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同在
题记:上班后本来是技术员,但萧娜娜认为她是自己人,张文秀的母亲跟萧娜娜大学时期就是闺蜜,于是出差总是带着她,逐渐成了贴身秘书般,这也锻炼了张文秀,让她做事有了规划,也干练起来。这次的“吃醋”后,她就没有一味地跟李锋芒吵架,而是想出另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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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过了秋天就接姥姥姥爷过了住,因为地里有土豆,还有种的那些菜,不收回家他们是不愿意离开的。
拉回思绪,李锋芒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准备给单位请假,突然听到客厅有人走动,张嘴问了声:“文秀,你没去上班?”声音嘶哑,嗓子有些撕裂疼,左右摁了摁鼻子,囊囊的,咽口唾沫他接着说:“那就再帮我倒杯水吧,我再吃点药。”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张文秀端着一碗粥沉着脸进来,一语不发将粥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出去时冷冰冰:“吃点东西再吃药吧!”
李锋芒躺在床上张口结舌,就像被麻醉了,一动没动,实在是疑惑:她这是怎么了,昨晚不是又给量体温又给端水找药吗?
两夜一天也没好好吃东西,看见粥在桌上肚子开始咕咕叫,李锋芒苦笑一声,慢慢坐起来,再双手撑着床站起来,先打开柜子找出件大体恤套上,再拎出条大短裤,坐在床沿穿上,就这么动了几下一身大汗,虚弱得喘不上气,觉着肺要炸了一样。
休息了下,想自己该吃点抗生素,听客厅无声无息,看见粥碗旁并没有筷子勺子,不由摇摇头,但不愿再麻烦张文秀,更不愿意看她拉着的脸,于是伸手端着粥碗出了卧室。
张文秀坐在沙发上,在静静看报纸,看李锋芒出来,放下报纸站起来:“让你喝完粥再吃药,出来干嘛?”
李锋芒摇摇手把粥放到茶几上:“你让我用‘两双半’筷子?”
小时候,村里有办红白事,李锋芒跟姥姥就去“吃席”——也就是现在说的赴宴。村里的人多不讲究,不大的村长不管谁家有事,基本上都是全村人都去吃席。有一次一家娶媳妇,到了吃饭的时候,呼啦啦就坐满了一桌桌,姥姥领着李锋芒也找了空位坐下,同桌有一半是半大孩子。
村里的宴席前会有些仪式,所以一般都是先上菜,待仪式结束才发筷子,成年人都会等,孩子们不管这些,饿了就伸手去抓。李锋芒从小跟姥爷学唢呐也出去跑,姥爷规矩多,吃饭时话都不让说,吃菜不能满盘子乱翻,更不要说伸手去抓了。
看着满桌的孩子伸手乱抓,有些手背上都是黑污,这顿饭是没法吃了,姥姥就领着李锋芒换桌子。管事的问怎么了,姥姥说你们不发筷子,孩子们都用“两双半”,管事的与李锋芒都不解,姥姥伸出手掌:五根指头不是两双半筷子?
张文秀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个故事李锋芒给她讲过,赶紧走向厨房:“你坐下,我给你拿勺子。”
李锋芒实在是挪动难受,“嗯”了声就坐下,张文秀很快回来递给他勺子,李锋芒接过来:“你吃过了?你哪儿来的我们晚报?啊,我还没有请假呢,今天上午我该去报题会!你帮我拿下手机吧。”
说话非常费劲,吐出一个字就像撕扯一下肺叶,每个字都带着刀般,划拉着声道,不由又咽唾沫,但嘴巴里干的什么都没有。
张文秀坐回沙发原处,拿起报纸继续看:“喝粥吧!地球离了你也照样转!我已经去单位帮你请过假了,也就拿回来报纸,请了假后李总编不让我走,”头不抬,她伸手指着门口:“那是慰问品,你们单位给的。”
李锋芒扭头看是一箱牛奶一箱鸡蛋,心里有些温暖,肚子实在是抗议,便端起碗开始慢慢喝粥。嗓子很疼,吞咽困难,喝了几口就没了食欲,李锋芒放下碗,看着张文秀低垂着头专心读报:“你回公司吧,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张文秀突然扬起手里的报纸:“我有事!你看你的金媛媛,成了名人了!你看看你们,李锋芒与金媛媛‘同在’!”
没有惊讶,李锋芒一直琢磨张文秀为啥突然发火,现在都明白了。抬眼看她举着的报纸,《河右晚报》头版一张通栏照片,就是金媛媛从孙雅南怀里接过获救的婴儿,图片上面压着头版头条题:生死攸关,我们同在。
走到沙发前,突然有些恼火:“你什么意思?兴师问罪?这是沉痛的灾难新闻,不是花边八卦!你没去现场,你知道什么叫‘生死攸关’?你知道什么叫‘我们同在’?近三百条人命被埋在乱石稀泥下,几百多救援人员日夜奋战,大家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就是为了拯救生命!头顶上随时会再次滑坡,脚底下生命在流逝……这个孩子,再晚半小时肯定就窒息而死,这才是生死攸关,这才是同在!”
