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寒蝉(1)
题记:“正义从来都没有缺席过,只是在等待时机,”李锋芒在自己这次采访后的稿子里写过这么一句话,这是随后的思考了,在采访的过程中他是一次次质疑,这么多年的罪恶似乎都也知道,受害者噤若寒蝉,正义去哪了?他一再思考记者的作用,不是捅开窗户纸的力量,而是昭然若揭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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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文字想象着场景,灯红酒绿背后的龌龊无处不在,这个世界其实不复杂,但要做到自律对某些人来说太难了,一夜暴富或者巧壤夺之类的想法付诸实施后结局都是万劫不复。
李锋芒知道朱志明描述的这段主要是说高利贷,这样黑社会性质的公司,这个必不可少,也是来钱最快的方式。就说朱志明日记描述的这个刘老板,借到一定时候还不起了,就会有人拿着借条去他家去他的企业,然后就是卖房子卖企业……
这是朱志明第一次写到琴姐,李锋芒很迫切的想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因为在朱志明最后下决心出家的时候,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给琴姐的比给他父亲的都多。
其后这个日记本里断断续续记录了这个琴姐:
老板们会从KTV带着姑娘过来,赌赢赌输都必须给这些姑娘钱,琴姐说KTV的姑娘也分好几等,最漂亮的身材也好的是第一等,然后就成了公司的摇钱树。
她们是专门接待这些能赌起(刚开始)的大老板的,一来二往熟悉后她们就会撒娇让老板过来玩玩。就像钓鱼一样,刚开始赌场这边会放些小恩休,比如送给老板们一些筹码,或者前三次借钱无利息,很快就会被拉下水。
琴姐说这些姑娘每带一个过来,肯定有奖励,多的上万,少则也三五千。琴姐还说这里会提供一些提神的东西,不用猜都知道是毒品,但不能在这层消费,要再上一层,在“上面”。
上面提供的这些东西名义上跟老板无关,每个房间都有几个姑娘卖这些,也提供器具,她们都是以卖养吸,具体这些东西从哪来的,琴姐说她也不知道。琴姐还对朱志明说,知道多了不好,会被割舌头,她听说真有一个姑娘话多被剪掉了一小截舌头。
……
李锋芒读完朱志明所有的日记,发现只有一篇是专门写琴姐的,从前面文字判断,这个琴姐应该是这个赌场的一名工作人员,但到了这篇朱志明才写到——琴姐的父亲原来是个老板,后来赌博输的倾家荡产,欠豹哥还不起了,拿琴姐“抵债”。
具体如何抵债的,朱志明没有写,但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琴姐最后跳楼自杀,就是从公司楼上跳下去的。朱志明记账的时候写的“给琴姐两千”,不是给活人,是给的死人——他最后一篇日记记录了:
我到了琴姐家,她躺在冰冷的席子上,身上盖着一个破被单,她的母亲已经哭不出来了,而他父亲根本没有出现。
我的心很平静,看着床单下的她就像看着一副臭皮囊,她的灵魂一定会归于极乐,因为她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也许这对于她对于我都是一种解脱,凡尘俗世,放下吧,我告诉自己,阿弥陀佛。
把身上的两千块钱掏出来递给琴姐的母亲,让她买一副棺材打发了,也是对她母亲的一点安慰。
罢了,罢了,爱恨情仇,生死离别,都是虚妄。
……
李锋芒一上午时间整理完朱志明的日记,他提取了想要的,而这背后的悲惨世界就是昨晚他发狠的原因:我一定要搞掉这个坏蛋。
起篇李锋芒就是按照纪实文学的格式,力求还原他能知道的所有细节,但关于琴姐,他不想再去了解。
已经过去一年多了,知道这个琴姐内幕的估计就是豹哥及其亲信,而这些人他是接触不到的。再有朱志明会知道一些,但李锋芒不想去打扰他的清修,就让他把尘世的一切都放下吧,已经够苦了。
在朱志明的日记里,关于豹哥的小弟、打手记录不多,常规来考虑,这才是他去KTV上班的目的,李锋芒估计他就没有办法深入了解,多是道听途说。
这些记录李锋芒整理出来,大致能分析出如下有价值的东西:
KTV有二十个左右的保安,这些保安就是维护歌厅里边的秩序,应该是豹哥的外围力量,一般都不会出去;
