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ter 71
◎舒蕾◎
从珂然出门开始算起, 往前倒推九个小时，那会儿的厚金乐队会议室内。
山哥、谢熠、何言率先就位。
人未到齐, 等待间隙, 何言戴着耳机靠在椅背上听歌，谢熠和山哥则分别拿着各自的手机。
在寒哥推门而入的几乎同时，谢熠和山哥盯着手机屏幕的瞳孔刹那间放大, 继而, 两人均神态凝重地看向对方。
这一幕正好被寒哥收进眼底。他关上门，在谢熠对面的空位上坐下，问两人：“怎么了？什么事这么严肃？”
何言从三个人微妙的表情中感觉到了什么，摘下耳机。
见到寒哥以后，想着先渺应该也快到了，谢熠将自己从震惊中拉出来，问山哥：“你也看到了？”
山哥沉沉地应了声：“嗯。”
“你们在说什么？”寒哥身子向前，一头雾水。山哥把手机递给寒哥, 与此同时, 谢熠也将手机屏幕转向何言。两个人同时看到了此刻，网络上正在热烈讨论的新闻——
影后舒蕾与导演王盛安，透露将在明年春天结婚。
和谢熠、山哥的反应如出一辙，看过这条新闻以后, 寒哥和何言的瞳孔也皆无言地放大，随后一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不知所措地看向对方。一时间，四人都仿佛座位底下被放了定时炸弹一般, 坐立难安了起来。
先渺就是在这样安静诡谲的氛围下, 推门走了进来。
夏至的那一天, 先渺十分有仪式感地把自己标志性的长发剪短了, 发色不变。之后，他就爱上了把他的一头金发梳得油光发亮的造型，像极了欧美圈里的贵公子。
此刻，他摘下墨镜，十分潇洒地拉出寒哥边上的椅子，拿出手机确认了眼时间，看了一圈沉默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正声道：“是你们来太早了，我可没迟到啊。”
山哥、寒哥、何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先渺的表现猜测，他应该还没看到新闻。只有谢熠是肯定了先渺没看到新闻，否则他这会儿人压根都不会出现在这。
椅子底下的定时炸弹停止了倒计时，四个人稍稍松了口气。
眼瞅着先渺握着手机坐下了，谢熠起身走到他边上，一声不吭，伸手就把他的手机给收走了。
先渺措手不及，抬头看着谢熠，还没出声，就见谢熠把自己的手机也拿了出来，一起上交给了山哥，然后才转头向他解释：“山哥说要没收。”
山哥睁大眼睛看了谢熠一会，很快便反应过来，低头推推眼镜，带着一脸的威严，对上此刻向他露出疑惑表情的先渺，成功接住谢熠抖来的包袱，用充满磁性的嗓音，道：“对，是我的意思。”
对此，何言和寒哥心领神会，也都配合着交出自己的手机，递到山哥面前。
谢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山哥起身，用临时决定的严厉风格，开始今天的会议：“你们不觉得你们最近太松散了吗。”
谢熠、何言和寒哥均表现出受教的模样，安静地垂下眼眸。先渺内心感到十分莫名，但看队友们都表现出反省的姿态，也只好一边稀里糊涂，一边在心里想：什么情况？我们最近有做错什么吗？
山哥接着训话：“最近二周目乐队的势头很猛，听说他们已经在制作第二张专辑了。还有几支新出的乐队成绩也都很不错。你们得有些危机意识才行。”山哥将四部手机拿在手上，踱步往出口方向走，继续道：“公司高层讨论后决定，新专辑的工作，你们得提前开始了。”
虽然用了一些刻意的语气，但山哥说的是事实。作为队长的先渺听后，不免陷入思考。
“今天把你们聚到一起，不是让你们马上就着手开始做新专。而是想要你们好好地想一想，乐队走到现在这个阶段了，后续在音乐上要如何再取得突破。”把话题引入这样一个令人深思的地步后，山哥趁机旋开门把，说：“鉴于你们最近工作上日渐松散的状态，我必须把你们的手机没收。这个课题关于我们五个人未来的走向，值得你们闭关好好地讨论讨论。”
话说到这里了，已经没有人在意手机的问题。于是山哥十分轻松的，在没有任何目光追随的情况下，顺利将手机拿出办公室，暂存到隔壁房间。
