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四大恨
桂勇刚出了厢房，情不自禁的呼了口气。</p>
周围的侍卫们，余光看向这名陌生的军官，且是一名把总，露出探究的目光。</p>
万三了然对方的来历，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p>
桂勇见对方的穿着，知道是侍卫中的首领，也微微颔首，离开了此处，回去了自己落脚的地方。</p>
“头，他是谁？”</p>
一名侍卫好奇的问道。</p>
万三眼睛一瞪，吓得对方不敢继续多问。</p>
他们这些将军的侍卫，因为常年和将军朝夕相处，总是会生出倨傲之心。</p>
所以他一向采取严厉的态度，对待下属们，以免众人越发的骄纵。</p>
万三。</p>
已经不是当年那名运气好的普通士兵了。</p>
回到房中的桂勇，虽然不知道将军为何驻留在海州，不过他没有浪费时间。</p>
把最近抄录的奏疏，邸报，以及记录的信息，翻出来又重新审视一遍。</p>
第二日。</p>
来了一名官员找他，两人坐上四轮马车，离开海州，独自回去了金州。</p>
金州军学校。</p>
桂勇知道这所学校，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看着偌大规模的学堂，心生感慨。</p>
在公舍里，窗户外传进来的，军校生们操练的口号声，听起来是那么的精神饱满。</p>
吸引了他，情不自禁的走到了窗边。</p>
没有经历过过渡劳累的摧残，充分的睡眠，每日都能吃饱饭，更有金江镇丰富的渔政，提供各类的蛋白质。</p>
最显眼的区别，就是军校生的个头，比起普通的百姓，都要高很多。</p>
靠近后细看，后生们的脸上有红色，而不是麻木的枯黄。</p>
加上军学堂的风气。</p>
使得充满了朝气蓬勃之象，后生们大多数还是内向，却也比普通百姓多了自信。</p>
国内的百姓，乃至后生，人人脸色都有一层畏色。</p>
怕见官，怕乡绅。</p>
“桂把总，接下来辛苦你了。”</p>
学堂的教官，杨春和张工走了进来，带着一脸的笑意。</p>
“不辛苦，是我应该做的。”</p>
桂勇回头，见到两名陌生的人，连忙客气的说道。</p>
“我是杨春，这位是张工，将军让我们三人，整理陕西民乱的详情，其中的细节，有条有序的写出来。”</p>
“我知道，我还把我以前记录的消息的册子也全部带来了。”</p>
桂勇打了招呼，谨慎的说道。</p>
级别且不提。</p>
两人的身份是先生，桂勇心生敬意，所以态度摆的很低。</p>
将军专门的交代，几人不想浪费时间，见过面后，去到一间专门腾出来的房子，三人就开始做起事来。</p>
房间门一关，不光有桂勇带来的册子，还有军司提供的，抄送的朝廷公文的册子。</p>
三人就在文山中，一本本翻阅。</p>
杨春教武，张工教文。</p>
所以真正落笔的还是张工，以他的意见为主。</p>
到了中午的时候，杨春放下了手里的事，先笑了起来。</p>
“桂把总第一次来，不能让他饿肚子，我们先去吃饭吧。”</p>
听到杨春的提醒，埋首桉几的张工，抬起头来，向桂勇露出歉意的笑容。</p>
桂勇摆了摆手，连说不要紧。</p>
三人离开屋子前，锁好了门，才去了教员食堂。</p>
学生们的食堂很大，教员的学堂在隔壁，小了很多。</p>
在杨春的带领下，桂勇拿起木盘子，很新奇的在窗口打菜，还有一碗汤。</p>
虽然并不丰盛，却足以让人吃饱。</p>
几人用完餐后，在部分人好奇的目光中离开，没有返回去，而是带去了宿舍。</p>
专门的一间宿舍，交给了桂勇居住。</p>
杨春笑道，午休后再来找他。</p>
桂勇点点头，他新来学堂，对一切都陌生，所以表现的很内敛，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p>
躺在木床上，被褥都是新的。</p>
听杨春说，地下修建了火龙，会统一烧炭取暖，现在虽然寒冷，却还没到把火龙烧起来的时候。</p>
金州的气候不像沉阳那么寒冷。</p>
桂勇盖上被褥，闭眼即睡着了，这是他这些年学到的本领，陕西形势复杂，充满了危险。</p>
乡绅，流民，乱军，官兵，盗贼，强盗，没有一处净土。</p>
要保持精力，应对各种突发的情况。</p>
朦胧胧间，听到外间的脚步声，还未等人敲门，他已经睁开了眼睛。</p>
在门的内侧，他缓缓的拉开门。</p>
见到是杨春，脸上才露出了客气的笑容。</p>
几日下来，规律的作息，让人心中惬意，桂勇情不自禁的想到，自己是不是要讨个婆娘了。</p>
再生几个小子，丢到这军校里操练。</p>
这股念头越来越强。</p>
随着工作的展开，张工的话也越来越多。</p>
“将军的目的是为了让学生们，搞清楚陕西乱民的根子，你所写的针对性太强，反而让人看得虚假。”</p>
