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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泡沫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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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亚星娱乐公司自“解约门”发生以来,一直是大众舆论媒体的众矢之的。这公司也怪,旗下走了百多个艺人,管理层至今一声不吭,不接受采访,也不对外发布什么声明。外界骂声越烈,亚星娱乐越是沉默。当然也有人说,亚星娱乐员工已经被挖走了大半,老板甚至被讨债公司逼得回不了家,自身难保,压根顾不上什么公司声誉了。

    流传更广的一种说法则是,万邦娱乐董事长陈乐山先生已经与亚星方面交涉好了,看在其好友梁丘云的面子上,他会给亚星一个再造机会。亚星娱乐星将不星,自然是不需要什么公关应对了。

    好歹也是发展了这么多年的业界知名公司,风头最盛的时候,亚星跟随汤贞和mattias的脚步,把那个星球状的logo辐射到了世界各地。而如今它就像是头断了角的独角兽,经历了猎人们一场围剿,独剩下一副空洞洞的骨架。成群的秃鹫围着它嘶鸣盘旋,趁真正的英雄宣布主权前争食最后的腐肉。

    万邦娱乐的陈老板,众所周知的阔绰,有钱,做事大手笔。他给旗下各位艺术家成立个人工作室,随便一个空壳子公司出手就是近十亿。区区一个亚星娱乐,多花一点没关系。更何况亚星已是日暮途穷,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毛成瑞怎么还开得了口去跟陈老板谈判较劲。

    陈老板在江湖上是有他的名号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想要什么好东西他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和亚星娱乐这一桩买卖水到渠成到这个地步,是前所未有的顺风顺水,称得上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了。最最蹊跷之处也正是在这里,陈老板居然中途就收了手,把几乎已经吃到嘴里的亚星娱乐主动拱手让人了。

    有知情者透露,称亚星娱乐并购案确实突现了一位“神秘白骑士”。起初万邦方面未加重视,以为又是毛成瑞从哪儿聘来的一位“抬价演员”,但双方通过亚星娱乐的电话线初步一接触,万邦一位负责人不知怎么就沉不住气了,居然直接就开始竞价。

    “那位‘白骑士’出手比陈总还大方,万邦抬到多少钱,他一点迟疑都没有。最终敲定价格高得离谱。毛成瑞这老狐狸坐收渔利,这笔买卖要真成了,估计他天天做梦都能笑醒!”

    业内人人猜测这位“白骑士”是何方神圣,不讲江湖规矩,敢从陈老板口中夺食。多方打听,打听出朱塞这么一号低调人物。而在万邦娱乐内部则流传着另一条秘闻,称他们敬爱的陈乐山陈老板,为这事对几位“负责人”大动了一番肝火,隔天一早不光把公司几个重要会议全推掉了,还亲自带着秘书两人,专程往湖边周家老宅拜访了一趟。

    林经理和李经理心花怒放,大清早准点到公司上班,无论见谁都笑模笑样,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们自我感觉是寻到了靠山。

    “小莉,我昨天啊,生怕咱们新董事长是逗咱们玩的。一切谈是谈好了,但程序都没怎么走,谁知道他会不会中途变卦?”林经理端着早餐咖啡,坐在郭小莉的沙发上与她高谈阔论,“还是毛总眼光独到。”

    “这也说明什么啊,说明咱们公司这几年来对周子轲的指导和悉心培养,人家家人是看在眼里的!”

    郭小莉翻着办公桌上新送来的一叠叠文件,抬头看了他一眼。

    “您找我有事吗?”郭小莉问。

    公司刚刚开始重新运转,停摆了这些天,这么多琐碎大小事情都堆积着。

    林经理一举咖啡:“小莉!把你的艺人,周子轲,赶紧请到这里来。让法务部门把他的合同重新理一下,咱们得抓紧时间推进mattias重组啊!”

    郭小莉说:“找我要人?”

    “是你的艺人,不找你要找谁要啊,他不是在汤贞老师的康复中心吗?”

    郭小莉把手往门外一指:“看对面了吗,新董事长办公室,去吧,问朱老板要去。”

    公司晨会上,李经理称,与公司合作的十几家广告公司,目前都与公司签订了新的协议书:“小莉,咱们这回可万万不能再违约了啊!人家给咱们最后的信任了!”

    郭小莉问:“说定要重组了吗?你签的什么协议书?”

