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道尽
济州岛的海贸非常的成功。</p>
金陵的奢侈品物，不但被采购一空，各国的商人都争先恐后的向济州岛衙门下明年的订单。</p>
济州岛的李成贤也笑得合不拢嘴。</p>
济州岛的海贸。</p>
各家的货物，以到岸价送入济州岛官府，为各色商品专门修建的单独的货栈。</p>
然后济州岛以垄断的方式，统一的价格卖给各国商人。</p>
即消除了各家的内耗，又让济州岛获得了大利。</p>
比起收商税，强了不知道多少倍。</p>
价格虽然比起运到澳门要高，可是一则量大，二则货品样式多，连供应皇家之物都有。</p>
等等都比走私商人要强。</p>
先不提济州岛。</p>
奢侈品之最在江南，福建也有一些，可是比起江南，奢华不差，规模却远不能提。</p>
在济州岛开市的年前。</p>
靠着走私获利的沿海海商们，发现自己越来越难获得货源了。</p>
江南勋贵前面的商贾，也不愿意再和这些人合作。</p>
虽然这些人的利益要高，可是交易量小，而且人又乱又多，花费的精力并不小。</p>
每年都容易出一二事，不但让人心惊胆战，还要花费不少的银子去平事。</p>
哪像和济州岛贸易。</p>
即安心，又轻便，打点也少，更不用各家防备。</p>
虽然利益不如走私海商所出，可是量大呀，只此一项，就能把走私海商他们比下去。</p>
最重要的是这些海商能为他们带来什么？除了银子啥都没有。</p>
平辽侯却不同。</p>
勋贵和平辽侯之间是对等的，可以互相交换权利，给予自己的便利。</p>
这个道理和后世并没有区别。</p>
生意做得再大，也是请客的。</p>
中外都是如此，很现实。</p>
如此碾压的优势，加上济州岛犹如一个无底洞。</p>
江南，福建等地供应全国后，多出来的商品，又有新增加的产量，不论有多少，济州岛都照单全收。</p>
勋贵们，商贾们选择了济州岛，年前的旧货还在少量的放出去，今年的新货。</p>
则全部准备运去济州岛贸易，没有放出去。</p>
因此走私商人们，忍了半年，终于不敢继续忍了，到了需要拼命的地步。</p>
福建沿海开始闹事，渐渐扩大的广东。</p>
粤海将军没有妥协的意思，他早就看不惯违背禁令，胆大包天的走私商人。</p>
有人闹事即派兵去剿。</p>
形势一日严峻过一日。</p>
走私海商们，有的赚够了钱，选择了上岸，有的还没吃饱，更有刚出海的。</p>
后面的更可怕，这些人被形势所逼，面对官府的强硬，选择了更强硬的回击。</p>
四艘闽船突入广东番禺，上百人上岸烧杀抢掠，等官兵赶来时，只见到了一地的狼藉。</p>
粤海将军大怒。</p>
这是对他的挑衅，竟然如此小视他。</p>
一边弹劾福建官员管理不严，导致百姓私自出海，扰乱广东，一边派军士搜捡沿海各户。</p>
粤海将军做出了狠厉的反击。</p>
但凡有家中人口说不清去处的人家，皆以海盗家卷论罪，除非其家人来自首领罪。</p>
狱中人满为患，哭声震天。</p>
有的人得到消息，顾及家人亲自上岸认罪，有的人还没有收到消息，还有的人打定了主意，要和粤海将军死战到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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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形势突然就严峻了起来。</p>
各地海盗不但没有平息下去，反而越来猖獗，越来越无法无天。</p>
甚至到了攻城杀官的地步。</p>
粤海将军请调战船，沿海各处分设巡检司。</p>
同时上疏朝廷，下令福建广东沿海各地。</p>
“革渡船，严保甲，逮捕奸民。”</p>
连过河用的渡船都要取缔，不顾百姓如何过河，以此断绝海盗私自购买船只的来源。</p>
因为海盗的猖狂，竟然敢上岸攻城杀官，沿海官府对海禁执行的越发严令。</p>
海盗多和本地大户有牵连。</p>
官府对各家加强了监督，进行编号定界，不得再像过去那样自由行动，出入严格遵守保甲。</p>
同时对百姓每十户为一牌，牌上写有各户主姓名，人口，住址等，以便随时巡查。</p>
各户轮流值班，每过三天一巡。</p>
如有人故意隐匿不报，则一家有犯，十家连坐。</p>
沿海形势恶化以让人不敢信的速度，各地糜烂之快，令人完全不敢想象。</p>
广东因为有粤海将军的督促，官府执行的最为严密，福建则不同。</p>
福建山多地少。</p>
民困无生，只能靠海求活。</p>
遵守大周法纪是死，不遵守大周法纪反而可能活，百姓不想死。</p>
因此出海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法律的严苛，但凡选择了出海，就再也无所顾忌。</p>
有的官员只顾上，不理百姓的死活，严格按照朝廷规定行事，倒是抓的犯民越多，还越能升官。</p>
也有明智的官员，则认为此道不可取。</p>
如此不但不能消除海盗，反而会导致越来越多的海盗。</p>
