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双城之战（零七）
“你果然和傅云声不是一类人。”
某处建筑一层的角落里, 傅曦晨望了一眼自己手臂和脚踝处的锁链，抬起头，唇边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没想杀我吧？即使在这最终棋局里。”
程亦安并没有回答这句话, 而是表情冷静地看着他：“傅云声，曾经做过什么？”
“哈哈哈。”
突兀响起的笑声让程亦安皱了下眉。
傅曦晨止了笑, 一双眼紧紧地盯着程亦安：“这样看来，我之前那句话或许有些偏差。我从没有见过傅云声会对谁这样上心。如果你在棋局里出了什么事, 他说不定只会救你一个人。这样对于棋局来说，数千上万的人最后只剩下一个两个, 也能算是一种‘完美’结局吧。”
程亦安沉下了眼, 刚欲开口却又被对方抢先：
“从你的表情看来, 你似乎不认同这种结局。”
傅曦晨抬起了头：“那你可要在‘最后’之前好好解决傅云声的问题。毕竟，那个人可是以那样的方式通过‘傅家考核’的人。”
棋局外的现实社会中, 但凡有资本能在领域内“入了行”的企业人都会听说过这样一个名字：傅家。
傅氏企业对外的主体经营行业为房地产。但实际上几代积累下来的财富让其在医药、餐饮、娱乐圈等各个领域的龙头企业控股名单中都有出现。
它就像一只潜伏在商业圈阴影里的庞然大物。不搞垄断，不搞恶性竞争, 甚至任何出风头高调的事情都不做。只是暗地里一点一点地开枝散叶, 将自己的脉络布满了几乎所有的领域。
对于媒体来说，傅家人都掩着一层神秘面纱。刚入行的记者从前辈口中得知傅家相关消息时，都会在最后被义正严词地叮嘱除非是对方有安排, 否则不能写任何相关报道。
也曾有一些离经叛道的小媒体想要爆料博人眼球，但那些消息都在发出后的不久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连同这些小媒体本身。
但既然是商圈一角，傅家也有固定会接受采访的几位人物。可除此之外就完全没有任何信息，包括重要的接班人人选。
而其中的原因, 作为候选人之一的傅曦晨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其实也非常单纯：因为还没选好。
三年前, 他接到了来自本家的通知。所有16至25岁的相关者都将在接下去的几年内接受考核, 通过所有考核即可成为下一任家主。
逢年过节的时候各路亲戚之间都见过面, 这个年龄段的人选是哪些人傅曦晨多少心里都有数。然而直到第一次被召集, 他才发现他想得太简单了。
来的人不仅包括了他们这些傅家人，还有各个公司高管的子女。
原来“相关者”指的是所有知道傅家情况的人。对本家而言，只要足够有能力，即使不姓傅也无所谓。
就这样，自从第一次召集以来，他们这些人顺理成章地在暗地里分成了两个派系。
“傅姓派”和“非傅姓派”。两方在人数上居然是差不多的。
之后的三年间，每次召集的考核内容都千奇百怪。从各处打工、摆地摊到甚至下田种地，简直像是故意刁难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小姐。
考核过程中随时可以放弃。
但傅曦晨知道，光是“参与且完成”，是不够的。
无论做什么，都会有第一名和最后一名。
每一次召集，人数都在稳定地减少。以至于三年后的现在，这里仅剩下五人。
傅曦晨看了下周围。这个房间里包括他在内一共是三男两女，
他想了想，向身旁还算是眼熟的男人搭话：“你是傅云声吧？我记得你这边好像是做互联网那一块的，上次我在一个合作酒会中见过你。”
被搭话的人顿了一下，随即很快扬起一个笑容：“啊不好意思，我那一天可能后来喝得有点多了，第二天记忆有点断片，还被母亲骂了一顿。请问你是……？”
一听这话，傅曦晨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下去。
……难不成他之前在不知道的时候得罪过傅云声？从上一次考核人就不多了，他真会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那次酒会仅在一周前，由于都是傅家人，两边最开始还私下单独介绍过。
不过对方至少还给了个台阶下，即使一听就知道是假话。
傅曦晨勉强张了张口把话题继续了下去：“啊，没事。我叫傅曦晨。目前经管系在读。主要对……”
他会选择和傅云声搭话只是因为另一个“傅姓派”的人是女生，从亲戚关系上算是他的表姐。
其实这个傅云声也是他表哥。但……
傅曦晨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
说实话，他直到考核开始的一年后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因为对方似乎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很“普通”，也没有故意和谁走得比较近，一直是独来独往。
但这样的人能留到现在没有被淘汰，本身就说明了他的“不普通”。
或许这一次可以重点观察一下。
但之后傅曦晨很快发现，这一次傅家的考核比起以往似乎有些不同。
他们五个人是被直升机送到了一座小岛。本以为后续是要开展什么“荒岛求生”，但岛上他们所住的别墅佣人齐全，物资也十分充足。
他们在岛上什么安排和任务都没有。只有一点，每天晚上的聚会要求每个人都要准时出席。
这是要考验他们五人在安逸条件下的自律以及让他们和即将出现的下一任家主培养好人际关系？
……不管是哪一种，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这样的日子安静地持续了一个月。
一个月内，什么也没有发生。
住在别墅里的几人虽然从表情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从一些细微动作上还是可以看出，已经比一开始浮躁不少。
不知道在考察什么，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为“最后一名”。
傅曦晨握着酒杯，看着不远处正在与人愉快交谈的傅云声，微微眯了眯眼。
这个人，无论是谁去与他交谈态度都极好，也会主动和人交际。总的来说，与每个人都维持了恰好的社交距离。从第一天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变化。
此时，见前面与傅云声谈话的人离开了，傅曦晨端着酒杯走上前，喊了对方一声：“傅云声。”
