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慎独
题记:年过了,李锋芒遭遇了他记者生涯最大的“滑铁卢”,这是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这个事情的过程就像一幕幕的舞台剧,斗智斗勇,最终还是棋差一招。最大的问题是李锋芒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了,在此前所有的采访中,每一次都犹如天助,到什么时候就出现了该出现的,这一次真就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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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谁送过来的,但真就拉过来两大车烟花,一墩子几十块,这么多价格肯定不菲。李锋芒他们在旁边放了几挂鞭炮,然后就停手了,因为姚葛兰他们摆放在空地上的烟花都是很大的,一溜溜的早就排好,一轮轮的在天上炸出各式色彩图案,煞为壮观。
抬头看着夜空中闪闪发光的烟火,李锋芒脑子里总是放不下那五家人,反复出现他们在破烂的没有盖好的房子里的画面,看着天地一片祥和欢乐,而旁边冰冷的屋子里就放着亲人的棺材。
整个夜空都好像被瞬间点亮,但持续了也就半小时左右,这个景区算时间长了,姥爷嫌冷,看了会就回房间睡觉了。
等姚葛兰他们放完烟花,一一钻进小车离开,李锋芒他们才从河边往回走,实在不想再见面了,李锋芒本想的面对面交涉应该起了效果,只是还得观后效。
返回房间跟黄长河喝了会儿茶,明明在除夕夜,可是没有丝毫的过年感觉,黄长河看着他说你没喝好,于是出去到厨房又要了一袋花生米几块豆腐干,很快烟暖玉又安排服务员送来了两盘熟肉,还有两瓶亮酒——她让转告说是晚上李锋芒他们桌上剩下的,不用付钱。
黄长河拿过茶杯给他倒了半杯:李总啊,你看人家都怕你,还要强调这么一句,你知道咱们报社的人怎么评价你吗?
笑了笑,李锋芒说能说啥,说我这个人不近人情?不至于吧,我对下属都很仁慈,比如你,在我手下也干过两年,我欺负你了?
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黄长河说不是这个,是你的综合评价,不是贬义,我听得都激动,云总也知道,每次听到都会说“我要有十个李锋芒就好了!”
房间门没关,这时候张文秀跟孙雅南走进来,李锋芒说秀儿啊,我喝杯酒,觉着累,老家传统爱说“初一开心一年就开心”,所以我就开心一次如何?
张文秀说我不管你,如果喝酒能让你快乐你就喝吧,但醉了肯定不舒服。长河,你们晚报人怎么评价李锋芒?
一屁股坐到床边,孙雅南伸手抓了几个花生,然后吃吃地笑:哥,我也知道,但我认为是赞扬,如果黄长河也能得到这样的评价,我肯定开心。
知道不是啥坏话,因为自己在晚报光明磊落,啥也做到哪儿了,于是李锋芒作势要打:你个丫头片子,还没有嫁人就不偏着你哥了。
黄长河端起茶杯由衷的说:哥,这辈子我也赶不上你,晚报人说你——知识多得放肆、稿子写得可怕、为人好得要命。
哈哈笑,李锋芒说这马屁拍得舒服,当浮一大白,来,黄马屁,喝一大口。
孙艳南说哥,真不是长河编的,我们热线的小姑娘们也都这么念叨呢,她们都跟我说让我找你,让你分管我们热线部,这样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喝了一大口酒,龇牙咧嘴捏了块牛肉塞嘴里咀嚼咽下,李锋芒说雅南啊,你跟长河演戏了吧,年后我们编委会可能重现分工,我可以分管热线新闻部,但我绝不会分管广告经营部门。
本来就想提这个茬,但李锋芒提前就一口回绝,谁管热线新闻部意思不大,但分管了广告经营部门,黄长河就有很多优惠政策可以拿到,于是苦笑着说哥啊,你这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啊,你妹妹妹夫都不管了!
孙雅南伸腿就踢了黄长河一下:什么妹妹妹夫,我觉着你就不该提,我哥是谁,这点小把戏能瞒了他,你该是晚报副总编了。
摇头,李锋芒伸出杯子跟黄长河的杯子碰了下:正因为你们是我的亲人,我才不能管。你想想看,广告部本就是众人眼红的地方,长河你当了负责人,我分管,甄青梅也是我当年的副主任,还是特稿新闻部最初的兄弟之一赵晨阳的老婆……好嘛,咱们直接分钱得了。
喝口酒,李锋芒说晚报本来就是非多,我能到今天依仗的都是自己努力,温青云老总的青睐,没有什么裙带捎带——好了,想让你哥高兴就不提报社了,不提采访了,喝酒。
黄长河说哥哥教训的是,就是你不分管,也是晚报编委、副总编,有事你肯定会帮的,是我多余了,想多了,云总跟我谈了话我就琢磨这个事情……
“罚酒!”李锋芒说我说不谈报社你听不到啊,今晚这是最后一次,再说一句我马上站起来回房间睡觉,秀,你监督!