因此反其道而行，竟然向朝廷建议堵不如疏，不如取消海禁祖制，请朝廷准许福建开海，以港口来管理海商，才是良策。</p>
可是官场上最怕鹤立独群。</p>
明明是能解决根源的良策，却引起了弹劾，最后反而被责罚降职。</p>
劣币驱除良币。</p>
坏官挤掉好官。</p>
也是为何同样的制度，却各种弊端丛生起来，国事败坏。</p>
无非就是好官都没了，做坏官不但能升官，还能搜刮民脂民膏发财。</p>
而制度的执行，归根结底靠的还是人。</p>
相同的制度，不同的人来执行，带来的结果则是天地之远。</p>
大周京城的皇帝。</p>
他不是隆庆。</p>
虽然同样是刚开始亲政，他却不想惹出事端，只严令广东福建尽快肃清海盗，对于违背祖制开海之事。</p>
他的想法，反而认为这些年国事败坏，就是因为官员不遵守原来的法制。</p>
如此才导致的各事败坏，竟然认为应该严格复古祖制。</p>
对于粤海将军的奏疏，他极其的满意，而对于提出改革开海的官员，则呵斥降罪。</p>
而且想要做出成绩出来，以向人表明，他比太上皇要圣明。</p>
虽然不懂朝政。</p>
可就抓住一点。</p>
能办好事的官员就奖励，办不好事的官员就处罚，甚至抓入打牢问罪。</p>
可什么叫做能办好事，什么又叫做不能办好事。</p>
一国政事从古至今都是艰难之极的大话题，又大周如此大的国家，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粗暴呢。</p>
如此这般。</p>
广东福建的官员，哪怕有明白人，也不敢再提开放海禁之事也。</p>
倒是那不顾民生，沾满了无数违令出海求活百姓的血的官员，一路高升。</p>
心怀良善，还有些人性的官员，反而无法立功，三年大考也比不过别人。</p>
如此形势下，哪怕海盗越来越多，各地官员都严格遵守祖制。</p>
不问其因，只杀其人。</p>
……</p>
“苍天啊！”</p>
陕西。</p>
乱葬岗。</p>
一处被挖开的坑地，一名皮包骨，两眼凸起，眼光泛绿的可怕的人，跪在地上痛哭。</p>
新死被埋的人，有野狗刨出来吃。</p>
可是周边并没有见骨头。</p>
野狗吃人，也躲人。</p>
这是一片恐怖的世界。</p>
小冰河时期，是气温陡降的时期。</p>
但是这是漫长的时间，不是几年就发生的。</p>
在这期间，或导致气候反常。</p>
例如最南方的海南竟然下雪，而北方的陕西却年年大旱。</p>
至于冰雹，暴雨，洪涝，地震等等，更是各地都有常年伴随。</p>
水源充足的地方月月的下，水源短缺的地方常年一滴也不下。</p>
陕西早已赤地千里。</p>
大周承袭大明，水利工程乃田亩最重要的事务，和大明一样，也定下一样的规定。</p>
“三年一小挑，五年一大挑”的疏濬制度。以此保证水利设施能发挥作用。</p>
而太上皇和皇上之争，加以年年征饷。</p>
不同的历史上，几十年前，有名臣张居正改革，不光清丈田亩，更推行考察法。</p>
从御史到地方都被整改风气，官员至少不敢不做事，不然过不了考察法一关。</p>
虽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体上还是为大明带来了好处。</p>
十年的改革，哪怕又被废掉，也为大明续命半个世纪。</p>
大周承袭大明，弊端日甚，又没有这等国士可为国续命。</p>
官员习惯上下其手，不合之人反而受到祸害。</p>
例如贾雨村第一回做官，例如贾政外派做官，虽然贾政迂腐，不过是严守清规而已，却被上下排挤。</p>
可见大周官场风气之败坏。</p>
大挑小挑之费，俱入官员之手。</p>
河床淤积的泥沙越来越厚，河堤连年冲决，管河的官吏甚至幸灾乐祸。</p>
无人不利于河决者。</p>
侵尅金钱，则自总河以至闸官，无所不利；支领工食，则自执事以至于游闲无食之人，无所不利。</p>
……于是频年修治，频年冲决，以驯致今日之害，非一朝一夕之故矣。</p>
管中规豹。</p>
天灾加上人祸。</p>
十几年下来，一个易子相食就能道尽百姓的苦难。</p>
干涸的河道上。</p>
因缘际会，即是偶然又是必然。</p>
开始只是一堆人麻木的在枯裂开的河床中盼望奇迹，越来越多的人停步。</p>
这群漫无目的，四处乞食的流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p>
“呜……”</p>
“呜……”</p>
“呜呜呜”</p>
……</p>
一人哭，众人哭，万人哭。</p>
他们是太阳底下，最是吃苦，最是温顺，最是诚恳，最是听话的百姓。</p>
没有国家的百姓能比得上他们。</p>
温顺的不如他们勤劳，勤劳的不如他们温顺。</p>
“杀知县咯！”</p>
一声悲凉，凄苦的声音突然响起。</p>
“杀知县咯！”</p>
……</p>
一个老农，抬头向天喊道。</p>
他想把老天也杀了。</p>
可是他到底不敢这么喊。</p>
他不过是不想活了而已，喊了这么一喊，把自己一生的苦难，四字而道尽。</p>
“杀知县咯！”</p>
一人喊！</p>
万人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