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精神

    尼玛伞死了。</p>

    沉阳。</p>

    从大山里的包围圈中，突围出来的尼玛伞族人，十不存一。</p>

    “巴图鲁是为了掩护我们才留下来吸引周兵的。”尼玛伞的族人向大汗哭诉着。</p>

    黄台吉皱眉。</p>

    两个精锐的牛录就这么残了。</p>

    “周兵有多少人？竟然能围住尼玛伞？”</p>

    “有上万人。”</p>

    “金州九正营总共才两万七千人，怎么可能调了一万人去山里围剿尼玛伞？</p>

    就算是如此，时间上也来不及，而且除了这一处，其余各地的金州兵并没有退去。”</p>

    “贝勒爷，奴才没有说谎，的确有上万人，这是巴图鲁亲口对我们说的。”</p>

    “这。”</p>

    皇台吉无语。</p>

    殿内，其余人纷纷交头接耳，既然是尼玛伞所言，那就肯定无误，但是这一万人从哪里冒出来的？</p>

    如果只是一万民夫，想要困住尼玛伞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一万人，定然是真正的士兵。</p>

    这道理就说不通了啊。</p>

    老奴一言不发。</p>

    他在哀伤。</p>

    尼玛伞是他的老兄弟，少年时就被自己收服，也是看着一路他成长的。</p>

    两个牛录他不心疼。</p>

    尼玛伞的死亡，令他痛彻心扉。</p>

    不过对于尼玛伞的决定，老奴无法指责。</p>

    他是为了自己的族人。</p>

    老奴相信。</p>

    尼玛伞如果甩下自己的族人，一个人是可以从大山中脱困的。</p>

    “游击。”</p>

    老奴默默的念道。</p>

    听到大汗的声音，众人都安静下来。</p>

    从俘虏的周兵中，或多或少拷问出了些许信息，金州将军的这次方略，就叫做游击战。</p>

    游击战最主要的依靠就是百姓。</p>

    而辽左数百万辽民，都是金州游击队的耳目，补给，兵源。</p>

    辽民们哪怕自己饿死，也要把口粮让给游击队们。</p>

    滔天的血仇。</p>

    他们真的愿意跪在地上，哭泣的祈求游击队收下他们的口粮，哪怕只是一丁点儿。</p>

    这是一种升华。</p>

    游击队救助了辽民们，辽民们也升华了游击队的精神。</p>

    不需要宣传。</p>

    金州，镇江各游击队，都知道自己是为了谁而战。</p>

    这是一种阳谋。</p>

    因为人心。</p>

    老奴能得人心，那么游击队就是无根之萍，成不了气候。</p>

    而如果人心皆向游击队。</p>

    那么倒下一个游击队。</p>

    不久，站起来无数的游击队。</p>

    那么，蛮族能得人心吗？</p>

    不能。</p>

    他有二十万大军要养活，自己的族人才数十万而已，加上境内的蒙古族等其余部族，也才百万人而已。</p>

    采用什么政策都是养不活的。</p>

    唯一的方法，只有搜刮治下数百万的辽民。</p>

    以战养战。</p>

    需要每一次的胜利，压下不服的人心。</p>

    而自从金州将军的出现，蛮族的胜利的到了路，被打断了，立马陷入了反噬。</p>

    老奴是要屠杀几百万辽民。</p>

    但是屠杀的目的，是从辽民身上获取物资，而身无一物的辽民，走投无路则必然造反。</p>

    为了提前消除隐患，老奴才要杀尽之。</p>

    但是这要分步走。</p>

    不提一口气尽杀数百万辽民，会不会引起辽民集体的反抗，把这数百万辽民一口气杀了。</p>

    这中间的过程，会把辽民的物资也消耗没了。</p>

    “金州将军是何人也？”</p>

    老奴自言自语。</p>

    殿内，所有人静悄悄的，都竖起了耳朵。</p>

    “每一次的战略，上下贴合丝毫无缝。前番他说以海治我，虽然我束手无策，但是却也不怎么担忧。</p>

    把沿海之地让给他，他能孤军深入吗？是不能的，他这么做我就会消灭他。”</p>

    老奴叹道。</p>

    “我当初认为他是不能的，现在他的确没有派出大军，反而选择把大军散了。</p>

    这一举动很突兀，令我看不懂啊，真看不懂。</p>

    现在杀招显现，我懂了，的确是好厉害的招数，真是令人惊叹，这种法子，他是怎么想出来的？”</p>

    殿内，众人也都不可思议。</p>

    不管是统一蛮族，还是对抗蒙古或者大周，双方都是大军厮杀，一定乾坤。</p>

    金州将军以海治蛮，稳固了他在辽左站稳脚跟。</p>

    数年来，除了金州之战，除了各兵堡之间的试探，双方并没有摆明车马的决战过。</p>

    众人都认为金州将军畏惧蛮族兵锋，不敢试其锋芒。</p>

    占领了金州，镇江，长白山脉东部沿海地区。</p>

    就如大汗所言，把靠海的地方让给他又如何，辽左这么大，失去沿海地区并不可惜。</p>

    可是这游击战。</p>

    犹如天马行空一般的战略，让人无法克制。</p>

    准确的落到了蛮族如今最大的缺陷上。</p>

    民心。</p>

    想要应对，那就要把数百万辽民一口气杀干净。</p>

    办不到。</p>

    真的办不到。</p>

    蛮族遵从大汗的策略，的确是要屠杀辽民，但是想要一口气做到这些，是办不到的。</p>

    而且蛮族还要从辽民身上获得物资。</p>

    不管怎么想，都是无解。</p>

    唯一的解法，就是重新集合二十万大军，迅速的攻下金州。</p>

    前番已经试过了一回。</p>

    惨败而归。</p>

    现在没人敢赌。</p>

    因为集合二十万大军出动，如果不能打下金州，连大军撤回的补给都不够。</p>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p>