    众人纷纷道:“小莉,小莉姐,您就别闹别扭啦。”

    谭副总也来上班了,说,萨芙珠宝的薛总给他打电话,约他去城郊刚开不久的一家马术俱乐部骑马:“薛总很是期待啊,小莉,跟我一直夸你,这回就看你的啦。”

    几位高管热热闹闹,一团和气,彼此有说有笑,亚星娱乐多久是没有这种场面了。

    郭小莉坐在一旁,心绪难平。她是感觉自己被愚弄了。

    郭小莉的秘书一见郭小莉回来,便说刚刚有近百家的媒体打进电话来,争抢着要采访郭小莉:“还有《大都会》的彭斯彭副主编,他要我一定告诉你,他给咱们公司准备好了一整套的什么公关方案,已经发送到了你的邮箱里,请你一定查看一下。”

    郭小莉听着,愣了一会儿。她叫秘书:“你去人事部,清查一下咱们还有多少艺人,除了kaiser和阿贞,还有剩下的没有?”

    秘书十几分钟后给郭小莉打电话:“没有其他的签约艺人了——”

    “我知道了。”郭小莉已经心里有数。

    “不过,”秘书抢道,“不过练习生还剩下两个,有两个还没解约!”

    郭小莉跟公关部仅剩的员工在办公室里碰头,略微一商量,还是打印了彭斯的邮件来看。秘书领着两个小男孩敲门,从外面进来。这两个孩子身高一般,一个头发长一些,齐齐贴在耳下,一个头发短一些,刺刺的冒在头顶。

    郭小莉绕过办公桌,走到他两个跟前,开门见山:“你们知道公司前段时间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没和公司解约?”

    虽然郭小莉早已不带练习生了,但莫名其妙的,她看眼前这两个小朋友,是都有点眼熟。

    秘书把他两个的档案递到郭小莉手边,郭小莉翻开看了看,这两个小朋友一个叫康凛的,在练习生班子里评分颇高,另一个叫俞小宇的,经常旷课,成绩垫底。

    康凛头发长一点,仰起头来,认真道:“我爸爸讲,周世友的儿子还没有解约,叫我也不要解约。”

    郭小莉听了,失笑。又看俞小宇:“你呢,为什么没解约?”

    俞小宇两只手背在背后,有点摸不清楚目前状况。“公司出了什么事啊?”他小声问。

    康凛告状道:“俞小宇从放暑假开始就在家里打电玩,根本没出过门,不看新闻,也不来公司练习!”

    俞小宇一脸冤枉:“不是说好了音乐节期间不上课吗!这也算旷课?”

    康凛道:“你今天不就旷课了吗!”

    俞小宇面露苦色:“我这不是来了吗……”

    “这个阿姨不给你打电话,你根本就不来,”康凛说着,瞥见俞小宇背在背后的双手,对郭小莉讲,“他还玩手机游戏!”

    秘书告诉郭小莉,练习生班子的指导老师都是半年一聘,倒是都没走:“但是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剩这两个孩子,课还继续上吗?”

    郭小莉盯着俞小宇的脸,她认出来了,她说:“继续上。”康凛非常高兴。

    亚星娱乐各办公室各部门回来上班的人越来越多了,多少打印装订好的简历被偷偷团起来,丢进废纸篓里。按照公司原定计划,下半年最大的工作就是mattias十周年系列活动了。但除此之外,还有亚星海岛音乐节的残局要收拾。

    郭小莉走进机房,审核广告部小张连夜赶制出的音乐节dvd预告片。

    片子在机器上放着,还是小张素来的剪辑风格。蓝天,碧海,鲜花,偶像们微笑的脸,在海上帅气的身姿。郭小莉对小张的水平还是放心的,边看,边抱怨小张是不是又好几天没洗澡:“成天这么邋遢,什么时候能找着对象。”

    小张往嘴里塞热狗当午饭:“郭姐,您比我妈还能念叨。”

    没想到郭小莉突然说:“等会儿,停下!”

    小张一愣,赶紧按下了暂停键。

    一个周子轲的镜头在屏幕上一闪而过,他低着头,头发湿透了,镜头近距离拍到他的脸,两只眼睛被海水杀得血红。

    郭小莉绕过小张,直接伸手去按快进键。周子轲在邮轮甲板上发呆。周子轲在室内篮球馆里弯腰与肖扬拼抢。周子轲坐在小艇里喝运动饮料。周子轲踩着冲浪板,手抓在浪里滑翔,他被海浪追上了,板子飞出去,他翻身跳进了海里。

    中间间或出现其他艺人的特写画面,然后周子轲又出现了,预告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十分模糊,开始只是一个海滩上广阔的远景,然后猛地拉近到一个年轻人身上,周子轲,从侧面看不清他是抱着谁从海里出来的。

    郭小莉又按下暂停。

    “你怎么剪的……这种镜头你怎么能剪进来??脑子里想什么你,都给我删了!”

