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亲亲我[捉虫]
气氛诡异地沉寂下来。 方童子见事不对,为了防止事态越演越烈,先悄悄擎着搅屎棍修罗伞退下了。 房门敞开的屋内,背对天井的沈炼愤怒地瞪着谢山姿,被别在龙角间的地瓜随着呼吸可笑地颤动。 然而谢山姿却完全笑不出来,他从塌上下来,以极不符合凌霜君身份的姿势蹲着,与气得龇出尖利牙齿的沈炼平视。 “她是来找你的。”谢山姿撇清关系道,他伸出手想抱起沈炼。 沈炼怒气微微收了些,但依然一爪挥开了谢山姿的手指:“找我的?” 仔细端详塌下小银龙的苏故,适时地倾身过来,开口唤了句:“谢朓哥哥?” 听见谢朓两字,原本已经松懈许多的沈炼再次变得警惕起来,他定定看了两眼相貌柔媚妖艳的苏故,而后万分肯定地反驳道:“我不是你哥哥,你长得跟我不像。” “而且我不叫谢朓,”沈炼认真道,“我叫沈炼。” 闻言,苏故惊疑不定地看了眼谢山姿,后者朝她微不可见地略撇了下头。 收到示意,苏故暂且按下疑惑,顺着沈炼的意思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沈炼哥哥。” 顿了顿,苏故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狐狸苏故。” “苏故是谁?”沈炼茫然反问。 “是……”苏故见沈炼全然不知的神情不似作伪,不由强笑了下,“是沈炼的妹妹。” 用藤黄竖瞳奇怪地瞅了眼苏故,沈炼尽管心里对这个漂亮女人的坚持十分不理解,但还是耐心地纠正道:“我不是你哥哥,你不要乱喊。” 说着,沈炼又看了看谢山姿,嘴里补充道:“扇子也不是你哥哥。” 苏故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谢山姿怕她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索性抬指弹出个不言术。 苏故骤不及防,当场被灵术击中,变成了只会干瞪眼不能说话的木头美人。 谢山姿镇定自若地收回手,顺便强行把沈炼从地面抱上了案几。 不情不愿地倚靠着谢山姿的虎口,沈炼强调道:“她真的不是我妹妹。” “我知道,”捏着沈炼的小爪子,谢山姿应了声,“她其实是来找我治病的狐修。” 因为受到欺骗而气鼓鼓的沈炼,听到后半句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生病了?是那种见谁都喊哥哥的病吗?” 顶着苏故“快解释清楚”的视线,谢山姿面不改色地承认了。 被生病的苏故:“……” 苏故拼命地手舞足蹈,试图表达出“我没病”的意思。 奈何沈炼先入为主,已经信了谢山姿的话,于是惋惜地感叹道:“那真是太可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却得了个傻子病。” 苏故动作一僵,整个人都呆住了。 沈炼心中的石头却完全放了下来,认为以谢山姿的眼光,断不可和个傻子姑娘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牵扯。 “哦对了,”终于想起了龙角间的地瓜,沈炼抬高爪子,小心将其取了下来,“这个给你吃。” 辟谷千把年之久的凌霜君谢山姿,看着面前的半个地瓜,联想到方才沈炼进门后那个气势惊人的屁,不由沉默了。 “甜甜的,”见谢山姿不接,沈炼把地瓜又往他嘴边送了送,“可好吃了。” 面对沈炼澄澈如水的竖瞳,谢山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张开嘴,把地瓜连皮带肉地吃干净了。 “好吃吗?”等谢山姿吃完,沈炼立即满怀期待地问了。 