    蛮族屠杀辽民就是为了获得粮草物资。</p>

    现在金州将军一招，打乱了他们的手脚。</p>

    皇台吉一脸的担忧。</p>

    有些话在这个场合不能说，会影响士气。</p>

    头两个月，蛮族旗兵，蒙古旗兵，汉军消灭了不少的周兵小队，然后收获越来越少。</p>

    活下来的周兵小队越来越精明，越来越会审时度势，越来越会寻到蛮族的空档。</p>

    这些带队的哨官，在皇台吉看来，成长的速度令人忧虑。</p>

    前番有个周兵小队，竟然钻到了沉阳附近的庄户里，大开杀戒了一番。</p>

    他第一时间就派了骑兵去消灭这伙人，结果无功而返。</p>

    有些尼玛伞的影子了。</p>

    更令皇台吉惊疑的是。</p>

    越来越多的周兵小队，都开始有些尼玛伞的影子。</p>

    这些周兵小队，动摇了蛮族在各地村落里，本就实力不强的统治根基。</p>

    必须干掉金州。</p>

    想要打下金州必须二十万大军，不顾伤亡哪怕伤筋动骨。</p>

    二十万大军出动，必定安排好粮草。</p>

    粮草</p>

    ……</p>

    想到粮草，皇台吉颓废的叹了口气。</p>

    无论如何。</p>

    至今半年下来，周军各游击小队越来越活跃，越来越肆无忌惮，而蛮族终于退步了。</p>

    军力开始收缩，各地的蛮人也开始召回。</p>

    昌图，辽海，开原，铁岭，蒲河，沉阳，抚顺，辽阳，本溪，鞍山，海州，营口，盖州，永宁，复州……</p>

    除了这些坐落于东北平原上的城池，蛮族在辽左中部的统治，已经悄然瓦解。</p>

    虽然城池还在蛮族手中，但是乡野地方上，大山里，已经成为了游击队的天下。</p>

    金州。</p>

    唐清安也很头疼。</p>

    鸡崽子们吃饱了，富的流油，不愿意归笼。</p>

    准确的说。</p>

    谁也不愿意裁兵。</p>

    这种心思军中上下都能理解。</p>

    一个哨官才九十人，随着金州，镇江军的发展，在想像以前办快速的提拔已经不是那么轻易了。</p>

    靠着游击战，不少哨官治下竟然有了千余兵马。</p>

    只论规模，一下子跃过了几级，甚至比千总的人马都多，谁愿意再退回去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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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清安可以强制命令。</p>

    以他的威望是可以做到的。</p>

    但是这太伤士气了。</p>

    人家在前面舍生忘死，缺衣少粮，艰苦奋斗，同样也是遵从他的军令。</p>

    这不但不赏，反而在人心中看起来是惩罚的决定。</p>

    谁都会抱怨。</p>

    “都不想啊。”</p>

    将军府，冯胜之叹道。</p>

    不光他在，镇江的顾应时也回来了，一屋子的文武官员，都在探讨这件事如何解决。</p>

    即不能伤了士气，也要把麻烦解决掉。</p>

    最新的统计。</p>

    三大区，各哨兵力合计高达近十万人。</p>

    众人都感叹。</p>

    原先还因为各哨的伤残之高，纷纷劝戒将军，谁也没想到，形势逆转如此之快。</p>

    现在不头疼精锐之兵的伤亡了，头疼的是人太多了。</p>

    以前的确是有计划扩兵到十万，但绝对不是现在。</p>

    各地上下都马不停蹄，收拢难民，发展民生，开垦荒田，修造渔船，一百几十万百姓，皆缩衣节食饿着肚子。</p>

    哪怕有朝廷时不时的供给，哪怕有朝鲜的供给，哪怕有人参贸易带来的积蓄的物资。</p>

    同样也解决不了。</p>

    “必须裁兵。”</p>

    顾应时坚定的说道。</p>

    “不裁兵的下场，就和蛮族一样，陷入进退两难之困局，趁着现在还有余地，必须马上裁军。”</p>

    还有一条路。</p>

    那就是停止收拢难民。</p>

    但是先不提将军的心意，这半年来各游击队和辽民之间结成的情分，上下都会强烈的反对。</p>

    好多游击队的伤员养在辽民家中，没有一个人告密，自己全家都吃不饱肚子，毫无怨言的让伤员吃饱。</p>

    伤员看不过去不吃，辽民求着他们吃。</p>

    多少辽民冒死，为占驻当地修整的游击队送来紧急的军情，让游击队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追捕。</p>

    托将军的主意，这些故事都被编成了戏剧，在各地巡演，获得了空前绝后的共鸣。</p>

    金州是辽民的，更是将军的。</p>

    连最古板的冯胜之，混在百姓中看了几场戏剧，被周边百姓的神情所震撼。</p>

    发出了他的感叹。</p>

    现在没有人把蛮族放在眼里，所有人上下一心，努力发展民生。</p>

    在这种环境里。</p>

    任何人都会被触动，都会被改变。</p>

    可是。</p>

    粮食凭空变不出来。</p>

    裁军之事。</p>

    将军府里，各头脑连着商议了三天，仍然没有做出好的办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