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温侬软语
花楼。
仍是三楼的那间房间，宫昊天与顾老板相对而坐。
中间的桌子上，摆着花楼的楼契和一些写着相关协议的纸张。
惺子在门口站着，时不时回头看屋内的两人一眼。
...
宫昊天和顾老板各自签字画押，然后楼契交给宫昊天，合约各执一份。
顾老板拿着合约起身，对着宫昊天拜了拜，
“这楼契已经交给锦王了，花楼以后就是您的了，草民就先告退了。”
说完，就准备转身。
宫昊天抬头看着他，
“顾老板且慢。”
顾老板动作顿住，眼中的情绪变了几变。
生意人总有着高于常人的精明，心思要敏锐许多。
他转身，朝宫昊天拱手，
“锦王放心，草民不是一个多舌之人，不该说的，草民不会对外说道。”
很多在外有了私铺的皇家之人都是不愿他人知晓的。
宫昊天站起身，朝老板走近几步，
“顾老板误会了。”
“本王想说的是，这花楼本王也是没有太多精力打理的，不知顾老板可有意愿替本王接着打理花楼？”
顾老板愣了愣。
他抬头看着宫昊天。
宫昊天负手而立，一脸坦然，
“顾老板不必多想，本王只是需要一个做事的人，无他意。”
顾老板凝着眉，没说话，模样看着似乎有些犹豫。
宫昊天观察了他一会儿，接着说，
“顾老板可以不用立即答复我，回去考虑几天也是可以的，不碍事。”
顾老板拜了拜，
“草民多谢锦王体谅。”
宫昊天轻笑，
“顾老板不必言谢。”
“你与我惺叔是好友，也不必在本王面前自称草民。既是皇叔好友，便也是本王的好友。”
顾老板有些惶恐，还要再拜，宫昊天扶住了他，
“顾老板不必如此……”
顿了顿。
宫昊天目光流转，看了顾老板一眼，真诚的说，
“顾老板若是有更好的去处，本王绝不相拦。但若是顾老板暂无别的去处，本王还是希望你考虑考虑本王的提议。”
顾老板眼中闪过些许说不清的情绪。
他低着头，答，
“定会细细思量。”
...
花楼二楼的一间房间里。
几个花楼的姑娘坐在一起调着琴、说着邪。
千千奋力的从窗子外面爬进来的时候，可把几个姑娘给吓着了，尖叫着往旁边躲。
千千落地之后，赶紧安抚，
“妹妹们，别怕，是我，千千。”
姑娘们一看是千千，这才又重新聚了过来。
柳妹妹上前扶起千千，将她身上的灰尘拍了拍，
“千千，你怎么又爬窗户，楼下的门不是开着嘛。”
千千也挥舞着手拍身上的灰尘，
“这次不能走门，走门有风险。”
有被宫昊天发现的风险。
哼，不带我来玩，我可以自己来！
柳妹妹没再问下去。
反正千千每次到她们这里来玩，总是各种说法都有。
什么头疼了想来看看美人、有好吃的了要来跟妹妹们分享……
各种入门的花样也是层出不穷。
世人都对青楼女子颇有偏见，除了好色的男人，都不愿接近。
就连那些臭男人也是一边享受，一边说着辱骂的话。
更别说是良家女子了，生怕跟青楼女子沾染上丁点儿的关系，毁了她们的清白。
千千却是与众不同的可爱，很喜欢跟她们玩。
倒是让花楼的姑娘们薄凉的心温暖不少。
...
