿肯定是不愿的,卫持怕节外生枝,才急巴巴闯到后宅来抢人。
抢人也就罢了,居然还给薛宝儿用了迷药,不然哪个女子出嫁会这样大咧咧地睡着,被人背走了都不知道。
王儴恨自己从前只知道读书,没有半点武艺傍身,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别人抢走。
他捏紧拳头,既然不能当面问,那就换个人替他问好了,反正卫持那个外室早晚要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