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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土壤(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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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这个“真假记者拿封口费”的报道,李锋芒一直都下不了太大决心,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同行。他跟《调查》栏目的制片人聊这个事情,谈到当年刘兴在桑拿后被开除,孙制片也讲了自己的一个暗访。说起来很多调查记者后来都抑郁了,他们良心的挣扎是无时不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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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觉着自己是副总编,对方就是个驻站记者便看不起,而是对这个人实在反感,李锋芒面无表情:如果讲课可以打动一些人,次要的就可以不做了。

    董亮愣了下,这话很好理解,李锋芒讲了如何写出好稿子,也强调了个人修养,更重要的他讲到了记者的职业道德与职业操守,这话好比一根鞭子甩过来,直接就打在他笑嘻嘻的脸上。

    说起来《河右商报》隶属于《龙脊日报》,跟河右日报报业集团完全没关系,说起级别《龙脊日报》跟《河右晚报》是一个层次,所以李锋芒觉着自己没有必要给他留面子,最重要他知道“李锋芒”这个名字,对省内同行来讲代表的就是最正直的记者。

    毕竟是老江湖,董亮瞬间恢复正常:李总编,来我敬您一杯,我常年在地市,有机会到省城拜访您再听教诲。

    也不能太强硬,李锋芒笑了笑端起酒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马主任、高飞,一起吧,你们在地市要加强联系,咱们的驻站记者这一块需要加强。

    “好说,好说”,董亮说我叫过高飞一起采访,可是他总是有事,李总编发话了,以后咱们可就得经常联合了,来,干了这杯。

    喝了杯酒,李锋芒没坐下,而是问董亮,你这两位朋友也是咱们同行吧,怎么不介绍下,也喝一杯酒?

    董亮说是,该喝一杯酒,这位是“国家矿业联盟报”河右分社的社长,这位是“矿业安全监督报”河右记者站站长,两个酗子都掏出名片递过来,李锋芒他们一行四人都给,唯恐天下人不知道。

    但是一开口就是当地口语,李锋芒皱了下眉头没说话,只是礼貌的接过名片:抱歉我没名片,从来没用过。

    这是听也没听过的报纸,返回的路上孙制片说他此前安排人调查过了,这个“国家矿业联盟报”是个内刊,属于一个局的工作简报性质,只能内部交流。至于“矿业安全监督报”他们没找到,国家统一刊号中没有这个,估计就是一个行业的简报性质。

    跟这俩喝了一杯酒,李锋芒就坐下了,董亮摆摆手:李总,马主任,我们过去了,美好的夜晚,喝尽兴!

    看他们仨走了,这个摊点的老板走过来:乖乖,你们比那个“记者头儿”官还大啊,那个矮胖子就是我说的上次在这里坐着收钱的主。

    李锋芒笑了笑说没啥官,我们坐到天亮也不会有人送钱,就是认识而已。

    老板不信的样子回到摊点,很快又端过来一盘毛豆花生:这是送的,你们在新湖过我这里吃东西,毛豆花生都送。

    到了谢,李锋芒说我们准备走了,就别放了,浪费。老板不由分说就放下,高飞插话说李总,我去敬他们一杯酒吧,人家来过了,也加深下印象。

    李锋芒说好,去吧,你不用回来了,我们马上就走,你好好跟他们喝,一会一起回新湖宾馆,就说我明天一早就回省城了。

    说话间,那边过来一个人,对这边的老板说:这一桌我们那边都结了账了,继续吃喝的也算我们那边,最后统一结算给你。

    坐着看,李锋芒说高飞你别愣住啊,赶紧去喝酒谢谢人家,小马你也代表我去,咱们晚报的不能缺了礼数。我再坐会吧,如此打成一片,估计过来敬酒的还有,也见识见识这些“记者”。

    看马明自跟高飞拿着杯子过去,孙制片笑着低声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李总编你这做事越来越像我们了,要不还是过来跟我们一起干吧。

    拿起烟递过去一根:老师见笑。您说这“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出自《增广贤文》,是教育纯洁儿童的,这些年我经历太多,已经成了老油条,见风使舵罢了。

    “成大事不拘小节”,孙制片说我们有时候也咋呼人,也“骗”,没办法啊,当下新闻,尤其是批评报道实在是不好做了,对了,我记得你号称“百科全书”,这个“成大事不拘小节”又出自哪儿啊?

    “如果没记错”,李锋芒说这句话是拼凑起来的,“成大事”最早是苏轼的话,“不拘小节”应该是《后汉书》里的。孙老师您谬赞了,我这个人有时候太善,估计成不了啥大事,尤其是最近几年稿子发了后引起的所谓震荡,总是觉着有些恻隐之心。

    孙制片抽一口烟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应该是孟子说的吧,纯从人性探讨,每个人都会有,咱们干的就是这行,要从谁更可怜考虑,就会好很多。我从业十五年,我们栏目批评报道每年都有二百条左右,算算多少,抹掉的官有多少,抓起来的有多少?