    小张咽下热狗,忙道:“郭姐,周子轲一共就拍了两天!两天!镜头拍到他的时间连肖扬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根本就没几个镜头能用。他又是第一名又要他镜头多,他不拍哪里来的镜头?哪来的素材??郭姐你自己剪啊,你自己剪好了!”

    郭小莉惊讶道:“你脾气挺大啊。”

    小张委屈了:“我这是熬夜给你剪,郭姐,你不看看贵公司有多少员工坚守到了最后一刻,能不能珍惜一下我!”

    郭小莉无语,又问:“这镜头谁拍的,不是说好了汤贞不要入镜吗!”

    小张又替摄影团队的兄弟们解释起来:“我问了,他们是真没有追拍汤贞,这几个镜头全是追周子轲的,追着追着才顺带拍到了这些,谁能猜到周子轲突然就去救汤贞老师了,确实是巧了!”

    “不行不行,删了删了。”郭小莉说。

    小张坐在原地,仰头道:“没素材啊。”

    郭小莉说:“不会自己想点辙?”

    小张说:“巧张难为无米之炊!没素材我能想什么辙?”

    郭小莉生气了,拿手使劲儿戳小张的头:“不会用点以前的?去年的,前年的,剪得看不出来不就得了!库里那么多没用过的旧片子,要你干嘛的!”

    六大代言商的负责人挨个给郭小莉女士打电话,问新重组的mattias工作日程排好了没有,他们全都准备好了,整装待发,一切就等着新代言广告开拍了。“小莉姐,我们的副总专程去给汤贞老师送果篮慰问去了,您能不能让康复中心那位金护士长开个门。”男士护肤络上居然没有多少他的歌迷在骂在闹,到处居然都是关于mattias的粉丝讨论。

    直到了晚间,kaiser后援会才终于出动了。他们先是统一对外发出了一条公告,全国各省市二十余家后援分会纷纷转发,表态将誓死维护kaiser和队长周子轲的权益不受亚星娱乐无良公司的侵犯。

    “亚星真敢逼子轲去补位,我们就联名写信抵制!去他楼前静坐!吊死在亚星门前J城根下不信他亚星娱乐不害怕!”

    “嘉兰天地兰庄酒店及度假村这三流小公司一而再再而三压榨你家太子爷,你们为什么还迟迟不行动??”

    歌迷们商量了一天,商量出这么一个结果。路人多在看戏,也有实在忍不住,进场讨论个一两嘴的:“亚星娱乐压榨谁都有可能,压榨周子轲?”

    “周子轲不想干,谁能逼他。周子轲想干,你以为你们一群人上吊就拦得住?”

    kaiser主唱肖扬在为时下一款热门手机游戏站台的时候,被台下蜂拥的记者们团团围住。

    几天之前肖扬一句“我不解约”横空出世,在“亚星解约门”的大环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而如今再没有人关心肖扬要不要解约了,在他们看来,这个表面看似有点“呆萌”的偶像,眼光实在长远得难以想象,委实深藏不露。

    “我去探望过汤贞老师了,”肖扬抱着满怀的话筒,说,“汤贞老师其实没有大家以为的病得那么严重。没有。他是去疗养的。”

    “你的意思是,之前曝光的那些病历,那些用药记录都是假的?”

    肖扬耸了耸肩膀,说:“我没看过这些报道,所以只能说自己看到的情况。”

    “你觉得汤贞病得并不严重?那他出院以后还能继续工作吗?”

    “应该可以的,”肖扬说,“只要他愿意。我的意思是,他可是汤贞。”

    “梁丘云在记者发布会上对亚星娱乐发出的控诉,扬扬你至今都没有正面回应过,你和云哥在私下里对这件事也有过什么交流吗?”

    “哦,没有,”肖扬果断道,他对记者们说,“这里面,应该有些误会。梁丘云老师这几年在外工作,对公司内部的运营情况,包括汤贞老师的身体状况,其实并不是太了解——”

    “你是想说梁丘云的发布会片面不实?梁丘云和汤贞这几年关系其实早就疏远了?”

    肖扬哈哈哈哈笑了。他舔了舔嘴唇,答了一个四字成语:“关心则乱吧。”

    记者们感觉出来了,即使是面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嘻嘻哈哈的肖扬,在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也是字斟句酌,十分慎重。

    答记者问时间临近结束,主办方带粉丝们鼓掌,肖扬给幸运粉丝分发了游戏小礼品,一一拥抱。粉丝激动哭了,肖扬笑着对台下再三鞠躬,他也要下台了。

    记者们又端枪扛炮地追上去。

    “扬扬,你听说mattias将要重组的消息了吗?”