努力忽视掉嘴里的焦味,谢山姿言不由衷地夸赞道:“很甜。” 沈炼愉悦地眯起眼睛,颇为赞同地用力点了下头:“我也觉得好吃!” 见状,对面的苏故忽然觉得有点没眼再看下去了。 而解决喂地瓜大事的沈炼,看着识海里的魔元字迹,总算想起了正事:“扇子,你知道岑致的下落吗?” “落霞宗的人让你来问的?”谢山姿语气平和地问道。他不动声色地敛下眼皮,遮掩住眼底不自觉流露的红光。 沈炼现在已然忘却所有的人心险恶,对陌生人毫不设防,有的只是一派纯粹的懵懂纯真,宛如初生幼儿。 如果有人不长眼,想因此利用他,无异于动了谢山姿的逆鳞。 像上次那样伤到元婴的事情,谢山姿绝对不允许再出现第二次。 沈炼没听出谢山姿话的异样,他老老实实地让谢山姿擦着黑漆漆的小爪子,嘴里道:“是那个给我地瓜的小姑娘让我帮忙。” 谢山姿应了声,示意知道了。他擦完沈炼的爪子,开始擦拭龙角:“你告诉她,岑致一时半会死不了,让她放宽心。” “嗯。”受人所托的沈炼乖乖点了下头,灵敏地跳下了案几,“那我去啦。” “等等,”谢山姿叫住沈炼,“你让孟然和你一起去。” 话音还没落地,修罗伞就从屋外探出伞沿:“喊我吗?” 一时不察,就被修罗伞挣脱的方童子:“……” 沈炼跑向修罗伞:“是啦,哎你低一点,让我跳上去……” 好不容易爬上了伞面,沈炼找了个舒适姿势趴着,然后跟谢山姿挥了挥小爪子:“扇子,我们走啦。” 吵吵闹闹的声音,随着黑色油布伞的身影一同远去。屋里少了沈炼的存在,好似陡然间清寂下来。 “他喊你扇子?”终于被解开不言术,苏故望着沈炼离去的背影,问谢山姿道:“你没告诉他你名字的来源?” 事实上,对于这个问题,苏故内心早有答案了。 ——沈炼如果懂谢山姿名字的含义,绝无可能称呼他为“扇子”。 谢山姿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道:“等他日后元神齐全,记忆恢复,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你这样……”苏故停顿片刻,才接着道:“不苦吗?” “苦?”谢山姿撩起眼皮,眼尾余光斜斜扫了眼苏故,“苦什么?” 拿起方才藏起来的酒坛,谢山姿随手拍开坛封,给苏故倒了碗酒:“等他是我心甘情愿,爱他是我心甘情愿,我自己选择的独行路,本就与他无关,又何苦之有?” 苏故端起酒碗,却并不和谢山姿碰杯:“我比不上你,我只会越来越患得患失,控制不住地想要索取更多。” “你我不同,你是妖修。”谢山姿随口道,就此岔开了话题,“往后不要再提你是沈炼的妹妹。” “当年参与布置灭神阵的人都知道,菩提树的九尾狐苏故,只有一位兄长。” “沈炼现在元神未齐,我不想生出什么意外。”谢山姿不轻不重地训道。 苏故苦笑了下:“是我情不自禁,疏忽了。” 放下酒碗,苏故记起来意,问道:“你特地传讯给我,便是为了沈炼的事?” 千年前,两人初次见面,谢山姿就曾经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贸然见面,以免引起那些人的怀疑。 眼下谢朓重生为沈炼归来,的确是件值得庆贺的大事,但同时也诚如谢山姿所言,沈炼目前不适合引起过多关注,尤其是不能和苏故扯上关系。 听懂苏故话里的意思,谢山姿皱了下眉头:“不是你收到方童子的消息,特地过来?” “和你说了多少次,方童子不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我同他根本没有联系——”苏故有些无可奈何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谢山姿没有传讯给苏故,苏故也不是收到方童子消息才赶来。 这其中包含的意味,足够令苏故不寒而栗。 “那些人对我们起疑了。”许久,苏故轻声道。 