    点头说是,就说年初南江的稿子,《调查》发后,我们的分社社长锒铛入狱,但南江市的交警队开始大整风,一系列规章制度都制定了出来,于是跑大车的司机都开心的不得了。

    孙制片说我们所有的采访都基于记者的职责、社会的公信力、人民的正当需求。你后来写的那个“鬼爆料”的环保局事故调查,我们在例会学习时,我拿出来给他们念了。就这个事件而言,那个姐姐就是大善,而那个局长就是“大恶”,善与恶对立的时候我们肯定必须站在善这边,共同对抗那个“恶”,没有任何犹豫,不管事前事中事后。

    “李总编,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孙制片扭头看一眼“那边”的欢声笑语:就真假记者拿封口费这个事情,他们已经接近疯狂了,你旁敲侧击他们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一心想着拿钱,所以,不需有恻隐之心的犹豫,而需要的是清理门口的坚决。

    叹口气,李锋芒说孙老师我给说个事情:当年我有个手下,就在晚上吃饭的青山县,酒后被骗到桑拿,后来被录像。

    想起刘兴就心里堵,李锋芒再叹一口气:当时的报道跟咱们吃饭的水库鱼庄有些关系,我不细说了。这个记者被录像后,“对方”要挟我们不要发稿,他们就不公布录像,双方和解。后来,我们坚持发了稿子,这个记者随之被拘留然后被开除。

    “这都不是重点”,李锋芒说记者干这个事情,不管是不是陷害,他都干了,那么我们该不该报道——我们旗下有家媒体就写了个稿子,后来解释他们以为都发了怕漏稿:记者涉嫌那啥。

    我们当时的社长就跟这家媒体的老总打了一架,直接导致《河右晚报》更换了领导。

    说道这里,李锋芒说孙老师,我这两天一直琢磨:我们这一次弄出来的可不是一家媒体一个记者,初步估算应该数十家媒体会被“牵扯”在这个拿封口费中,后果如何?我们是不是过分了,对自己的同行,自己的职业不负责?

    孙制片想了想才开口:不忍之心是节制之美。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们也是人,不可能每个采访都站在制高点俯视,有时候平视的时候就有很多盲点。我也给你讲过故事吧,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做的一个暗访。

    在某地的一条“红灯街”,我深入了一周,期间结实了几个女人,其中有一个带着个孩子,她每天站街赚一两百块,仅仅能维持她跟孩子的生活。

    这个暗访结束后,片子很快就发出来,这条街被严打,那个女的被劳教,而那个孩子……后来我才知道,他死了,一个六岁的孩子饿了自己煮面不会用酒精炉,引发火灾,烧死了。

    话到这里,孙制片又拿烟,神态黯然,李锋芒静静看着他,脑海里不由就出现烈火在出租肆虐,一个孩子的凄惨的嚎叫。

    沉默的半分多钟,孙制片说后来我差点抑郁,那个孩子的形象一直在我心里,可是,我是记者啊,我不是救世主可以无所不能啊。

    李锋芒明白这个说不清,也没办法说清,他看着孙制片眼角的泪水,拿过餐巾纸递过去一张:对不起,我勾起了您的往事。

    孙制片接过餐巾纸擦擦眼角,我是想说:壮士断腕是当机立断,权衡利弊后的决定,我们所做的有时候就必须这样,就像抓捕了一个毒贩,他的家人没了依靠,可是如果不抓他,他贩毒害的人数是不可估量的。

    端起一杯酒,李锋芒说孙老师,其实这道理都懂,不说了,来,敬您一杯,就饮料当酒吧。

    俩人刚默默喝了一口放下杯,李锋芒余光已经看到有几个人往这边走,其中马明自在其中。

    到跟前,马明自说李总,这几位要过来敬您一杯酒,都是同行。

    李锋芒端起酒杯站起来:各位好,我是《河右晚报》李锋芒,我不胜酒力,咱们一起吧,您是——他依次碰杯,也就都自我介绍,这五位都是正经媒体的,起码听说过,但都不是河右省的媒体。

    他们五个人喝了一杯酒回“那边”,李锋芒看他们走远就问又坐下的马明自:他们五个都是有记者证的吧?

    马明自说应该吧,我跟他们喝了一圈,这五个好像不太愿意跟那些杂七杂八所谓报社的说话,感觉就是看董亮的面子才在一起吃饭,后来说过来敬酒,董亮要来,我就说我陪着过来。我喝不动了,他们都是大扎啤杯子干。

    摇摇头,李锋芒叹口气,他们有记者证是真记者,可都不是咱们省的媒体,也不是国字号的媒体,异地采访除非跟本省事件有关联,这个很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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