山哥离开以后，办公室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好半天，先渺终于起身，在另外三人依旧还藏着些张皇的视线下，开口主持道：“我觉得山哥说的有道理……”
三个人看着先渺轻易被激出的责任感和斗志，暗暗松了口气后，很快也投入到今天开会的主要目的中。
四个人头脑风暴，如火如荼讨论了一个上午，直到助理把饭送进了办公室，才察觉时间已经过一点了。
由于上午讨论出来的内容，用先渺的话说，就是跨时代！跨世纪！吃过饭，也没人提出要休息，大家都不知疲倦地一直往下继续着。
好久没有体会过这样高度集中的心流时刻了。先渺觉得身与心都有一种被洗涤的焕然感，那种快乐是任自己挥霍光阴沉溺在碎片信息中所不能比拟的。他带着这久违的美妙的感觉，吹着口哨从洗手间出来。
耳边有熟悉但微弱的音乐在来回涤荡，先渺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何言的手机铃声。铃声传出的方向，就在他的斜前方，也就是那个被他们当成自家客厅一般的工作室里。
由于铃声毫无停歇的意思，先渺输入密码，打开工作室的门，将搁在抽屉里的手机找了出来。
何言的手机亮着屏，铃声是在提醒他，该吃药了。
先渺帮何言把闹钟关闭，紧接拿起自己的手机，确认了眼这段时间的消息。一一回复了以后，先渺又看到通话记录提示有一条未接来电，来电人显示，是珂然。
虽然两个人互相留有手机号码，但其实从来没有通过电话，有事都是发消息。
先渺挺奇怪地看着未接来电上面标红的珂然的名字，在沙发上坐下，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那边接通以后，先渺主动解释：“珂然，不好意思。早上我在开会，没接到你电话。”
“没关系。”那边传来珂然有些发紧的声音。
先渺伸手捻着挂在沙发上的空调毯，半天不见下文，问珂然：“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然后主动打电话出去，和在惴惴不安中接到对方回拨过来的电话，完全是两码子事。
珂然看着被她从宿舍带回家，每一个格子都被打上勾的60天倒计时表，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紧紧攥着手机的指节几乎发白，努力控制住声音不发颤后，鼓起勇气，道：“我、我想问你，晚上有没有空……一、一起吃饭，我有事想当面跟你说。”
“今晚吗？”先渺的朋友可以说是非常多，男性女性都有。邀请别人吃饭，或者接到别人邀请吃饭，算是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先渺没多想，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停顿考虑了下时间。
“嗯。”珂然又一次将目光落在表格上，心砰砰直跳地确定：“今晚。”
先渺想了想会议开始前，山哥的期望，以及到目前为止讨论的进度与结果，塌下腰，将整个身体靠在沙发上，给了珂然答案：“可以啊。你把时间和地址发给我？”
先渺捕捉到电话那头，珂然好似倒吸了很长一口气后，有些激动地对他说：“好，我一会发你。”
也就是因为珂然最后这一下的没绷住，通话结束以后，先渺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盯着通话记录上珂然的名字看了一会，脑海中蓦然蹦出山哥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她喜欢你。”
……
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独自沉思了一会后，先渺拿着手机起身，回到会议室。
开门后，先渺先是径直走向何言，一手搭在他肩上，另一手将他的手机放在桌面，俯身在他耳边，温柔委婉地提醒：“你刚刚手机闹钟响，我帮你关掉了。”
何言看了眼时间，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对先渺点头弯了弯眼角。