谢山姿把酒碗放回案几,一针见血指出了关键问题所在:“你是亲耳听到传讯石里有我的声音,还是听属下呈报的消息?” 苏故悚然一惊,后背几乎是立竿见影地渗出了冷汗。 “不可能,青阳他是在位的妖君,他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或许是别人蒙蔽了他……” 可惜苏故苍白无力的辩解,在板上钉钉的事实面前,注定徒劳无用。 作为亲自提拔青阳上位的退位者,苏故心里再清楚不过,以青阳雷厉风行的性子,无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你该彻查身边的人了。”谢山姿做了简短的结论。 苏故心烦意乱,当下酒也不喝了,匆匆提起裙摆就要走。 “把这个带走。”谢山姿掷过来只药瓶,“混元丹,用以调养心脉,减少元神与肉身的分离次数。” 当年苏故听闻谢朓身亡,孤注一掷地闯入了九曲灭神阵,结果只捞到谢朓的道袍碎片。 除此之外,苏故元神更是为灭神阵余威震伤,三不五时就会处于出窍立体的状态。 稳稳接过药瓶,苏故破天荒地敛衽行了个礼:“兄长就拜托你了,请一定护他周全。” “下次这种不言而明的废话就别说了。”谢山姿回应道。 苏故笑了笑,离去不提。 沈炼传完话回来,没见到苏故,也没多问。谢山姿估摸着他十有八.九,是已经忘记苏故的存在。 不过这样也好,省了不少口无遮拦的麻烦。 沈炼进门后,隐隐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他绕着谢山姿嗅来嗅去地嗅了好一会儿,又满屋子找了个遍,都没找到香气源头,于是气哼哼地窜上谢山姿肩头。 “怎么了?”谢山姿明知故问。 沈炼摆了下尾巴,用屁股对着谢山姿的脸:“你背着我吃东西!” 谢山姿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没有。” “你有你就有!”沈炼猛地转过身,布满鳞片的嘴巴擦着谢山姿柔软殷红嘴唇过去。 “咦?”沈炼砸两下嘴巴,又用舌尖舔了舔嘴部鳞片,然后不出意外地变得更愤怒了。 “还说没有偷吃!我都尝到了!你这个——” 话说到一半,沈炼突然停了下来。 藤黄竖瞳闪过茫然神色,沈炼问谢山姿:“我刚才说什么了?” 自方才被亲过,心里涟漪便一直未停下的谢山姿,登时灵机一动,道:“你说让我亲你。” 谢山姿说完,忽然觉得某个部位不可言说地松快了下。 只听见“噗呲”一声响,一股难以言喻地气味不由分说地侵袭了沈炼与谢山姿的鼻子。 “你放屁了?”面面相觑半晌,沈炼问谢山姿。 谢山姿:“……” “没有。”谢山姿断然否认。 “可是我没有放屁,”沈炼苦恼地摸了摸龙角,“不是你是谁?” 谢山姿:“方童子。” 平白无故蒙冤,正在吃地瓜的方童子:“……” 方童子面无表情地把地瓜皮,别进了修罗伞的伞骨与伞面之间。 “啊!什么东西!是不是蛇?”感受到软乎乎的触感,修罗伞当场大叫出声。 鸡飞狗跳的夜晚过去,翌日,落霞宗仅剩的四位弟子,跟在谢山姿几人身后,再次启程。 行了十数天的路,此时已离同落霞宗有旧怨的清虚门不远,傅晚照等人都不约而同提高了警惕。 岑致不在,暂由元鸣山担任了领头。他听着身边方明观气力不济的剧烈喘.息,稍稍犹豫了会儿,还是斗着胆子跑到了谢山姿跟前,请示道:“谢前辈,连着行了三个时辰的路,晚辈几人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不如停下来歇歇,恢复好精神,再接着赶路不迟。” 谢山姿停下脚步,目光从远远落在后头的傅晚照常谦身上掠过,然后低头看了眼肩上恹恹的沈炼,颔了颔首:“休息半个时辰。” 元鸣山喜不自胜地执了个晚辈礼,跑去安排就地小憩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