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暗恋
美术部走的那天正好下雨。
他们这一次得出去集训到明年三月份, 过年都不回来。
虽然下着雨，但是校门口还是站满了人。有些是来送孩子的家长，还有一些是送朋友的。
入秋后学校红墙上的藤蔓开始枯萎，地上到处都是被踩烂的枯叶。
莘念打着雨伞站在墙边, 远远看到盛世豪跟许承泽说着什么。
下一刻, 盛世豪冲上去一把抱住许承泽。
许承泽满脸嫌弃推开他, 他又凑上去。
如此重复几次，有一群拿着礼品袋的女生走过去。许承泽跟盛世豪说了句什么, 盛世豪挡在那群女生前面，许承泽趁机转身，进入身后的大巴。
有女生要上大巴, 被门口负责检查的大叔拦住。
莘念盯着大巴, 没一会，许承泽就出现在窗前。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外套，头发凌乱落在额前，整个人冷酷又疏离。
上车后，他直接套上外套帽子睡觉。
整个大巴目前只有零星几个人上去。
他一个人坐在靠后的位置，因为天气阴沉, 大巴里不算明亮，他的半边身影隐匿在昏暗中，看起来有些孤独。
莘念看着车外那些被家长拉着交代事情的同学, 心脏募地抽痛了一下。
他会孤单吗？
她望着少年的侧影，忍不住想。
等了一会, 学生门开始陆陆续续上车。车坐满后, 大巴车启动, 少年的侧脸被雨水拉得模糊。
莘念站在那里, 一直到大巴彻底看不见, 这才打着伞随着三三两两的人走进学校。
没过几天，高三开始每天增加四节课的晚自习。
莘念努力投入到学习中去。
她的课桌再也没有在上课时被撞响过。
她时常会望着前面空落落的座位发呆。
会想着他在干什么，有没有准时吃饭，会不会因为不听话，被画室的老师批评。
想着像他这样的人，大概是不需要像她这样埋头努力学习，说不定还会趁着大家拼命画画时，一个人躲到哪里睡觉，莘念便会忍不住发笑。
这大概是她那段时间最好的慰藉。
可是再过一段时间，班级里换了位置。
莘念被换到前排，许承泽的位置被放到了最后面，她就再也不能在上课的时候盯着他的座位胡思乱想。
仿佛是一眨眼冬天就到了。
有一天清晨，莘念一起床，推开门，看到外面一片白茫茫。
虽然去年也见过一次，但是再一次见到这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掩盖的大雪，莘念还是忍不住兴奋。
她外套都来不及穿就冲进院子里去。
一个人在雪地上又是跑，又是踢的，玩得忘乎所以。赵爱莲闻声跑出来，看到她那样子，骂道：“要死了，这么冷，身体好不容易好点，赶紧回来穿衣服。”
莘念被赵爱莲拽进屋时，手上还捧着一捧雪。
她一脸兴奋将手里的雪展现给赵爱莲看：“妈，看雪。”
赵爱莲睨她一眼，看到她那样子，忍不住笑了下，又说：“雪有什么好稀奇的。”
莘念的一对眼睛亮晶晶的：“南方没有这么大的雪耶。”
赵爱莲：“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去洗漱吃早餐。”
因为下大雪，赵爱莲担心莘念安全，特意让她打车去的学校。
一路上，莘念盯着外面被大雪覆盖的世界难掩激动。到了学校，她看到几个同学在操场上打着雪仗，不时有一声尖叫或是欢呼声传来。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照片上白茫茫的一片大雪里几个快速狂奔的身影，她发了个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我这里下大雪了，昨天听天气预报，你那里明天也有雪，你喜欢下雪天吗？
“念念！”一声欢叫从身后传来，莘念赶紧收起手机，回头就被一个软塌塌的雪球迎面砸中。
她懵了一下，看到对面冲她哈哈大笑的罪魁祸首，她叫了声盼盼，弯腰捏起一个雪球就追了上去。
两个人在操场上你追我赶，一直玩到上课铃响，这才意犹未尽奔回教室。
这场大雪停停下下，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月。
莘念后来回忆这个冬天，大概有两件事情需要提一下。
第一件事，是有一天下课时，徐紫跟几个女生出现在她们班门口。