前方的男人回过头，冲他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你好。”
这一个月下来，傅曦晨已经习惯了对方这样的态度，很快开口：“傅云声，你觉得这次的考核什么时候会结束？”
“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傅曦晨眉眼一动，注意到了对方这句话里的几分肯定：“为什么？”
“因为我们这边开学时间最早的万泽程，他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算上来回飞机的时间，就在这几天了。”
傅曦晨被这突然砸来的“开学”话题愣了一下。
站在餐桌旁的傅云声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每次的考核，最晚都会在我们开学之前结束。”
说起来，某一次傅云声的确问过他的开学时间。当时他并没有多想。
……有一种被对方领先一步的感觉。
傅曦晨握着酒杯的手收紧了几分，脸上微笑不改：“原来是这样。那这几天我可要多加注意了。谢谢你告诉我。”
“嗯。”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次的考核会结束得这么突然。
当晚，五人所住的别墅燃起了大火。
当二楼的傅曦晨从熟睡中意识到火灾发生时，外面通往一层的楼梯已经被火海淹没。
这栋别墅由于原主人的爱好，所有的房间窗户外面都焊上了结实的金属花纹，导致现在他们无法从窗户离开。
他掩着口鼻跑入走廊的时候，遇上了同样从房间里出来的其余四人。
最终，这场火灾被住在旁边的佣人们及时发现并扑灭，救出了被困在别墅里的五人。
只是，当晚来接人的直升机降落之后，从上面走下来的西装男人越过了所有人，直直地走到了傅云声的身前，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话：
“为什么放火？你要烧死你这些兄弟姐妹吗？”
傅曦晨愣了一下。
随后响起的男声没有什么起伏：“别墅里不是装了监控吗？而且这栋别墅内部虽然没有安装灭火装置，但围绕着房子的周围似乎有很多可以接水管的出水口。我有检查过，都能用。”
西装男人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仍然目光紧盯着倚靠在树下的傅云声：“但如果其他人在里面发生了意外……”
“我在三层走廊的某个角落里放了打了绳结的铁索，而且其中有一扇窗户已经被我事先撬开了。如果有意外，我会让他们从那里离开。”
傅云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直起身看向来人：“这次的考核，并不是‘检验自律’，而是‘打破常规’吧。”
听到这里，西装男子扶了下耳朵上戴着的耳麦，忽然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了一个电子装置，按了一下上面的某个按钮。
从里面传出了现任傅家家主的声音：
“我宣布，本次考核结束。合格者，傅云声。”
在听到刚才的解释和发言后，得出这样的结果也不意外。
就这样，时长三年的考核结束，几人各自离开。
傅曦晨拉着行李箱走在机场里，心底对“傅云声”这个人彻底改观。
那样的考核内容，那样的举动，的确是他想不到也做不到的。
下一任家主如果是傅云声这样的人，或许还算可以。
“……啊，你们果然还是发现了。”
前方隔着柱子传来的熟悉嗓音让傅曦晨脚步一顿。
傅云声？他也是今天坐飞机回去？
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很快看见了傅云声的身影。
他在打电话？
“但既然是电话通知，而不是直接找人抓我回去。说明我那种做法，家主您也没有那么反对，不是么？”
“把救人的铁索故意磨损的理由？我想想……”
傅曦晨往前的脚步蓦地一顿。
“大概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用那个。如果铁索被其他人发现了，当第一个使用的人摔下去之后，后面的人就不会再用了吧？被困在房子里的‘重要人质’越多，你们的救援速度应该会越快才对。”
“兄弟姐妹？从家主的立场上来说是没有这种东西的吧。人的感情是不可控的因素，即使是血缘也一样。”
说后一句话时，傅云声突然转过了身，对上了傅曦晨的眼。
两边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此时却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情绪。
一方漠然，一方怔忪。
“至于为什么不打算用还准备了铁索。在现代社会，无论做什么都最好有一个‘漂亮且正义’的理由。现在的傅家也是这样。”
傅云声依然拿着手机，即使看到傅曦晨也没有停止通话或者把人赶走的打算，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如果没有及时灭火……很抱歉，没有后手，只有死亡。”
“毕竟我对‘成为傅家家主’这件事，其实也没有特别感兴趣。”
“我只觉得让其他人一直追求的希望落空，还不知不觉地成为了我的棋子。这样的事情会很有趣。”
“在这一点上，无论最后的结果是死亡还是计划成功，都能达成。”
转述了傅云声当时的最后一句话，傅曦晨又古怪地笑了一声。
他抬起头看向程亦安：
“你不觉得吗？现在的情况简直和当时一模一样。”
程亦安垂眸沉默了很久。过了好长一会，她才重新开口：
“为什么要和我特意说这些？无论是以你的立场还是你对傅云声的厌恶，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结果。现在听来，你似乎想让我去‘劝阻’傅云声。”
“很简单。”
“我只是发现了，棋局为什么会选择‘傅云声’作为黑方的国王。而且在这个假设下，那位白王一定会失败。因为他……”
内容突兀的中断让程亦安抬起了眼，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头醒目的白发。
她怔了一秒，然后瞬间反应过来：
“……白夜！”
作者有话说：
作者：哦，一百多章了，原来反派是你，傅云声。
傅云声：......
傅曦晨：所以我当年也曾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