柳妹妹拉着千千在桌边坐下，拿桌上吃的给她，
“给，千千，新进的甜糕，比普通糕点可好吃许多。”
千千接住，喂到嘴里咬了一口。
品到味道之后，她顿时睁大了眼睛，
“哇，真好吃啊！”
其他姑娘也拥了上来，围着千千坐着，都笑着拿桌上的吃的给她吃，
“给，千千，这个好吃。”
“这个也好吃。”
“还有，还有这个。”
……
刚坐下没多久，千千的手里就被塞了一堆吃的。
千千笑着冲姑娘们挥手，
“妹妹们，先等一下！”
说着，她把手里的吃的都放回了桌子上。
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裹。
看着包得还挺严实。
千千小心翼翼的把包裹放到桌子上，一边打开，一边神秘的说，
“我给你们带好吃的了哦，很好吃的！”
说完，手中的包裹已经打开了。
姑娘们都好奇的凑上去瞄了一眼。
包裹里面有一个行子，行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样式很别致的糕点。
千千大方的把盒子放到大家面前，
“给妹妹们吃的，快吃吧！”
既然是千千带来的，还说好吃，大家都笑着拿起一块尝了尝。
糕点看着整实，入口却是软糯的，绵密细致，不似普通糕点那般的入口即散。
吃着口齿生香。
确实美味。
姑娘们都笑着夸赞。
千千见大家吃得高兴，自己也乐呵，跟着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
柳妹妹见大家高兴，手中既有琴，便即兴奏了一曲。
有琴音，自得有和唱。
和唱都有了，起舞便也顺其自然了。
姑娘们都拿出了绝活，不一会儿整间房间里琴瑟丝竹之声、谈笑嘻闹之声不绝于耳。
好不热闹。
千千惬意的躺在姑娘的怀里，眯着眼睛看着美丽的妹妹们的表演。
从房间里出来，惺子跟宫昊天并排走着。
走廊不宽，两人并排，就只留下了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
惺子挤眉弄眼的看着宫昊天，趁他没注意，凑近他耳边小声的说，
“皇兄，你刚刚叫惺叔了！”
说完之后，赶紧跳开。
他怕宫昊天打他。
宫昊天一脸淡定，
“我什么时候叫了。没有。”
惺子站得老远，指着宫昊天，
“切，皇兄你就是嘴硬。”
宫昊天没说话，接着往楼下走。
惺子不死心的跟在后面唠叨，
“皇兄，叫了就叫了嘛，有什么不……”
说着说着，忽然撞上了宫昊天。
宫昊天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听见了琴瑟之声。
惺子揉了揉鼻子，
“皇兄，你……”
“闭嘴！”
宫昊天打断了惺子，然后探出头，往二楼看了一眼。
...
岑娘正好到千千的那间房间前。
她想看看姑娘们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还没做生意呢，不好好休息演奏个什么劲。
推开房门，往里面看了一眼。
岑娘轻笑，
“我还说怎么了呢，原来是千千来了！”
千千笑眯眯的，正准备回答。
嘴巴忽然闭上了！
因为她从打开着的门看见了三楼的宫昊天！
宫昊天也正看着她！眼中升腾着怒气！
两人隔着一层楼对视着。
千千心里一下子慌了，赶紧收回了视线。
...
三楼的宫昊天咬了咬牙，往楼下走。
...
千千还没从姑娘们身上站起来呢，宫昊天就推开岑娘走进了房间！
惺子不明所以的跟着走了进来。
一看见千千又和一堆衣衫不整的姑娘们坐在一起，他眼睛都瞪圆了，
“皇嫂，你……”
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姑娘们一听皇嫂，都好奇的看着千千。
千千一脸囧，想从窗户逃走。
宫昊天上前几步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千千靠在他的胸口上，都能感觉到他心中汹涌的怒火，动都不敢动。
宫昊天很生气，气死了。
尤其是在看到桌子上的糕点盒的时候，他气得都没法呼吸了。
那是昨天皇太后赏下来的糕点，是之前外朝来南雍朝交流学习的时候带来的礼物，皇太后自己都没舍得吃。
这次，见孙儿大婚，高兴，便赏了锦王府的。
宫昊天想着千千爱吃，便一口都没吃，都留给她吃了。
谁能想到她竟然拿出来给自己的相好姑娘吃！
...
宫昊天感觉到一股气郁结在了心中，堵得他想发火。
他低头看了千千一眼，忍着火气把她散开的外衣给拢住，然后看向房间内的姑娘，
语气冰冷的说，
“她是我的王妃，以后谁都不准再接待她！”
姑娘们都没啥表情的看着他，没说话。
宫昊天说完之后，提着千千就走了。
千千被压在他怀里，走的时候还在艰难的告别，
“......岑，岑娘啊，我先走了啊！”
岑娘站在门口轻笑的朝她挥手。
惺子赶紧也跟了上去。
...