莘念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徐紫，咋一看差点没认出来。
她烫了个微卷的发型，画着淡妆，看起来格外的成熟。
她站在那群女生前面，叫方响出去。
方响出去后，徐紫说：“方响，我喜欢你，从高一见到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做我男朋友吧。”
莘念吓了一跳。这个直接勇敢的人，哪里还像她认识的徐紫。
她才发现，徐紫是真变了。
迟钝如她，这才知道徐紫竟然也一直有个喜欢的人。
她努力回忆自己以前来五楼找徐紫时的场景，那时候她站在四班的门口，总是忍不住往一班的方向看，假如徐紫的眼睛不是看着其他方向，应该早就发现她的秘密。
所以，其实她们当初是怀着一样的想法要来一班？
莘念这样想着，再一次抬起头看向教室门口。
本来围观的同学，因为徐紫过于直白的表白直接沸腾，有人欢呼着，有人起哄叫着答应她。
徐紫的脸在慢慢泛红。
下一刻，方响的声音传来，不大，但绝对冷静：“对不起，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
大概是有人觉得这个借口太烂，在一边发出嘘声。
徐紫看着方响，说：“那我等你，等高考结束我们……”
“抱歉。”方响打断她，重复说了两声抱歉，意思十分明显。
徐紫愣了愣，接着推了方响一下。她骂了声混蛋，捂着脸跑了。
走廊上的叫声又高到一个度，那几个原本跟在徐紫身后的女生，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转身漫步走开。
莘念看着自己写了一半的习题，叹了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她在学校的花坛边找到徐紫。对方一个人蹲在那里哭着。
莘念走过去，递过去一包纸巾，小声问：“没事吧？”
徐紫顿了下，抬头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莘念傻住。她不明白徐紫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忙要解释：“我……”
徐紫咬牙切齿打断她：“滚！”
莘念被徐紫陌生的样子吓到。
徐紫又道：“让你滚听到没有。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讨厌你，莘念，我讨厌你，我明明比你聪明，也比你努力，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莘念感觉自己像是毫无防备被人在背后打了一鞭子，整个脊椎都在疼。
她拽了拽手心的纸巾，最后默默将那包纸巾放在了徐紫旁边。
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远，她没忍住停下脚步。
她站在那里，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静：“我确实不够聪明，但是我拼尽全力了，我想过放弃，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自己。”
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徐紫愣了愣，望着一边那包粉色包装的纸巾，埋头哭得不能自已。
莘念走了一点距离，想着徐紫刚才说的那段话，又想起那个当初因为她不小心烫了手一脸心急送她去校医务室的女孩，胸口堵得难受。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强忍着伤心回到了教室。
……
这个冬天的另外一件事，是白小天突发心脏病住院。
那天，他们正在教室里写测试试卷，莘念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她一回头，就看到白小天倒在地上，几个同学一脸焦急围了过去。
白小天因为心脏负荷过大暂发晕厥，住院后，医生让他要多注意休息。
