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突破
题记:李锋芒知道在北江市自己是肯定无法明察暗访了,于是转向外围,重返屯里县,从吸毒人员开始倒查,本以为简单,但他遭遇了职业生涯以来最危险的处境,如果不是金明敏眼疾手快,他的命也许就葬送到这个“辣椒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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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屯里出口下高速时候,李锋芒知道自己此行肯定还得接触金明敏,于是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再跟对方“跑题”,所以对她暧昧的话语李锋芒装作没听见。
洗漱完坐到沙发上正准备给明敏说说这个采访,金明敏已经端着他用过的脸盆出去了,听到水房倒水声,李锋芒掏出烟刚点着,她就回来了:“甭抽了,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吃了吗?”
李锋芒笑笑说吃了但还能吃,说完就后悔,上次就是在肖平州家吃过又去找金明敏吃的第二顿。金明敏果然有些脸红,随即掩饰着哈哈笑,伸手把门闭上,然后当李锋芒不存在般把警服上衣脱了,李锋芒赶紧扭头。
金明敏伸手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衬衣穿上,边系扣子边说:“躲什么躲,好像你没看过。”这话说完她的脸更红了,李锋芒更是低头抽烟不敢接话。
二十分钟后,李锋芒与金明敏面对面坐到了火车站前——他们曾经吃过的那个小摊点,老板觉着面熟笑着赶紧过来招呼,李锋芒没敢拉近乎,金明敏随口点了几样,又要了啤酒。见李锋芒一直低头不说话,随即就问:“你怪怪的,怎么了?”
“我觉着四周人里一定有豹哥的手下,”李锋芒环顾了一下周围接着说:或者他手下的手下。
金明敏楞了下:你说谁?
李锋芒于是低声把这几天的采访大致说了一遍,听完后,金明敏倒吸一口冷气:“你真是胆大啊,这个王八蛋的势力确实大,已经存在了多年,我们系统大多都知道。”
李锋芒喝了一口啤酒:“你们都知道,就任由他那样横行无忌、无恶不作?”
金明敏叹口气:“下面很多事情讲不清,也都是各扫门前雪,谁没事找不自在啊,再者据说这个豹哥跟市局高官有牵连。”
李锋芒一口喝完杯子中的啤酒,伸手拿过瓶子又倒上:“我不是求你出面抓他,我想跟臭七接触下,但又不能明着接触,你得帮我这个忙吗?”
真是饿了,金明敏吃了几口汤面抬起头:“这个容易,你要问啥告诉我,我给你问,录音就行,他不敢不给我说。”
“还有,”金明敏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腰间,低声说:“我带着枪呢,你不要再东张西望了好不好,吃东西喝啤酒吧。”
李锋芒不由就直起了腰:“你是不知道那家伙有多残忍。”
金明敏把一碗汤面吃完,才觉着舒服些:“中午的盒饭我就没怎么吃,晚上正要出去吃饭,又有报警,饿死我了。”
李锋芒没多吃,就是喝了几杯啤酒,剥了几颗煮花生,金明敏又吃了几口菜:“你晚上住哪了?一会我送你过去,你的车就在局里放着吧,他们现在盯梢也是盯你的车。”
李锋芒摇摇头:“我还没登记房间呢,实话实说,我从接到那两颗子弹起,到现在心还在嗓子眼。”
金明敏也倒了一杯啤酒:“我能理解,犯罪嫌疑人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不过,你过去写的稿子很多不都是这些吗。我每天看《河右晚报》,先看大稿子,没你的稿子那这一天的报纸我就不看了,我觉着你就是盯着大稿子的,为何突然害怕了?”
