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蹈火之足（五）

    为了避免离红舞鞋太远, 要进行理智检定, 苏雅把所有人都带到了十三楼天台铁闸门前。</p>

    “要从哪里说起呢……”</p>

    南丁格尔微仰着头思考。</p>

    她和双胞胎哥哥年幼丧母, 父亲二婚后, 继母对他们并不好。她设计了一出绑架案, 想从丈夫这里骗取赎金，顺便让双胞胎死于“意外”。</p>

    绑匪听从继母的话, 拿了赎金，没释放人质。</p>

    双胞胎被困在地下室，整整十四天后才被警方找到。</p>

    只有女孩南丁格尔活了下来。</p>

    她仍像被绑架时那般美丽, 肤如雪, 唇如血, 还有天使般的亚麻色长发和温柔的湖碧色双眼。</p>

    她吃掉双胞胎哥哥维生。</p>

    “一开始哥哥让我割破他的手腕，喝下他的血。到后来, 我太饿了，就咬断了他一根手指。很快我便食髓知味，尝到了人肉的妙处。那是我一生中吃过最美味的东西。”</p>

    那是哥哥啊。</p>

    南丁格尔脑海中也曾这样想过。</p>

    但是很快又被自己反驳了。</p>

    那不是哥哥。</p>

    哥哥已经死在绑匪手里了, 现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堆烂肉而已。</p>

    她如饕餮般吞食着双生子的身体。</p>

    本来他们就是一体，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合二为一, 回到最初也最亲密无间的时候。</p>

    南丁格尔笑了笑：“真是腐烂又甜蜜啊……那件事之后, 我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我的双胞胎哥哥在呼唤我。我想自杀, 去另一个世界陪他。”</p>

    “我的妈……”苏雅无话可说。</p>

    另外两位男士承受能力很好, 都没有反胃。</p>

    孟彧清了清嗓子：“我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p>

    孟彧说，他是在医院认识卡伦的。</p>

    他每天都给卡伦剪一枝新鲜的玫瑰，</p>

    那时候卡伦已经病得很重了, 经常神志不清，她始终不知道，给她带玫瑰的不是年轻帅气的男医生，而是灰扑扑的园丁。</p>

    孟彧经常站在门外偷听她和医生说话。</p>

    “那些自杀的人真是可憎……他们舍弃的生命，我还求而不得呢。”卡伦总是这样呓语。</p>

    她渐渐衰弱，最后死在了病床上。</p>

    孟彧心底的玫瑰也跟着她死去了。</p>

    他想自杀。</p>

    但他站在天台边，总会想起卡伦的话——“那些自杀的人真是可憎……他们舍弃的生命，我还求而不得呢。”</p>

    孟彧沉重道：“所以我辗转在各个匿名论坛，‘猎杀’自杀者……在我内心之中，这是一场献祭。只要我杀死足够多的自杀者，卡伦就会活过来了。”</p>

    苏雅也听得心沉沉的。</p>

    这么说，孟彧也是对立阵营。</p>

    刹那把四个调查员分三个阵营，彼此还对立，离间意图太过明显。</p>

    “你呢？”苏雅问沈心城。</p>

    沈心城低头狂看手机：“呃……我好像……等我看看。我是个慈善家，捐了很多钱，房子和车都送人了。然后我给自己弄了个遗体捐赠什么的……最近，我去探望等着我眼.角.膜用的病人，觉得她活得很辛苦，所以想自杀，提前让她获得光明。”</p>