哼了一声,张文秀说长河你说吧,说一句,正好大家都睡觉。
孙艳南正端着杯水喝,闻言忍俊不住,直接就喷了,正好她在黄长河对面,直接喷了黄长河一脸,赶紧下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嫂子讲笑话,走,我给你洗洗。
李锋芒跟张文秀笑得肚子疼,黄长河也笑,洗脸出来把两杯酒都倒了:这里面都是你妹妹的吐沫星子,重来吧,今晚熬个通宵,守个年夜,祈福今年万事顺利!
好似众星捧月,好似世界已经以他为中心,但李锋芒没有志高意满,他隐约觉着哪里有问题,只是摸不着这个症结,四个人谈谈说说,李锋芒也没多喝,看着东方出现曙光,然后才都去睡觉。
春节假期后陷入一堆麻烦中,李锋芒反复想过这个夜晚,他能记起聊天的过程不知为何说起滑铁卢战役,但总也想不起谁提起的这个,他只记得自己讲了这个战役,开头第一句是:滑铁卢是比利时首府布鲁塞尔附近的一个小镇名字。
然后他讲了圣赫纳勒岛,讲了百日王朝,讲了拿破仑郁郁而终,还说了一将终成万骨枯……
第二天醒来已经中午,李锋芒起来冲了澡,拉开窗帘,见天又阴沉了下来,他对正起床穿衣服的张文秀说:吃完午饭咱们出去溜达溜达,晚上换地方在市里找个宾馆如何?
打着哈欠,张文秀说你定吧,我没意见,我爸妈带孩子回家就行,吃饭的时候一起吃。
点头看着远处的闪亮河如飘带蜿蜒,李锋芒说我心里总觉着有个事情,直觉不好,但反复想也想不到是啥。这有点想昨天到今天的演戏,不知谁在台上谁在台下,也不知谁演给谁看,好似都是演员,在竞技高下。
笑了笑说你太累了,吃了饭我陪你走走吧,大年初一,别想太多。
张文秀说完去洗澡,李锋芒就给温青云打了个电话拜年,本不想提采访的事情,但温青云问候了姥爷跟孙继全后,直接就问了:昨天梁林俊跑到我家,提着两盒子特产说是拜年,说你在南江市折腾他。
笑了笑李锋芒说我没有,只是碰到了个蹊跷事情,于是把前天晚上及昨天遇到的事情讲了下,温青云说这大白天听得起鸡皮疙瘩,你不是编故事了吧?
知道告诉谁也会被质疑,李锋芒说我爱人可以作证,她几乎跟我同时经历了这个事情,还有这里的大堂经理,不用说您,我自己都觉着不真实。
沉吟片刻,温青云说我知道你不会撒谎,正月初七咱们就弄个头条?以往惯例是国泰民安、老百姓过大年,这样的一个批评报道肯定能引发震动,你定吧。
摇头说云总啊,我跟您实话实话,我父亲让我做主家里的事情,我姥爷更是如此,就连我岳父岳母都是听我的,这很不真实。昨晚跟长河聊到天亮,晚报好似也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我都超越了您,这不对啊。
温青云不吭气,李锋芒顿了顿接着说:我知道我努力,但这不是啥都让我做主的前提,当然我不是对工作推三阻四,这不是我。就算是,出了事情也是您担着,我是想说……
打断他的话,温青云说我知道你想说啥,三十岁的人取得如此成绩,是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你到了地方谁都敬你三分,回到报社有你父亲那层关系,有我给你撑着腰,都又对你尊重有加,所以你觉着压力来了,好像越优秀越累,是不是。
“是!”李锋芒没有隐藏自己的内心:年前我在北江市屯里县,一众通过采访的人围着我,好像发号施令就都执行了;还有在中江市采访假酒案,事后想我好像成了无所不能的完人,发报道、安排广告、救济受害人,这都像梦一样。
笑了笑,温青云说这些你跟你父亲聊过吗?
“没有,我父亲好像一心在我儿子身上,总想着退二线,我跟他聊,都是一句话两个字——‘你定’,甚至我妹妹,就是雅南的感情事情都让我出面。”李锋芒滔滔不绝说着,觉着苦恼铺天盖地,不是因为啥都干不成,而是啥都太顺了:犹如天助,每一次采访,每一次处理问题,都如此,我这两天最想的却是回大学,安静学点啥,外面的是是非非都不想再理睬。
“感谢你跟我交心”,温青云说:我们的老祖宗提出“慎独”,这个词可能更多是讲修为与修养,你这几年顺风顺水,但期间经历毫不夸张也是九死一生,谨慎从事,遵守规矩你都能做到,那么你为何烦恼?我觉着是负面东西在你内心压了太多,正面的也都依你所说“夸张”的赞美,这个我也解决不了,李锋芒,你是大才,就得大忍受,就得有大智慧。
温青云顿了顿说就是给我电话拜年,唠唠叨叨的像倾诉,就这样吧,稿子你先写,节后编委会定发不发,要不你让李天过去写,你好歹也是副总编。
“另外”,温青云说你一再说到对方演戏,这群人不好对付,梁林俊就是个大鬼,不要被绕进去。
李锋芒说我也觉着是这样,所以有了这么多话,嘿嘿,过年好,我不唠叨了,回去见。至于采访,我让驻站记者徐卫红写吧,据说她跟梁林俊社长关系不错,想看看她能写成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