莘念跟钱盼盼经常去医院看他。
这一次换成了莘念给他讲解白天老师讲的知识点。
他还向莘念开起玩笑，说没想到自己付出这么快就得到回报。
莘念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担心的不行，还是强挤着笑容道：“你赶紧好起来，我万一讲错了怎么办？”
白小天躺在床上摇摇头，估计是想说话，但是因为精力差，嘴巴张了又闭上，眼睛也慢慢阖上了。
莘念看着，说不出的难受。
她跟钱盼盼走出病房。两个人刚走到医院的院子，钱盼盼就蹲在地上哭起来。
莘念蹲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好在一个月后，白小天就成功出院。
不过考虑到他的身体，他爸妈给他办理了在家学习。
他也很少来学校了。
那个高三，莘念经常听说某个学校的学生因为压力过大，出现各种心理或身体的疾病，甚至还有学生跳楼的传闻。
赵爱莲担心莘念也会出问题，每天换起花样给她做各种吃的，还不停告诉她，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考多少分他们都不会有意见。
莘念没压力都被她弄出压力来。
在莘念再三保证，自己有任何问题一定会第一时间跟她说后，她这才唠叨得稍微好点。
对了，寒假到来前一周还发生了一件事情，莘念去学校卫生间时，被江晓雨带着人拦了下来。
江晓雨逼问她跟许承泽是什么关系。
莘念如实回答：“我们不熟。”
江晓雨：“不熟他为什么要给你牛奶？”
莘念不想跟她过多解释，直接道：“你想干什么？”
在江晓雨眼中，莘念就是个胆小鬼，对方突然呛嘴，倒是让她没想到。
她诧异了一下，过了一会，说：“你知不知道，许承泽跟我姐才是一对。”
莘念面色彻底冷下来：“所以呢，关我什么事情？”
江晓雨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莘念转身要走了，她才叫着：“站住，你什么态度？”
莘念从小就被赵爱莲教导不惹事但也不要怕事。
她出于对长辈的尊敬会忌惮老师，但不会怕想要欺负她的同学。
她回头，不带任何感情看着江晓雨：“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吗？不是谁都有功夫参合到你们那些关系里去。”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同学这样，走出去一点距离后，还是忍不住深深呼出一口气，平复乱跳的心脏。
另外一边，大小姐江晓雨第一次被人说无聊。她愣了好一会，最后竟直接气哭了。
她赶紧打电话给她表姐霓菲菲倾述。
谁想，霓菲菲不仅没有安慰她，还说让她不要瞎管闲事，也别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去打扰其他同学。
她两边不讨好，哭得更凶，还跟霓菲菲吵了一架，发誓以后再也不跟她玩，也不管她的事情了……
另外一边，莘念根本就没把江晓雨这事放在心上，后来江晓雨有意无意针对过她几次，都被她无视了。
大小姐估计也觉得没意思，慢慢就不搭理她了。
在最后一次月考结束后，寒假终于开始。
那整个寒假，莘念都跟钱盼盼黏在一起。她们一起看了好多电影和电视剧，骑着自行车冒着大雪围着北城转了好几圈。
也动不动就去那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一坐一下午，慢慢连收银员都跟她们熟悉了。
新年到来时，莘念给莘父打了个电话，莘父答应她，大年初一一定飞过来陪她过新年。
她期待得不行，一边又觉得年夜饭就只要她跟妈妈一起吃了，结果到了大年三十那天，赵爱莲直接带她去了夏青柳家。
夏青柳叫来了几个朋友，刚好一桌。赵爱莲跟另外一个女人掌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算是过了一个热闹年。莘念还收到了夏青柳和她朋友们给的红包。
听说她明年要高考，一群人借酒起兴，给她唱了一首加油歌，给莘念弄得羞臊得不行。
最后还是夏青柳看她实在害羞，笑着让大家别闹了，一群人才放过她。