话说太多了,嗓子冒烟,火烧火燎的疼,李锋芒伸手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杯子,再伸手去拿凉水壶,摇摇发现一滴水也没有,随即咬牙站起来准备去厨房烧水,太虚弱又起得太猛,眼冒金星有些眩晕,椅了下他又栽在沙发上,凉水壶掉落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好在是硬塑料的,并没有破,只是在地上打转。
张文秀下意识伸手想扶他,李锋芒已经斜靠在沙发,咽着唾沫喘着气:“你去上班吧,这么个事情没完没了的说,何时是个头!去看你公司门口跟我吵,我病了你还不放过我啊!我是记者,她是大夫,这就是凑巧都在一起了,雅南也没提前想到会救起来一个孩子。照片上的这个时候我在警戒线外头,眼睁睁看着到不了跟前。‘同在?’我跟金媛媛没有‘同在’,这是说我们这个社会跟灾民‘同在’!”
张文秀站起来拿过包,从里面掏出一瓶矿泉水重重放到茶几上,起身就向门口走去,李锋芒闭着眼睛忍受着嗓子疼,心里更是如刀绞般难受。张文秀走到门口,看李锋芒咬着牙皱着眉头,脸上的肌肉都颤抖地变形了,脑袋上汗如雨下,不忍心又站住,想了想走向厨房,拧开煤气灶烧上了水。
李锋芒忍受着嗓子的干裂,睁开眼看着桌上的矿泉水,余光看张文秀站在厨房门口,有些不忍,但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就又闭上了眼睛。他心里很明白,张文秀是吃醋并不是对他发火,只不过是借题发挥,是的,她说得没错,就算不偶遇,金媛媛又何曾离开过他的内心。左右挣扎,就算刻意在内心躲避,但一次次对方的倾情相助,真爱表露,自己也不是木头,于是,这样的不可能总是让他欲罢不能。
他最恨自己就是这一点,跟金媛媛绝情提出再无来往,可是又怎么一次次接触,在学校怕她抑郁就给她吹唢呐,挎着胳膊走在校园;刚到报社第一篇稿子就找人家,受伤也去找人家……
昨晚张文秀试着给孙雅南打了传呼,“没睡就回电话”,她就想问问李锋芒的情况。雁南洗完澡吃了点东西正在看书,马上就回了过来,她俩聊了好久,就说这个救援。但雅南不认识金媛媛,也没说这个事情,只说自己救人的时候,现在后怕。张文秀安抚了她几句,也笑着称呼她为英雄妹妹。
早晨起来张文秀先给公司请假,看李锋芒仍旧在昏睡,就去了趟他单位,离得近也想看看今天晚报。这是第一次去李锋芒办公室,张文秀以李锋芒女朋友的姿态去给田禾、李甫请假,李甫马上就安排说让办公室去看望,她说不用了,于是李甫让办公室去给买了慰问品交给她带回来。
厨房的水壶发出刺耳的尖叫,屋里相顾无言默默沉思的俩人都吓了一跳,张文秀赶紧跑进厨房关火,再出来将地上的凉水壶捡起来提到厨房灌满,看着水蒸气盈盈绕绕,她突然就做了个决定。
张文秀将灌满水的凉水壶放回茶几,再去卧室将感冒药拿出来也放到茶几上,想了想又去卧室拿出毛巾被扔到沙发上,而后转身就出门。
听着防盗门“咔嚓”关上,李锋芒睁开眼看着茶几上的水与药,不由就想叹气,但嗓子实在疼,无奈坐起来拧开矿泉水,与热水各半兑了一杯,喝了药,又喝了一杯水才拉过毛巾被躺下。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他还是拿起当天的《河右晚报》看了一遍才又沉沉睡去。
张文秀出小区门就站住,先给当时转交李锋芒钥匙的医学院师弟打了传呼,回过来电话她直接问了金媛媛手机,然后想了想就拨打了过去:“媛媛你好,我是文秀,你在哪儿呢?我想见见你,咱们聊聊。”
斜靠在医院的病床上,金媛媛觉着伤口处有些突突跳,但已经没有了昨晚那样的疼,破伤风打过了,消炎的液体在滴滴答答流进她的体内,看着窗外蔚蓝蔚蓝的天空,心也有些空空荡荡。
昨晚指挥部宣布救援结束,金媛媛又回到临时医务室重新包扎伤口。等她出来,新闻发布会结束了,她扫视一圈没有发现李锋芒,两辆喷有“《河右晚报》采访车”字样的车也不见了,知道李锋芒回报社了,金媛媛不觉就浑身发冷,怅然若失。
返回途中,开始发烧,回到医院再检查,伤口进水有些感染,处理后留院观察。这个晚上她睡得很不踏实,母亲回家后保姆在旁边床上打呼噜,不好意思发火,但一再被惊醒,断断续续到天蒙蒙亮才真正睡了两个小时。
有一只鸟儿落在病房外的窗户上,金媛媛微笑看着它在窗沿上蹦蹦跳跳,心情好了很多。这一次她用自己的身体替李锋芒挡了飞石,在这点上,她很自豪也非常欣慰。不管怎么样,李锋芒在她的心目中都是最好的男人,英俊潇洒,努力进取,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