    肖扬走下台阶:“什么?”

    更多记者围上来,一时间又把肖扬下台的路围得水泄不通。“mattias要重组了!”那位记者在人群里喊道,“传闻你们队长周子轲要加入mattias,填补梁丘云空出的位置!如果这是真的,扬扬,他以后要怎么兼顾mattias和kaiser的工作?”

    肖扬望着那个记者,愣了。

    “我还不太清楚这件事的具体细节,”肖扬坦言道,“不过他在我们这边也不怎么工作啊!”

    周子苑贴近了曹医生办公室的窗边,看见窗外那条纵深的走廊上,几个年轻人正等在汤贞病房门外,周子苑认得他们,是弟弟在亚星娱乐的队友。

    汤贞的病房门开了。

    年轻人依次进去了,其中一个进门前还拍了拍子轲的手臂。但子轲仍旧在门外,不肯跟随他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曹医生?”周子苑回头问。

    曹医生也瞧着窗外那情况,对周子苑讲:“你弟弟已经在那里待了很多天了。”

    “汤贞住院以后他们还没见过面吗?”

    “他好像认定了,只要他走进去,里面的病人一定会把他往外推,”曹医生讲,“但他又不肯就这么走了。”

    “曹医生,你不能多和他沟通一下吗?”

    “他不和我沟通,”曹医生无奈道,“你弟弟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心事。”

    曹医生的助手端上来一壶红茶。周子苑侧坐在沙发上,和曹医生详细说明了这几日的情况,子轲到底怎么与她男朋友商量的,然后家里又是怎么做的。

    “他主动提出要加入mattias?”曹医生说着,从桌头文件里抽出一张剪报,是一组科幻题材的儿童漫画。

    周子苑把剪报接过来:“我们问子轲,为什么半夜待在康复中心里不回家,是想做什么。然后子轲说,他要进mattias,他说用任何方法都可以,他想留下亚星娱乐。”

    曹医生听了这话,突然回想起周子轲在新闻播出的那天深夜,在他办公室里对着一碗肉丝面狼吞虎咽。

    “哎呀,也许他早就想得很明白了。”曹医生说。

    周子苑看他。

    “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他也第一时间抓会做了,行动迅速,目标明确。”曹医生讲,他的肩膀稍微放松下来。

    “那子轲现在是……”周子苑问,回头看汤贞病房的门外。

    曹医生年纪大了,笑的时候,眼角额上都是皱纹:“他只有二十三岁,还是个很年轻的酗子。”

    窗外,阳光照耀在病房走廊上,周子轲眉头微微皱着,他看见窗里汤贞被自己的队友们包围,嘘寒问暖时露出的笑容。周子轲扶着栏杆,他跳上去,两只手交叉着,无所适从地攥在身前。

    周子苑要走的时候对曹医生说,她是经过这件事,才第一次如此深入地了解了弟弟的生活:“他实在没有多少金钱概念,不知道自己平时花多少钱,也不知道收入多少。妈妈留给他的钱,爷爷留的,外公留的……全是朱叔叔帮他打理。基金会那边每个月给子轲发一封邮件,他也不打开看。”

    曹医生送她:“他平时花销多吗?”

    周子苑摇头:“比起家里其他子弟少得可怜。”

    周子苑说到这,停下脚步。

    “我最近……还在上课,”周子苑看向曹医生,“咨询师在课上说,很多富裕家庭给了子孙后代‘金钱’,却没能给他们‘财富’。”

    “需要长辈教给他们,信任,沟通,托付……否则……”

    曹医生轻拍周子苑的肩膀:“放松点,别太紧张。”

    周子苑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我看着子轲这段时间以来的生活……文涛说,子轲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大半年了,生活一团糟,心情也不好,特别汤贞自杀以后,更是……恶化,子轲就好像走不出来了一样,连文涛都没有办法。”

    曹医生说:“任何一个人,在他自己的人生道路上,都有遇到难关的时候。踟蹰,犹豫,跌倒,退步,一段时间的停滞,太正常了,你难道没有过吗?”