许久之后，惺子又跑了回来，将桌子上剩下的糕点卷起，拿着走了。
姑娘们齐齐的切了一声。
“锦王了不起啊，我们干嘛要听你的！”
“就是，”
“千千来了，我们照样好吃好喝的伺候！”
“没错！”
……
回府的路上。
宫昊天一句话都没说。
惺子瞄着他，趁他不注意，偶尔偷吃一口盒内的糕点。
简直美味到让他想要一口给吃完。
但是，又不敢动作太大，只能是小心翼翼的小口小口的吃。
千千坐在宫昊天身边，一路上都低着头。
她本来是想用这个动作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谁知道，她低着头，马车摇椅晃的，竟把她给摇睡着了！
直接歪倒在了宫昊天的怀里。
宫昊天不动声色的将她搂住。
...
到锦王府的时候，惺子还在吃盒子里的糕点。
宫昊天一把夺了过来，
“别再吃了。”
然后拿着糕点，抱着千千下马车。
惺子撅嘴，
“皇兄，你不能这么偏心，怎么能只给皇嫂吃，不给我吃呢！”
宫昊天没搭理他，下了马车之后直接进了府里。
宫昊天抱着千千回了房间。
他动作轻柔的把她放在床上，准备抽回手，千千忽然搂住了他的脖子。
“你也躺下来。”
说话的时候，气息呼在宫昊天的脖子上，痒痒的。
宫昊天神色变了变。
依言躺了下来。
千千往他怀里缩了缩。
两人相拥躺在床上，很安静。
光线流转，忽明忽暗的光影落在床榻上，像一幅画。
千千也不出声，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宫昊天轻唤了一声，
“千千。”
千千没回应。
...
过了一会儿。
千千忽然动了一下，嘟囔着说，
“......我知道错了。”
宫昊天低头看着她，
“哪里错了？”
千千撒娇般的嗯了几声，
“...那里都错了。”
宫昊天笑了一声，抬起头，将千千搂得更紧了。
这个模样的千千让他发不起来火。
千千抬头，摸着宫昊天的下巴小声的说，
“我没有把糕点全部拿出去哦，我知道你没吃，所以我给你留了一份！”
宫昊天低头看着她，
“给我留了？”
千千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对啊，给你留了的！”
说着，就坐起身子，往床下跑。
光着脚丫子把她留的那份糕点拿了过来。
宫昊天坐起身子看着她。
千千坐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拿了一块糕点，送到宫昊天嘴边，
“给，你尝尝，很好吃。”
宫昊天眼睛看着千千，张开嘴，咬了一口。
千千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你觉得好吃吗？”
宫昊天看着千千，好久都没说话。
千千神色变了变，
“怎么了？不好吃？”
宫昊天勾唇，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千千的头，
“好吃。”
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夜晚。
长坊大街的一家酒馆。
酒馆内烛火昏暗，人也不是很多，很适合邀一两知己好友来此，饮酒话人生喜悲。
说完之后，没人会记得。
漆黑的夜能遮盖一切。
...
宫翎和顾老板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
两人都已经有些醉了，酒气上头，脸庞都有些涨红。
以酒会友，能收获很不一样的友谊。
就像宫翎和顾老板。
两人年龄不同、身份不同、地位不同。
但两人就是好友。
...
顾老板就着酒将宫昊天要他留在花楼的事说给了宫翎听。
宫翎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听完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顾兄啊，这小子心中有极大的抱负，跟着他干，肯定能干出一番成就！”
顾老板仰头往嘴里倒了口酒，辣的他呲着牙。
他心中也感觉得到宫昊天抱负不凡。
作为生意人，是最善于从一个人的谈吐、对人的态度上了解一个人心中的度量的。
宫昊天给他的感觉，不凡。
不止是身份上的不凡，更重要的是气量。
...
顾老板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般，将喝酒的碗扔在桌子上。
随口说，
“那就干！”
爱喝酒的人向来都是豪爽的性子。
宫翎这个时候已经喝晕了，趴在桌子下面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嘴里跟和尚念经一样絮叨着些什么，
“他...他小子，有...有抱负！”
“有抱负！”
“...不像我啊，一...一个，一个破将军，除了打仗......一无是处！”
……
顾老板也不管他，给自己的碗中满了酒，自顾自的对月而饮。
风从窗外吹过，带走些酒气，也带走许多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