吃完年夜饭，大人们去打麻将，莘念被钱盼盼叫了出去。
钱盼盼带她去了河堤边放烟火。堤上到处都是人，盛世豪跟白小天也来了。
四个人买了烟花去河边放。
让莘念意外的是，盛世豪突然给许承泽打去视频。
“老许！”那边接通后，莘念就不觉挺直了后背。
盛世豪招呼他们全都站过去。莘念有些不自然，最后是被钱盼盼带着站在了盛世豪身后。
莘念匆匆往屏幕上瞥了一眼，屏幕开始是漆黑一片，有一阵喧闹声传来，应该是对方拿着手机在走路。
过了一会，手机的镜头调转了一个方向，出现了许承泽的脸。
他应该是在外面，镜头有点模糊。不知哪里来的一束光打在他身侧，将他的脸一半隐藏在阴影中，显得格外的立体。
盛世豪问他：“老许，你在哪呢？”
许承泽又将镜头移开。他照了下旁边，镜头里出现一个挂着霓虹灯的牌子，他带着些暗哑的声音随之传来：“跟画室的几个人在外面吃火锅。”
盛世豪：“哇，这么爽的吗，不需要给人拜年，真好。”
镜头重新回到许承泽身上。他咧着嘴角，淡淡道：“我在家需要给谁拜年？”
盛世豪哈哈一笑，说：“也是。那我给许哥你拜年，待会你给弟弟我发红包呗。”
许承泽靠在座椅上，整个人格外的闲散：“行啊，你诚心点，我待会给你发个大的。”
盛世豪又拍了拍旁边的白小天：“见者有份吗？”
“见者有份。”他豪气万丈。
“许哥，新年快乐。”
钱盼盼挥了挥手里的仙女棒：“新年快乐。”
莘念盯着镜头里的少年，在一行说新年快乐的声音中也说了声新年快乐，
等他们说玩，镜头里，许承泽嘴角轻轻一扬，好听的声音伴随着天这边的一束烟火爆炸声一起响起：“新年快乐。”
莘念盯着镜头里少年的笑，晃了下神。
盛世豪挂断视频后就建了一个群。
群名叫大佬和他的小弟小妹们。莘念被钱盼盼拉了进去。
她刚进群，就看到一个名字叫X的人在群里问：齐了吗？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人是许承泽。
是小豪不是狗豪（盛世豪）：齐了。
群里加上许承泽一共五个人，许承泽一连往群里发了五个红包。
没一会，盛世豪就道：我去，我这什么垃圾运气，四个人抢一千块钱我一共抢了五十，我明天要跟我妈去山上烧香拜佛。
钱盼盼发了个笑死的表情包。
白小天：怎么还有个人没抢？
钱盼盼@莘莘念念：念念，赶紧抢啊。
莘念在他们的催促下，依次点开了那五个红包。
也许是她最后一个抢，捡了漏，竟然有三个最大。
盛世豪：我去，我后悔了，我这手欠的啊，我为什么要第一个抢。
莘念一阵不好意思，谁想这时候，群里上弹出X的一条消息：运气不错。
莘念望着那四个字，又是害羞，又有一点难以言喻的开心。
X又发了一条消息：我先进去了，你们玩。
莘念那句谢谢没来得及发出去。
这时候钱盼盼走过来挽住莘念：“念念，抢了这么多红包，请我放烟花。”
莘念特别不好意思：“会不会不太好？”
盛世豪过来：“没事没事，老许不在乎这的。重点是咱刚才陪他，他开心，他也不是谁都会请客发红包的。”
莘念想起刚才镜头里少年浅浅的笑，不想扫兴，便道：“我请大家放烟花吧。”
盛世豪说：“这才对吗！给咱老许也买一份，我放了给他看，欠丫的，哈哈哈！”
莘念买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烟花，其中还有个特别大的花炮。
盛世豪抱着花炮一路跑到河边。
莘念跟钱盼盼还有白小天站在后面，看着他点燃，随着一声哨响，烟火冲上云霄，绽放成绚烂的花。
钱盼盼在一边发出惊呼声，莘念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下照片。
群里，盛世豪发了个视频过去，接着是一串语音：“许哥，看到没，咱给你点的炮仗，气派吧？”
过了一会，手机震动了一下。
莘念点开手机，X在群里发了一段语音。
她将手机放在耳边，听到少年带笑的声音徐徐传来：“等我回去，我们在学校整几个，看看老何什么反应。”
旁边响起盛世豪哈哈哈大笑的声音：“可以可以，老何估计会气死吧。”
莘念听着听筒里少年的声音，几乎能够看到他那痞坏痞坏的表情。望着漫天散落的烟火，她也跟着笑起来。
许承泽，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