    故事挺感人的，但沈心城这个捧读让人很麻木。</p>

    孟彧面无表情地说：“你rp是真的差，难怪只能演三流青春偶像电影。”</p>

    rp，即role playing。</p>

    也就是指调查员忠诚地扮演角色卡人物的能力。</p>

    沈心城太让人出戏了。</p>

    “那破电影是你集团投资的好不好？？”沈心城放下手机冲孟彧骂道，“老子ding级流量，你爱请不请！”</p>

    “咳……算了算了……”苏雅咳嗽一声。</p>

    沈心城翻个白眼：“反正我就因为这个准备去死了。”</p>

    苏雅怕他们俩吵起来，电影黄了，她这颗事业粉的心脏接受不了。</p>

    她连忙问：“那咱们现在去自杀吗？”</p>

    除了南丁格尔很感兴趣地笑了，其他两个人都有些不愿意。</p>

    “可以哦。”南丁格尔微微含笑。</p>

    孟彧想得多一点：“要先考虑通关条件再做决定吧。到目前为止，任何邪神征兆都没有，我们自杀多半就落入刹那的圈套了。”</p>

    沈心城怒道：“自杀等于白给，白给懂吗？”</p>

    南丁格尔侧头问苏雅：“你是不是忘记说你的秘密了？”</p>

    苏雅直接把角色卡给他们看。</p>

    “我的秘密是我不想自杀，因为自杀很无聊。”</p>

    苏雅很认真地分析道：“你们想一下，谢潮音团灭敌方调查员，我们这边只要活一个就赢了。那不管胜利条件是什么，我活着把你们弄死，我们都赢了。”</p>

    她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道——</p>

    如果胜利条件是“实现愿望”。</p>

    那我把你们全杀了，实现了我的愿望，我通关获胜。</p>

    如果胜利条件是“破除迷障”。</p>

    那我把你们全杀了，破除了你们想要自杀的迷障，我通关获胜。</p>

    如果胜利条件是“阻止红舞鞋的阴谋”。</p>

    那我把你们全杀了，红舞鞋没能得到你们剩余的生命，我通关获胜。</p>

    如果胜利条件是“达成红舞鞋的心愿”。</p>

    那我把你们全杀了，那自杀者不存在，红舞鞋就不会怨恨，她就完成了心愿，我通关获胜。</p>

    所以不管胜利条件是什么，我把你们全杀了，我们就迎来了伟大的胜利！！！</p>

    深海之都就打败了可憎的对手！！！</p>

    我们都是最棒的！！！</p>

    苏雅举起手，沈心城一愣，跟她击了个掌。</p>

    “……这好像不太对吧？”他琢磨道。</p>

    孟彧沉默半天，对苏雅说：“你什么时候毕业？我可以跟你签个聘用合同，你去市场营销部工作，年薪200万起。”</p>

    苏雅举起雪亮的斧子：“我怎么能为区区二百万折服？”</p>

    “底薪而已，会根据业绩提成的。”孟彧眼睛都不眨，“要不然我先替你把宾利还上吧，你不是科目二没过，开谢潮音的车跳河了吗？”</p>

    “……”</p>

    “不扯题外话。”苏雅清清嗓子，“我再确认一遍想法，作为角色，你们想自杀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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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丁格尔：“想。”</p>

    沈心城思考一下：“想吧。”</p>

    孟彧明白苏雅想问什么——她觉得角色的想法会影响boss的行动。</p>

    “我不想自杀。”孟彧说道，“因为卡伦厌恶自杀者。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杀掉我。没了她，我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p>

    不知不觉，此时已经九点了。</p>

    刹那准时出声道：“夜幕渐渐深沉，你们脚下的大地开始晃动。古堡油漆伸展出青翠的藤蔓，美人鱼的贝壳里流泻出海浪，水冲刷过你们的脚踝，天花板上倒挂蝙蝠。你们背后的铁闸门焕然一新，像童话般泛起不一样的颜色。它是一扇黑白格子门，本该是钥匙孔的地方变成了石板。请所有人过一个灵感。”</p>

    哒，哒，哒，哒。</p>

    四声投骰。</p>

    空洞又冷静地敲在所有人心上。</p>

    苏雅听见刹那低柔的叙述声：“藤蔓也好，海浪也好，音乐也好，花香也好，一切美好如童话的事物都统统奔往那扇黑白格子门。门缝中透出火焰的颜色，细细的流动着的红色火苗像画框般将门圈起，石板上被火焰勾勒出古老又鲜活的气息。你感觉到精神在一点点剥离肉体，身体仿佛要融化在这片奇妙美景之中，灵魂却越来越轻，越来越静。”</p>

    “你在，消逝。”</p>

    苏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感觉到了理智的流失。</p>

    她从未这么愉快又轻松地陷入疯狂。</p>

    “智力检定，我要开锁！”孟彧沉着的声音像一记强心针扎进来。</p>

    他什么都没看见，多半是灵感检定没过。</p>

    刹那暗骰。</p>

    她投了两次，孟彧有种不祥的预感。</p>

    刹那告诉他：“你看出石板是根据国际象棋设计的谜题，也清楚地明白了该如何破解。但是你无法撼动坚固的石块。”</p>

    周围已经被茂密的树木和涌动的激流侵蚀，孟彧甚至隐隐能听见野兽的呼号。</p>

    他手心微微见汗，明白不能再拖。</p>

    再拖就进战斗轮了。</p>

    不管守密人有没有进攻特质，调查员都不应该与神秘存在硬抗。</p>

    这是铁则。</p>

    因为相较于统摄一方宇宙的支配者，人类永远是渺小如蝼蚁的存在。</p>

    仅仅是“认知”就会带来疯狂与死亡，更不用说正面对抗。</p>

    “我来吧。”南丁格尔突然出声。</p>

    孟彧惊觉她也没受影响，可能是灵感检定没过。</p>

    南丁格尔看着石板道：“你描述如何解谜，我来执行，如何？”</p>

    她的力量肯定是够的。</p>

    孟彧稍松口气，正要开口告诉她棋子如何摆放。</p>

    这时候一道雪亮的刃光从他肩后劈来，苏雅将斧子举过头ding，猛然砍下，石板崩得四分五裂，棋子都摔到地上了。</p>

    孟彧气得声音都变调了：“你对应的童话人物是吴刚吧？这斧子是你伐桂用的你就离不开手吗？？？”</p>

    苏雅迅速用视线搜寻地上摔落的棋子，然后举起斧头将其中一颗剁成两半。</p>

    孟彧看见她砍碎的棋子，视线微微凝住——她破解了谜题。</p>

    剧本简介中说：头颅落地，见证阳光里的泡沫。</p>

    苏雅和孟彧一样，觉得“头颅落地”是出自《爱丽丝梦游仙境》。</p>

    因为红皇后喜欢说“砍掉他的头”。</p>

    此时——</p>

    “王后，斩首。”苏雅抬起头，眼神闪闪发亮。</p>

    门上的石板风化脱落，铁闸门像纳尼亚的橱柜般打开，另一个世界拉开帷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