棋牌室(赌场)这边有二十个左右的场地负责,应该属于豹哥的中间力量,除了负责赌场这边的安保,还负责外出催债收钱;
豹哥身边有十个左右的保镖,这就是他的内在力量,也就是核心力量,一般都在他周围活动。
除了这三方面的力量,朱志明还提到下面各县的“分公司”,日记里提到寥寥几句,他无法更深层了解,但写到这些人主要经营毒品,这些闲散力量数目不定,基本都是由各县的一个头目负责。
这四方面的力量就是这个黑社会的内部框架,另外,李锋芒想这个团伙肯定有各方面“眼线”“靠山”,不在他的编制内,但其作用却要重要的多。
把朱志明的日记本收拾好,李锋芒第一阶段的采访也就告一段落,接下来就等着吴哥送来相关资料,他从中再寻找有价值的线索,但这个还属于未知。
午饭是童永强陪着吃的,说吴哥上午市里有会,中午不回来。李锋芒有些失望,因为他想尽快拿到资料开始采访。
没喝酒,吃完饭童永强就回去上班了,李锋芒在房间又翻了翻材料与日记,再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给李天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另类黄金周”写的如何,李天说已经交了稿,正在去西山区,江主任安排采访拆迁的具体日程。
放了电话李锋芒百无聊赖准备躺会,这时候吴哥敲门进来,兴冲冲递给李锋芒一个大牛皮纸袋子:“上午正好跟法院的老同学在一起坐着,于是很快他就安排人给收集好了。”
顾不上聊天,李锋芒接过来打开马上开始翻看,大致过了一遍,他非常开心:“吴哥,这些东西都非常有价值,你去忙吧,我一会就出去采访了。”
吴哥说好,临出门问:“你需要车吗?”
不等李锋芒回答他就像自问自答:“肯定需要,我安排司机半小时左右给你送过来一辆车,你先看资料。”
李锋芒说那敢情好,要不有些地方打车不方便。
吴哥下楼,李锋芒拿出资料开始看,刚才粗略看过,这一遍他就开始挑选,大致有十件事情他感兴趣,就都拿到一边。
这是很详细的记录,当事人的联系方式,事情的经过等都有,他需要的就是跟这些当事人接触,落实并挖出更重要的细节。
看表大致有半小时了,李锋芒拿出其中两份资料就下了楼,吴哥的司机正在楼前等他,一辆半新的越野车停在他身边。
看这个车牌是省城的,他也没多问,因为这个吴哥做事很慎密,这样的调查如果被豹哥发现,那么报复肯定首先是他——这让李锋芒很后悔昨晚进去跟豹哥照面的举动,他也预料到对方会打听他们是谁,烤全羊店的老板也一定会说。
上车后,李锋芒先给第一份资料的当事人打了电话,这个案子是两年前春节前后发生的,一个出租车司机在天地豪情KTV大门口载客,发生纠纷,后来车被砸得稀巴烂。
这位司机姓任,很快就接了电话,李锋芒说任师傅好,然后直接报了身份,再说明来历。任师傅马上说:“我不告了,你们也不用再咋呼我,糊弄我了,两年了,我已经不告了,还不行吗?”
李锋芒愣了下,随即明白这个任师傅告状后被恐吓了,于是再次重申,并且说明:“我是河右晚报特稿部主任李锋芒,就是当年写《山村女教师之死》的记者,要找你采访的就是你说的‘这个不告了’的案子,我们不能白白被欺负。”
屯里县这个报道当年在当地家喻户晓,出租车司机们消息灵通,更是传的有鼻子有眼,任师傅犹豫了片刻才将信将疑说:“我们见面再说吧,你到解放路中段,解放路影城对面,有个修车的,修自行车的,我就在这里。”
李锋芒知道他脚下的街道就是解放路,但不知道解放路影城在哪?看宾馆门口有个保安,走过去问了下,说往北边走一个十字路口,再往前三二十米就是。
路口一眼就能看到,李锋芒停好车,顺着马路就朝北走去,过了十字路口就看到解放路影城字样的一栋楼,对面看确实有个修自行车的。走过去李锋芒在修自行车摊点前站住,左右看没有人,就掏出手机重拨,正在埋头补胎的修车摊师傅从兜里掏出手机,听见铃声李锋芒回头摁了手机,明白这个修车的就是任师傅。
李锋芒把手机揣兜里,伸手把摊点旁的小板凳拖过来坐下:“任师傅,我就是李锋芒。”任师傅还对着电话喂喂呢,闻言打量了一下李锋芒:“你就是把县长女婿、乡长他爹弄进去的李锋芒记者?”
本来就是借这个由头接近,李锋芒笑了笑说是,其实栾人豪的岳父是副县长,他是乡党委书记,但能记住个大概已经难能可贵了。
掏出烟,李锋芒递给任师傅一根:“我这次想摸摸豹子,你能帮帮我吗?”
下午三点多,街上人并不多,但任师傅马上就左右看:“你小声点,他的爪牙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