    周子苑愣了。

    “只要他最终还是继续向前进的——”曹医生看了身后的走廊,“你的弟弟,他已经开始往前走了,你发现了吗。”

    吉叔摘下头顶的帽子,抬头看了眼前的裁缝店。

    司机在后头把车开走了。吉叔推开店门,搅动了一阵风铃声。

    老裁缝在里头正忙,看见吉叔沿着进店的走廊一路进来,他放下手里的笔和设计图,摘了眼镜。

    几个徒弟还在旁边继续做着绣工。

    “吉叔,吃了吗?”他问。

    吉叔瞧着身边四处柜子上堆放的各式布料,还有衣架上挂的一件件客人送来,正等待修改的西装、礼服。他把手里的帽子往旁边一搁,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叶师傅,近来忙不忙啊。”吉叔问道。

    老裁缝一翻身边日历,看向吉叔:“再忙,误不了你穆家小寿星的工期。”

    吉叔呵呵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

    已是七月中旬。老裁缝把吉叔的纸接了,展开看:“你老穆家的活儿,我什么时候有没做完的?”

    纸面上是一组完整的身体数据,是少女的笔迹。

    老裁缝戴上眼镜细看:“这是什么意思?”

    “您依着这个,再给赶工做一套吧。”吉叔道。

    老裁缝默念了那组数据,问:“这你们家谁啊,这么瘦?”他反应过来:“再做一套??”

    吉叔笑着点头。

    老裁缝道:“开什么玩笑,时间来不及!”

    “哎呀哎呀,叶师傅。”

    “交不出来,”老裁缝回头检查墙上日历,摇头道,“22号交不出来!”

    “是这样,叶师傅,我们家孩子要上电视——”

    “你们家孩子哪天不上电视?”老裁缝道,“也没见他哪回上电视穿我做的衣裳了。从小到大,哪年生日我不给他做成套的,穿过几回?”

    吉叔道:“这次肯定穿,肯定穿!这次很严肃的!”

    “怎么个严肃?”

    “要到电视上开新闻发布会。”

    “哟。”

    “所以啊,这不是,来托你叶师傅帮这个忙。”

    “小祖宗长大了啊,都开新闻发布会了,”老裁缝说,又扶了眼镜,检查吉叔纸上的数据,“这个人……这个身高、裤长……这袖长……”

    吉叔说:“哦,这是子轲的——”

    “是汤贞吧!”老裁缝抬起头来,问吉叔。

    吉叔一愣:“哎呀。”

    老裁缝眼睛穿过镜片,说:“他可好些年没来找我做过衣裳了。是不是他?”

    这家裁缝店在街上铺面不大,但只要走进来就会发现,里面是一间套着一间,楼上楼下连带着后院,别有洞天。在这个地面有这么大一间铺子,可想而知这老裁缝的手艺有多么媳了。

    “我得领着所有孩子一块赶工,才能给你做出来,”老裁缝一边在日历上画日子,一边对吉叔讲,“但你还是要把他本人请来试穿,你家那小祖宗也是,俩人一块来。穿上身之后好改一改。”

    吉叔说:“还不一定汤贞什么时候能过来。”

    老裁缝说:“那我也不给你卡着日子了,什么时候能来你叫他来。”又说,“他跟我这儿熟,原先见天儿过来,我给他做过多少戏服啊。你给我那纸,我看一眼就觉得熟。”

    又喃喃道,比以前瘦了吧,多长时间没来过了?

    老裁缝的徒弟来了,拿着一本表格。老裁缝边说,徒弟边做标记。西装上衣、裤子、领带、马甲、衬衫四件……“长大衣和防雨外套也做吗?”他问吉叔。

    吉叔正低头瞅老裁缝桌头上一个八音盒。八音盒一开,伴随着音乐,一列木质叙车从山洞里摇头晃脑闯了出来。

    听到老裁缝这话,吉叔抬头道:“做。”

    “面料纹路颜色图案钮扣这一些……都要和子轲一样的?”

    “好。”吉叔用手一戳火车头。

    老裁缝嘱咐徒弟,再加上手套一副,手帕三条。“你不要动!这个火车头它容易掉,掉了好几回了!”老裁缝赶紧上前制止吉叔。

    吉叔走之前说,叶师傅,童心未泯,一把年纪还是这么爱买小玩具。

    老裁缝有点害臊了,说这是他小孙子,在商店橱窗里看见了,非要买:“孩子把自己零钱罐都砸了,我还能拦着不让他买?买了放我这,还得我给他保管着。”

    吉叔听了,深以为然。

    “孩子非得要,你说怎么办?”老裁缝把吉叔送到店门口,把两只老手一摊。

    外面司机把车开到跟前来。吉叔戴上帽子:“零钱罐都砸了,做家长的没法儿办。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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