张工否决了杨春记录下来的内容。</p>
一个要从实际出发，一个要从目的出发。</p>
两人的争论，让桂勇安静的低着头，他只做事，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也轮不到他插手。</p>
悻然。</p>
张工和杨春两人是多年的同僚，争论不少，却没有发生冲突，互相退让，慢慢的磨合。</p>
先定下了开篇。</p>
陕西民乱的根子来源于官府。</p>
先是太上皇。</p>
为人极其的偏执，又迷信道教，追求长生，迷恋权利，导致国家的方略不能延续。</p>
例如登位之初，拉拢贵族，地位稳固后，打压贵族，虐待太子，因为病危退位后，又打压皇帝。</p>
然后又放权贵族，排挤皇帝，让大周内部离心离德，充满了变数。</p>
就连蛮族的老奴，死前都知道为新的皇帝铺路，官场上人尽皆知的道理，扶上马再送一程。</p>
面对国内局势的一塌湖涂，不以治理内政为重，只操弄权柄，玩弄人心。</p>
积弊不理，则矛盾渐生，财政困顿。</p>
“不论地有与无，有包矿包税之苦；不论民愿与否，有派矿派税之苦。</p>
指其屋面挟之曰：“彼有矿！”则家立破矣。</p>
指其货面吓之曰：“彼漏税！”则橐立倾矣。</p>
以无可稽查之数，用无所顾畏之人，行无天理无王法之事。</p>
大略以十分为率，入于内帑者一，尅于中使者二，瓜分于参随者三，指骗于土棍者四。</p>
而地方之供应，岁时之餽遗，驿递之骚扰，与夫不才官吏指以为市者，皆不与焉。”</p>
张工从当年弹劾的奏疏中，专门挑出了这段。</p>
杨春和桂勇都同意。</p>
当年。</p>
大周为了解决财政的困难，让太监们到地方充任矿监税使，派往全国各地。</p>
此举。</p>
那两年的确让大周的财政有了起色。</p>
只是，起色的代价很大，就连关外的辽东都没有逃过，更何况国内。</p>
金江镇在辽东，所以张工挑出来的这段话，肯定能获得金江镇辽民们的认可。</p>
当年为何不可计数的辽民，对朝廷充满了仇恨和失望，背井离乡逃离到奴儿干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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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事人是大太监高淮，但是高淮是谁派来的？凭什么这么大的权利？</p>
背后的根子，不就是太上皇吗。</p>
不只是辽民受其苦，就连军队也逃不过，发生了数次的叛变。</p>
以辽东的土地之富庶，又有数百万的辽民。</p>
没有老奴崛起的机会。</p>
而催生老奴崛起的契机，根子还是朝廷。</p>
老奴举兵的七大恨，出于政治上的原因。</p>
而辽民的四大恨，则是发自内心对朝廷的恨意。</p>
“这段话一定要收录起来。”</p>
杨春兴奋道。</p>
为了补足开篇，又挑了国内的几篇奏疏。</p>
例如漕运总督李三才的奏疏。</p>
“陛下爱珠玉，民亦慕温饱；陛下爱子孙，民亦恋妻孥。奈何陛下欲崇聚财贿，而不使小民享升斗之需；</p>
欲绵祚万年，而不使小民适朝夕之乐。</p>
自古未有朝廷之政令、天下之情形一至于斯而可幸无乱者。</p>
闻近日章奏，凡及矿税，悉置不省，此宗社存亡所关。</p>
一旦众畔土崩，小民皆为敌国，风驰尘鹜，乱众麻起，陛下块然独处，即黄金盈箱、明珠填屋，谁为守之？”</p>
“这篇需要补个说明。”</p>
杨春提议道。</p>
官员们当然不敢直指皇帝的不对，奏疏太过委婉，不和杨春的心意。</p>
张工点点头。</p>
“这许多的官员都看清的道理，难道皇帝看不清？不过他不在乎百姓罢了。”</p>
“对，就这么写。”</p>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定好了开篇后，让一旁的桂勇咋舌。</p>
他久在国内，习惯了大周国内的风气，哪里有直接指责君父的，可不闻子不言父过吗。</p>
定下了开篇，然后才是关于陕西民乱的详细事迹。</p>
不久。</p>
几人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轻易的找出一篇，令几人都觉得满意的奏疏。</p>
太过详细，几人不忍读，匆匆记下，大致意思是。</p>
易子相食，父子，夫妇，兄弟都顾不上，因为对抗不住源源不断的贼。</p>
甚至集市已经有售卖的。</p>
禁止不了。</p>
因为你虽不害人，别人害你。</p>
几人身负重任，看到这些记录陕西民乱的奏疏，对他们的任务有很大的帮助，却心中压抑了起来。</p>
生而为人，谁愿意当畜生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