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抑郁
题记:尼采说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李锋芒短暂的热线记者后便开始写特稿,且多以犀利的批评稿件为主,这多少造就他内心的暗淡。恰逢一个心理医生,他提到抑郁,李锋芒没有否认但也不想承认,最关键他没时间去想这个事情,掺假煤事件的稿子该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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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不熟悉这个城市,再加上手上伤口疼痛,李锋芒有些不耐烦,但又不能发火,他已经厌烦了迎来接往,觉着人家原秉军陪着自己半夜来半夜跑的,只能忍着。
车拐过一条街,一辆车打着双闪在路边,司机闪了闪远光灯,随后一前一后两辆车又驶出市区。李锋芒不再问,原秉军递给他一根烟,肚子里饿的咕噜咕噜,抽烟也不香了。
走了一截黑漆马虎的路,不远处看到一座山,不高,有灯光闪闪,李锋芒明白这是去一个山庄吃住,脑海里搜索了下,没记起临江有啥有名的景区山庄,估计就是个私人会所性质。
山路很窄,七拐八拐的,进了这个山庄的大门李锋芒觉着自己有些晕车,强忍着等车停下,赶紧下车深深呼吸了几口。
早春天气的北方,仍旧天寒地冻,山上的空气更是冷冰冰,吸到肚腹里瞬间就浑身冰凉。
几个人站在山庄里面的一栋楼前迎接,原秉军到跟前说进去再介绍吧,这山上真他妈够冷的。
他们两男两女,对方两男两女,司机及随从的人另开了一桌,他们进了一个大包间,温度很舒适,但李锋芒坐下暖和了几分钟才脱下大衣,右手伤口牵扯的疼,看他皱眉头,夏荷马上就接过去挂到衣架上。
这一天的折腾,夏荷估计没顾上化妆或者知道李锋芒不喜欢,青春靓丽的脸庞从冰冷的外面进到这个温暖的包间,红扑扑很惹人爱怜。陪原秉军的姑娘却是浓妆艳抹,一身风尘味道,这让她很显眼——原秉军是个很聪明也见过世面的人,他介绍夏荷的时候说这是李主任的朋友,介绍陪自己的姑娘就直接说:“这是我的马子!”
这个介绍李锋芒很受用,因为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另一面,还有他知道自己在有些诚就代表着《河右晚报》的形象,至于原秉军这样介绍自己带的女孩子,暴发户都是这样的肆无忌惮,另一方面说明在座的都是他熟悉的朋友。
对方四个人中请客的是个中年人,原秉军说这是吕总,做煤炭生意的。另一个男的原秉军说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吕总介绍说这是省城看来的苏敬主任。吕总说是他的朋友,来这边会诊,也就安排在了一起。
这位苏主任马上接口说:“副主任!人家都叫我精神病大夫!”大家哈哈笑,他接着说:“我在河右省人民医院工作,精神心理科,大家有事可以找我,不过最好不要有事,没事也可以找我。”
提到省人民医院不由就想起金媛媛,李锋芒内心波澜表面不动声色,其余人被这个苏敬逗得哈哈大笑,随后就开始推杯换盏,李锋芒本来不想喝,推说自己刚打了破伤风。
苏敬马上说:“不要紧,这不是消炎药,一般我们大夫会建议说最好不喝!李主任,您觉着现在是‘最好’还是‘好’?”
“您真幽默”,李锋芒微笑着说:“我是医学院毕业的,这个‘最好’就是警示。好吧,按道理说没出正月就是过年,今天又是风清月明,好!听苏主任的喝几杯!”
路上打电话的时候,李锋芒给温青云如实说自己一砖头砸到对方打手脑袋上,“卷毛哥”说缝了二十多针,李锋芒说夸张了。这些话原秉军都听到了,席间他就问苏敬:“一砖头砸到脑袋上,能缝二十多针吗?”
喝了几杯酒,空腹很不舒服,李锋芒正抓紧吃菜吃肉,听原秉军问,他把勺子放下也看着苏敬——右手绷带裹着,没法用筷子,夏荷就在旁边很懂事用他的筷子给他夹到盘子里,他左手拿勺子吃。
苏敬笑了下,又与李锋芒对视了一下:“咱河右最有名的记者还会打人?不过,这个缝针的数字跟用什么打或者砸没有关系,还有缝针分里外,有时候也许一拳头打过去,造成内部出血,也会开刀缝针。”
大家又都笑了,苏敬端起一杯酒:“李主任,我早就认识你!不过真不知道咱们还曾经是同行!”李锋芒端起酒杯:“我猜你认识的是我的文字,一般我打过交道的人都不会忘记。另外我医学院毕业就到报社了,所以您说这个同行我也愧不可当啊。”
苏敬跟李锋芒碰了下杯,喝了酒后说:“对,你的文字。因为你的文字我自费订了《河右晚报》,你的“非典日记”我都剪下来贴到一个本子上,经常翻看。”
李锋芒也喝了酒,很正色地说:“看一遍也就算了,那段经历反复咀嚼肯定对你从事的专业没好处?太黯淡了!”