是啊,为何胆子越来越小了,李锋芒没有马上回答,暗自思考了下才说话:“不是我怕了,我没有变。是这个事情让我害怕了,以前面对的都是个体,现在是个团伙,一个没有人性、丧尽天良的团伙,我刚才给你大致说过了——他在你们北江市的方方面面,无孔不入,无恶不作。”
看着金明敏的眼睛,李锋芒接着说:“在这块土地上,他们什么都不怕,可以把一个有上千口人的村子封锁了,可以把偌大一个工地搞瘫痪了,可以把一辆出租车说砸就砸个稀巴烂……他们什么都敢做,老百姓就怕了,我也怕了。”
默默给他倒了一杯酒,金明敏说抱歉,我不是笑话你,但李锋芒已经接着往下说了:“你了解我,我不是个胆小鬼,我不是怕我个人安危,而是怕如果我出了事,这个团伙还会继续为非作歹下去——十六岁的男孩横尸街头,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被逼从楼上纵身而下,二十岁的酗子因为他们遁入空门……”
想着这几天采访接触的每一个当事人,李锋芒说不下去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面对一个母亲的下跪,面对整整一个村子人的下跪,你说我不该害怕吗,我必须害怕才能活着离开北江市——前提,我必须采访到我要的细节。”
明显动了感情,李锋芒看着杯子中剩余的啤酒沫:“明敏,我就是为把这个黑社会的罪行曝光,才害怕的。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稿子怎么写,如何发,能不能发,或者说不知道这个稿子发出来会起到什么效果,但我必须把要采访的都采访到,才能走下一步。”
抬眼再看金明敏,她很仔细听着他说,若有所思,李锋芒说:“我现在采访了很多当事人、受害人,这方面基本没问题了。现在,稿子还缺少他们‘内部的管理,以及各方面的分配’这部分,另外我明天想去看一个受害人——就在你们屯里县乡下,不知在豹哥的巢穴里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找到他的时候已经疯了。”
说到这里他想到龙泉寺里合掌站立的心慈,不由就叹口气轻轻拍了下桌子,明敏伸手把自己的手盖在他手上:“我估计这个团伙里面的管理与分配都很严格,不是县里几个徐混能知道的,臭七也就是马前卒罢了,但我会尽力帮你,明天我就找臭七,刚才抓的俩寻滋闹事就是他的小弟。”
李锋芒点头,觉着金明敏的手在他手背有些发烫,不由就觉着浑身发热,赶紧轻轻抽出来,拿起颗花生捏一下再慢慢剥开,壳子里居然什么都没有。
也抓起两颗花生,金明敏说:“我觉着你不能再往下采访了,我理解你的话,不是说危险,而是说作为一个新闻稿子,就你现在这些弄出来一定会轰动全省,接下来才是专案组来查,你跟着后续再写不就是了。”
“当年,”金明敏继续说:“我记得你写那个女教师之死不就是如此,逐层剥皮,最后不都把坏蛋弄进去了。”
这么多年历练,金明敏已经不是当年毛毛躁躁的那个女孩子了,李锋芒点点头,再拿起一个花生剥开,这次有仁,还很饱满,他拿出来放到金明敏面前的碟子里:“我刚才说了,那是个体,也就是个山里小乡镇,苟人豪跑不了,他爹更跑不了。现在不同,涉及面太大了,你刚才也说到市领导。我尽管不能把这个团伙每一次犯罪都搞清楚,但起码知道他的各个领域,然后曝光,相关部门才能尽可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比如这花生,不捏开是不知道里面的花生仁啥情况,”金明敏伸筷子夹起李锋芒给她的花生:“我懂了,但你真不能再回北江市了,他们如果清楚你知道太多,会铤而走险。”
“铤而走险?”李锋芒呵呵笑了下:“你说杀我灭口吧。”
不由就觉着心里一紧,明敏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接下来,你就在外围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吧,然后尽快回去写稿子。你说的我都能理解,但不能把命搭在这个报道上,能采访多少采访多少吧。”
李锋芒叹口气:“这个豹哥团伙肯定跟毒品有关系,利润与控制,他们肯定沾染。但这方面我只是从朱志明的日记里看到,不进入他们内部肯定是看不到,了解不到。”
金明敏将脑袋低下来,再把手盖到李锋芒手上:“也许不用进他们总部,这个事情我可以帮你,但得商量个万全之策。”
不等李锋芒说话,她接着说:“你记得你在屯里县一个面馆打过一个人,就是那对教师老夫妻的儿子?”
点头,李锋芒说:“打完他后,他就去找了臭七,后来在县宾馆门口把我跟李天围了起来,要不是你出手,事态还不定发展成啥呢?”
金明敏松开李锋芒的手,她能感觉到自己哪方面一直的迫切,但他似乎置之不理的不迎合,感情的事情本来就这样,她抓着李锋芒的手都能觉着自己的颤动,而他一直冷冰冰就是这么僵硬着说采访。
收回自己的手,心里暗暗叹气,还是说事吧,这个他现在最热衷,对于工作他总是如此疯狂的投入。
明敏拿起啤酒给俩人倒满,然后碰了下喝了多半,压低声音继续说:“这个家伙就吸毒,他的毒品来源就是臭七——臭七这个家伙无利不起早,是个非常圆滑不讲原则的人。他不讲帮派里最看重的义气,他也不讲兄弟情义,他就信一个字——钱,他用钱来控制自己的手下,他用钱来维持与上线的联系,他用钱在屯里县打造自己的天地。”
李锋芒端着酒杯没放下,五月中旬的山区县城晚上还有些凉,他觉着胃寒,于是将啤酒一口口含在嘴里,等温暖些才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