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下人送进来一盆水，霍沉暮简单梳洗了下，便就着房间的软榻躺下歇息了。
林清芜摸不清楚他对自己的不告而别，究竟是怎么的一个态度，是愤怒，还是丝毫不放在眼里，不管是哪种情绪，反正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林清芜动了一会儿脑，就觉得头昏脑涨，心胸气短，只得躺下来，什么事情也不要去想，从小到大头一回受这么重的伤，别说是被强弩穿胸而过，就算是切菜切到手指都要考虑要不要上医院打一针，会不会落下破伤风的毛病。
而如今，待在这么个农耕文明的古代，没有麻醉，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她这个病秧子能活下来，真是医学奇迹。
林清芜睁着惺忪的眼睛，不敢乱动怕扯着伤口，余光依稀能瞥到软榻的一角，男人以一种保守又警觉的姿势靠在软榻上稍作休息，佩剑仍在腰间，些许红色战袍垂下，修长的腿超出了软榻的范围微微蜷缩起来，看着睡得不是很舒服。
林清芜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耳边一阵轻声细语。
“小姐，该起来服药了。”侍女豆豆轻喊。
林清芜缓缓睁开眼，屋子已经点燃了蜡烛，睡时是清晨，醒来已是黄昏。
豆豆端着刚熬制出来的苦药，勺起一羹，吹了吹热气。
林清芜闻着熏人的苦药味，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躲，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把苦药喝完了。
毕竟，她还要养好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豆豆轻笑，“小姐还是这个样子，跟个孝子似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生病吃药。”
“我都这样了，你还取笑我？你不怕我英年早逝啊？”林清芜撒娇似的卖了个萌。
豆豆哭笑不得，“小姐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你啊，迷信！”
林清芜擦了擦嘴角，眼神飘飘然，不经意撞上软榻前某人的眸光，她飞快移开视线，恢复如常。
霍沉暮居然还没走。
那她刚才和豆豆打闹的样子，不是都被他看进去了。
他们这种男人应该最讨厌女孩儿不受规矩了。
“小姐，豆豆给你换药。大夫说了，小姐这要最好隔三个时辰换一次，白日的时候，豆豆看小姐睡得这样熟，就没敢叫醒小姐，现在是万万耽误不得了。”
豆豆拿过搁在一旁黑乎乎的东西。
林清芜看着有些恶心。
“小姐，来，豆豆给你换药。脱衣服的时候可能会碰着伤口，小姐你可千万不要乱动。”
“脱……衣……服？”
林清芜把手护在胸前，眼睛看向角落里的人。
豆豆顺着小姐呆滞的目光看过去，君侯正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翻看竹简。
“小姐身体不便，豆豆给小姐脱下衣裳吧，顺带也换一身，小姐一向最爱干净了。”
还要换一身？
当着霍沉暮？
林清芜汗颜，她和霍沉暮虽然是夫妻，但只是名义上的，当着别人的面脱光光已经够难受了，还要当着霍沉暮的面，还不如杀了她。
“豆豆，我……我……我觉着身上的衣服挺好的，而且我怕疼，还是不要换衣服了，咱们换药就好，咱们换药就好。”
“小姐，你不难受吗？你最爱干净了，这怎么受得了啊？”豆豆傻痴痴地问着。“豆豆还是帮小姐换下这一身衣裳吧，换上干净的，小姐睡得也舒坦。”
“没事没事，我能忍受。”林清芜摇摇头，强颜欢笑。
虽然说在生死面前这显得很矫情，但是她还是无法接受当着霍沉暮的面脱光光，宁肯忍受臭烘烘的衣服几天，豆豆已经是她能接受的最大极限了。
林清芜吸了口凉气，想自己解开衣服，可是，手一动伤口就疼得厉害。
林清芜向豆豆投去个求救的眼神，豆豆心疼小姐受此重伤，伸手解衣时，霍沉暮不声不响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林清芜看见他走出去，脸红了红，厚着脸皮咬牙说道：“豆豆，还是给我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霍沉暮走出房外停在门口处，听见屋子里女人的说话声，无奈摇摇头，往嘈杂声不断的楼下走去。
“夫人，您不能进去！”
“不能进去？我如何不能进去？我的女儿就躺在里边，生死未卜，我如何不能进去！”林氏颤着手指着客栈的大门，眼睛里泛着泪光，朝思夜想的女儿就在客栈之中，她却不能进去看她。
赵破狄看着林夫人愤怒的神色，好几次想要放她进去，但军令如山，将军说了谁也不准打扰那就不准打扰。
“我是丞相夫人，你们厉阳夫人的生母，谁敢拦我！”
林氏摆出上等人家的气派，以为能压住这些官兵，都没有向前走一步，就被拦住了去路。
“夫人，小人恕难从命！”
赵破狄惭愧握拳，忽然，一道冷光闪闪的长剑抵在他的喉咙处，少年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可眼神却充满了杀气：“我要进去看我姐姐，不然，我一剑宰了你！！”
“右安……”林氏看着冲动的儿子，很是担心，但又想去见女儿，左右为难。
赵破狄看着锋利的剑尖，此剑剑身光滑透亮，没有一处磨损，乃是上等宝剑。
赵破狄合眼，“公子想杀就杀吧！”
林右安看着眼前的蠢驴，握紧长剑就要挥去，赵破狄的部下涌上来，林氏的随从亦冲上前。
两军对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林右安睁着黑溜溜的眼珠子，愣是不肯松手。
“光天化日，谁敢藐视王法，滥杀无辜？”
霍沉暮一声令下，所有官兵退回原地，霍沉暮穿过两道士兵，走向林氏。
林右安挡在母亲跟前，警惕地防着来人。
霍沉暮出身将门，高大魁梧，长年在军中的统领千军，练就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本事。而林右安自幼喜读诗书，年龄又小，加之身材消瘦，气势一下就被压了下去。
霍沉暮冷扫一眼，“小小年纪竟这么轻狂。”
林氏推开林右安，愤懑不平，“厉阳侯，我问你，大魏军法中可有生母不准见孩儿的道理？”
霍沉暮对上林氏的眼睛，冷静如常：“不曾有。”
“既然没有，你为何不让我进去探望我的孩儿，你凭什么？”
“我何曾说过？”
霍沉暮让开路，眼里毫无波澜。
林氏看他一眼，急匆匆往客栈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