苏敬马上说不是这样:“我反复研究过你的文章,可以很肯定的说最后时刻你抑郁了,也许当时你在斟酌或者决断一件事。我一直都想认识你,看你怎么走出来的,或者看看你走没走出来?”
讳疾忌医,不用思索,当时他确实在思考跟金媛媛的关系,还有离开《河右晚报》去《周末》,最后放下也不是一念之间。李锋芒伸伸大拇指:“厉害!专家就是专家!那么,你说说我走出来了吗?”
苏敬呵呵笑了笑:“我直说吧,如果你走出来今天就不会打人!”
李锋芒愣了下,刚才打电话温青云在听完他汇报后也问了一句:“你为何不在对方没动手前就亮明身份?”他当时也愣了下,随即很嘴硬说想判断这个地方的黑恶势力到底有多大。
挂了打给温青云的电话,他冷静想了一会,但没有答案。这时候苏敬的话一下就点明了他,但李锋芒的反应很快,马上就反驳:“也许吧!但按照你们学科讲,这个世界上完全正常的人就没有!”
苏敬又倒了一杯酒:“李主任,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吗?”他指了指他身边坐着的姑娘:“刚才介绍过,这是我们科室的护士长小楚,楚静月。她知道我以前啥样子,我曾经有一年多跟谁都不说话,就是对病人也觉着就是工作,直来直去三言两语就不说了。”
小楚点头:“李主任,其实苏主任是想给你开导开导,没别的意思。”
李锋芒伸出左手抓起分酒壶:“我读过很多小说,也写小说。其实每一部长篇小说里都有抑郁的情节,或者总会有一种抑郁的情调在流淌。我也不是质疑苏主任,医学院五年尽管不是这个专业也读过类似书,只是觉着抑郁都在,但达到去就诊的水平,也许就是苏主任刚才开过的玩笑——神经病了。我觉着我还正常吧,哈哈,来,敬二位,我干了!”
苏敬看李锋芒仰脖子喝了一整壶,轻轻摇摇头,但再没说话,他只是把自己手里的一小杯礼貌喝了。
小楚很不服气拿起自己跟前的分酒壶:“李主任,你这是赌气!我知道你是开玩笑,因为你是学医的,你懂。很多人误以为神经病就是精神病,其实精神病与神经病是完全不同的两类疾病。你博学多才,回去查查汉语词典中的解释就可以看出二者的区别:精神病是指人的大脑功能紊乱而突出表现为精神失常的病;神经病是指神经系统的组织发生病变或机能发生障碍的疾病。精神病主要出现‘精神失常’,而神经病则强调神经系统的组织的病变。”
李锋芒愣了下,小楚不等他说话也仰脖子喝了一大壶,在此前她一直都是浅浅的对付,说自己不胜酒力,这一壶酒下去就能判断她说的不是假话,因为马上她的脸就通红,面部表情更是非常痛苦。
这是干什么,李锋芒想不出这个护士长干嘛这样,是维护苏敬的脸面还是对看不惯自己做派?
原秉军正在喝汤,他也觉着这个大夫与护士长有些过分,打个人就是精神病了?好好吃顿饭怎么成了看病了?本想发作,但看李锋芒用一种关爱的目光看着那个叫楚什么的护士长,便忍住没有说话。
总归都是他的客人,吕总站起来圆场:“今天很高兴能跟原总、李主任、苏主任、楚护士长,还有两位美女一起共进晚餐,很是荣幸,这样吧,作为东道主,我干一大壶,诸位随意。”
话音未落,他旁边的女士也端着壶站起来:“尽管我不是美女,但吕总也不应该忽略,看来是我不主动了,我也干一壶。”
说实话,这一桌四位女的都长相不错,最漂亮的是小楚,这位排第二。李锋芒记得吕总说这是他的合作伙伴,姓牛,看她年龄应该是三十岁出头,其中小楚长得跟金媛媛有几分神似,尤其笑起来更像。
原秉军率先站起来也端起个酒壶,不过也就少半壶:“累球一天了,咱就好好喝酒,好好放松,好好发泄,来,干了!”
苏敬点头也端起自己的分酒壶:“原总这句话就说到点上了,李主任,我为何让你喝酒,就是为了让你放松、发泄,从医学院毕业到现在,你一直绷着自己,我看晚报上你的稿子都不是轻松就能写出来的,绷太久就会累,所以恰当放下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