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后会无期
比如，他们路过繁华的商铺，会瞧见一两个小偷趁人不备拿人钱财，她的小哥哥可以几招就把人打倒，追回东西归还失主，赢得周围一片喝彩。
比如，他们会在路上遇到食不果腹的小乞丐，他们会留下衣物银两，听到两句他们发自内心的谢语。
比如……
江湖真大，他们的经历往往丰富多彩，在那之前，女孩从来没想过，她的人生可以过得这么充实有意义。
她也看到过很多美景，巍峨的山脉，奔腾的河流，涓秀的小溪……
还有各地不同的人文风情，服饰，建筑，饮食，传说……
他们尝过很多美食喝过很多美酒见过很多美人，他们交友满天下，走遍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原以为会就这样一直到老，事情却出现转机。
他们在前往京城的途中，救下了一名医者，医者为了报恩，翻遍古籍想为女孩治好双腿。
最后终于叫他发现，天山上据传有一种碧落草，可以活死人肉白骨，重塑身体机理，若是找到碧落草，一定可以让女孩重新站起来。
小哥哥心动了，但是那医者说碧落草难寻，天山环境又相当凶险，只怕不容易。
他才不怕什么凶不凶险，只要能让他心爱的女孩站起来，他做什么都愿意。
只是想到路途遥远又环境艰苦，小哥哥舍不得他的女孩跟着她受苦，于是留下书信，独自远行。
女孩想要跟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只能抱着小哥哥留下的书信，像他信中所写的那样，留在原地乖乖等他回来。
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门前那棵树，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离开的那个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女孩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她依旧等自原地。
只是怕自己无聊，她开始执笔写下话本，将她的一些故事记录下来，却无意间被一个戏楼老板相中，想要与她合作，将她的故事演绎出来，她欣然应允。
但是没过多久，戏楼老板病逝，因为老板膝下无子，便把戏楼交给了这个女孩。
路无归的故事很长，小风晚每天跑出来的时间有限，又要先听完戏才能去听她的故事，所以，等她讲完，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听到路无归说老板把戏楼给了一个女孩后就没再往下说了，小风晚忙问道：
“然后呢？”
路无归捏着小风晚的鼻子笑道：
“后来你就遇到了我。”
小风晚这时才恍然：
“姐姐就是那个女孩？！”
路无归也不避讳，温柔地笑着回应道：“对啊，姐姐就是那个女孩。”
“所以姐姐讲的这些故事都是真的发生过的咯？”
“当然。”
“哇，真的有江湖！真的可以有侠客！风晚也要当女侠，最最厉害的女侠！”
路无归出神地望着这个双眸放光的女孩，眼底透着羡慕。
如果不是她的腿，她如今或许正和她心爱的人行侠仗义逍遥山水……
真好，眼前这个小姑娘，拥有梦想，也拥有实现梦想的能力，她真的好羡慕……
“好，风晚加油，姐姐相信你。”
风晚开心地点着头，但很快又皱眉看向路无归。
“路姐姐，你的小哥哥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路无归视线开始飘远，良久以后才低声道：
“晚晚，江湖很大，会让人迷路的，他或许迷路了吧。”
小风晚这个时候年纪还小，也不懂这话什么意思，只能懵懂地问：
“那哥哥还会回来吗？”
“会的，只要姐姐呆在原地不走，他终有一天，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那姐姐也加油，等哥哥回来告诉我，我可以和哥哥学功夫！”
路无归没有看一旁天真单纯的少女，视线依旧停留在远方。
她没忍心告诉少女的是，江湖也很险，壮士一去……不复还。
女侠梦就此扎根在风晚心底，她的执拗终于说服父母为自己请来一个师父，教她武功。
她每天不再花大量的时间去戏楼听戏，而是用在了练功习武上。
但她还是会经常去看望那个美丽的姐姐，听她讲江湖的趣事，对那个奇幻般的地方，愈发向往。
直到后来，她遇上上官奇然，听从父母的安排，嫁做人妇。
她迷茫过，也和姐姐聊过，但是比起江湖，姐姐似乎更支持她留在丈夫身边。
她觉得连姐姐也不理解她了，渐渐不再去戏楼。
风晚最后一次见路无归，大概是她和上官奇然和离那天，她牵着一匹马，跟路无归告别，她说她要去找她的梦了，世上再无人可以阻拦。
那个时候的路无归，鬓角已经开始泛白，她依旧娴静地坐在那张轮椅上，美丽的容颜虽然经历了十几年的打磨，但却依旧动人。
路无归看了她很久，最后叹息一声，跟她说了三句话。
“真的决定了吗？”
“嗯。”
“呵，我若是知道当初会给你造成这样的执念，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你留在戏楼。”
风晚第一次在路无归的脸上看到哀戚的神色，她看到路无归眼里泛着泪花，难过地对她说：
“你会恨我。”
风晚轻抚着身旁的马儿，长舒一口气，坚定地道：
“不会。”
决定是她自己做的，与任何人无关。
即便未来她后悔，该恨的人，也是她自己。
大概是这样的路无归让她心疼，她不愿意再看，翻身上马后，在牵引缰绳让马儿转身之际，对路无归说了最后一句话：
“路姐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么？
不会有了。
路无归的泪自眼角滑落，只是风晚背对着她，没有看到。
她也最后对风晚说了一句话：
“一朝君去未回头，自此山水不相逢。”
风晚扬起的马鞭一下子顿住，但最终还是一下子挥舞起来。
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健壮的马腿开始向前奔腾，一人一马，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
一朝君去未回头，自此山水不相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二十年后，抱着上官奇然逐渐变凉的身体，风晚终于知道了。
她一袭白衣再次站到当年的戏楼前，戏楼已经换了新的老板，年轻，精明，当年那个美人，早就不在了。
路姐姐的小哥哥，她到死都没有等来。
她不想等了，所以最后，自己去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