紧接着，先渺走回自己的位置，收起放在桌面上的墨镜，对还在谈论的山哥、谢熠和???*寒哥说：“不然今天先到这吧？”
三个人相继抬头看先渺，只见先渺走到他们身边，看着投影仪上一个小时前就在讨论的问题，说：“今天时间差不多了，效率已经开始降低了。我提议，明天再继续，你们觉得呢？”
寒哥得到解脱一般疲倦地往椅背上靠了靠，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山哥也活动了一下肩颈，想了想，说：“行，今天就先到这吧。”
先渺得到这句话后，很快握上门把，用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冲他们摆了摆，说：“兄弟们，我晚上有约，先撤了，明天再见。”
因为疲累，几个人看着先渺的背影，第一个反应都是，跑得还真快，下一秒才争相从椅背上弹起来，想到之所以把手机收走，把先渺与世隔绝在这里的初衷。
“没事没事。”在纷乱中，何言已经用自己的手机确认过了，对一脸紧张的山哥、谢熠和寒哥汇报：“新闻热度已经被盖下去了，如果先渺不是特意去搜，应该是不会看到。”
谢熠、山哥和寒哥这才将紧绷的神经放松，重新瘫了回去。
七月的天气实在过于闷热，接近四十度的高温，使先渺出门前先拐进公司楼下咖啡店买了两杯冷饮，拎着上了车。
到达约定的地点以后，距离和珂然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不喜欢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傻等，先渺干脆待在车上，惬意地吹着空调喝饮料。
闲来无事，先渺将车内音响连上手机蓝牙，选好歌单后，打开微博。
看了看后台的留言，先渺选了几条比较暖心或者有意思的，回复了以后，退出后台，先渺习惯性地点开经常访问的用户列表，进了舒蕾的首页。
更新停留在了两年前，最后一条动态，是舒蕾在排话剧的花絮照。尽管已经看了无数遍，每一次，先渺还是会将照片点击放大，看着照片中，站在舞台上，着淡妆，仰头望着聚光灯的舒蕾的模样，失神地盯了一会后，接着打开评论，看看底下粉丝们对她最新作品的评价。
留在前排的，依旧是一些早已经眼熟的评论。先渺继续往下拉，看到一条今天刚发出的留言。霎那间，先渺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很快，他便感到浑身的血液从指尖开始往回倒流，寒意也从指尖开始往上蹿。
那条留言是在质问舒蕾：“姐姐，为什么要和王盛安结婚啊？他的年纪都可以做你爸爸了呀TAT。”
留言的下面，还有其他网友的互动。
“而且那个男人还有孩子……”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不理解，姐姐这么美，还是影后，为什么要跟一个离异还有孩子的糟老头结婚？”
“如果不是搭上了你口中的糟老头子，你的姐姐可能这么年轻就成影后吗？”
“舒的演技本来也配拿影后吧。”
……
眼前一个个汉字仿佛长了翅膀，在手机这个方框内任意而缓慢地移动。
一时间，先渺感觉眼见之物全都带上了影，就连自己也在逐渐分裂。
意识就好像下一秒马上要不能呼吸的溺水者，先渺闭上眼睛晃了下脑袋，把自己从水中救了上来，狠狠地喘了一口气后，那些仿佛跃出了屏幕的文字，全都悄然回到了句子当中。
先渺带着异常跳动的心脏，脑袋发嗡地退出舒蕾的首页，在搜索栏里输入她的名字，挂了一个上午的她和王盛安的婚讯，赫然映入先渺的眼帘。
主车道有企图加塞的车子在鸣放喇叭，车主赶时间，技术又不够，反而乱了车道秩序，使得后面脾气火爆的司机也按住喇叭。一时之间，车鸣声如百花般齐放，热烈地一声盖过一声，像炮竹声一样不断往上交叠，在先渺的世界里无限放大，放大——
直至络绎不绝的噪音终于超过荷载，火光一闪，四周只剩下细小微弱的电流声。
“呲——”
先渺的世界就此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