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对于顾慎言这番说辞，一点红当然是不服气的。</p>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p>

    那些积年累月的旧伤确实给他留下了一些隐患，或许还伤到了根基，让他无法毫无负担的发挥全力，受伤后恢复的速度也没有寻常的习武之人那么快。</p>

    但要说他脆弱到连一点打击都禁不起？</p>

    就太夸张了吧。</p>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慎言，冷声道：“你若是不想与我交手，大可直说，何必故甚其词做借口。”</p>

    “你好像是理解错了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p>

    顾慎言一脸无辜：“我没说不想跟你交手啊，如果你的身体没有隐患的话，我其实还是很乐意跟你切磋一下剑法的。”</p>

    剑客的成长离不开实战，只有不断的战斗，不断地从战斗中吸取经验，才能够突破某些瓶颈，走得更加长远。</p>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每一位剑法卓绝的剑客都是战斗狂魔。</p>

    顾慎言也不例外。</p>

    他能修炼到如今的境界，当然不单是只靠天赋。</p>

    天赋是基础，它能让人拥有更高的潜力，可潜力终归只是潜力，如果不挖掘，就永远不会转化成实力。</p>

    他真的很少会拒绝和旁人交手，无论对方的实力强弱。</p>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p>

    蚊子再小也是肉嘛。</p>

    和旗鼓相当的对手切磋确实能让他获得更大的进步，但和实力比自己弱的人交手，也不是吸取不到一点的经验。</p>

    ……除非对方真的弱的一剑就能被他戳死。</p>

    一点红显然没有弱到那种地步。</p>

    光看剑气，顾慎言就能大致推断出对方的修为境界。</p>

    他的剑法虽然不算ding尖，但一流水准应该是有的。</p>

    而这也正是顾慎言不愿和他交手的主要原因。</p>

    一旦在切磋的过程中被挑起了战意，认真起来，顾慎言就很难再完美的控制好自己下手的轻重了。</p>

    有一定的概率会伤到对方。</p>

    如果只是轻伤当然没关系，可顾慎言就怕把人伤的不轻啊。</p>

    一点红本来就有伤，身体还有不少隐患，万一伤上加伤之后导致情况忽然严重恶化……即便闹出人命的可能性小到只有百分之一，顾慎言也不想去冒这个险。</p>

    但这句话显然不足以打消一点红的质疑。</p>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慎言，周身仍旧萦绕着一层低气压。</p>

    见状，顾慎言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脸上的笑容敛起，肃声道：“我很高兴能够遇到一位像你这样的对手。”</p>

    一点红能在这个年纪修炼到如此境界，可见天赋并不差，而且也是真心热爱剑道――</p>

    “我不想伤到你。”</p>

    顾慎言目光清透，言辞诚恳：“因为你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你还可以变得更强。”</p>

    两人视线相对，一点红能够清楚地看到顾慎言眸中流露出的所有情绪。</p>

    是期待，是包容，是毫不掩饰的惜才之情。</p>

    他眼皮微颤，呼吸忍不住乱了一个节拍。</p>

    心中原本的质疑和不悦一哄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烈的战意。</p>

    会因为对手还有更高的潜力，便不愿在可能会提前扼杀对方的情况下与之交手――顾慎言的心境远远超出他之前的预估。</p>

    一个人的心境往往与其实力对等。</p>

    一点红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位深藏不露的剑客，实力或许比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厉害。</p>

    他想要向对方讨教的心情越发迫切了。</p>

    但也确实不该是现在。</p>

    “我可以等，等养好伤之后。”一点红目光灼灼：“届时，还望阁下不吝赐教！”</p>

    顾慎言面露欣慰。</p>

    他抬手拍了拍一点红的肩膀，笑道：“我期待这一天的到来。”</p>

    一点红很不习惯和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肩膀下意识便紧绷起来，但他克制住了想要躲避的冲动，表情略有些僵硬的嗯了一声。</p>

    然后郑重的向顾慎言告了辞。</p>

    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他就打算在跟搭救自己的人道过谢后便动身离开，若非意外发现顾慎言是位深藏不露的剑道高手，临时起了讨教之意，也不会耽搁至此。</p>

    这里并非久留之地。</p>

    一点红心知，六扇门和神侯府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已经逃离出城，扩大追查范围是迟早的事情。</p>

    继续留在这里，不仅会陷自己于险境，还会牵连到顾慎言和包子这对无辜的主仆。</p>

    至于顾慎言对他的恩情……</p>

    以为顾慎言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时，一点红是打算走实在路线的，不过现在，他又改变了主意。</p>

    他觉得，像顾慎言这样的剑客，一定不会在意钱财和名利这等身外之物。</p>

    用钱来表达感谢就太俗了。</p>

    完全配不上对方的格调。</p>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p>

    一点红不善言辞，除了开头的场面话说得还算不错，后边那几句都说得干巴巴。</p>

    好在意思表达的足够清楚。</p>

    总结一下就是说，但凡顾慎言以后有什么需要，只要自己能帮得上忙，他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意思。</p>

    顾慎言：“……”</p>

    说实话，顾慎言觉得这还不如来点儿实在的呢。</p>

    毕竟他只是一名低调又本分的厨子？</p>

    摊上麻烦事儿的概率应该很低吧？</p>

    没啥这方面的需要啊。</p>

    可惜一点红看起来也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p>

    总之，顾慎言并没有把一点红这句话放在心上，就笑眯眯的回了一句：“赴汤蹈火就不用了，不过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来店里帮下忙，我这儿可正缺人手呢。”</p>

    这显然只是句玩笑话。</p>

    可一点红竟然很认真的应了声好。</p>

    顾慎言：“……”这孩子可真老实。</p>

    老实的让他忍不住想再逗上两句。</p>

    他眨了眨眼，忽的摆出了一副十分正经的表情，问一点红：“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份工作？我这里包吃包住，工作清闲，工钱也好商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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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福利！”</p>

    “你要是在这儿工作的话，就可以每天都和我切磋剑法了哦。”</p>

    一点红被这番话砸的有点儿懵。</p>

    表情都呆住了。</p>

    不过在听到顾慎言提出的福利条件时，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心动。</p>

    能够每天都和顾慎言这样的高手切磋，对于一心痴迷剑道的一点红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p>

    可惜再怎么心动，他的答案都只能是拒绝。</p>

    原因有二。</p>

    其一，也是最直接最现实的原因――像他这样组织出身的杀手，能够活着脱离组织的可能性几乎等同于零。</p>

    其二，首领对他有养育之恩。</p>

    他做不出忘恩负义的事情。</p>

    尽管有些时候，他也曾想过自己或许有朝一日可以摆脱杀手的身份……</p>

    送一点红离开的时候，顾慎言顺手给他塞了两瓶药，一瓶消炎，一瓶补血。</p>

    一点红在道过谢后收下了这两瓶药，然后趁着天色还未彻底变暗，向着与江南城截然相反的方向，孤身提剑而去。</p>

    “餐具都收拾好了么？”</p>

    去后院换了身衣服回到前厅，顾慎言拍了拍还站在门口一脸走神的包子，笑道：“要是收拾好了，就跟我一块儿去练剑吧。”</p>

    包子回过神，立马兴奋起来。</p>

    “收拾好了收拾好了！咱现在就去么？”</p>

    “嗯。”</p>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p>

    前后两道城门中忽然涌出大批身穿制服的衙役，纷纷策马佩刀，手持火把，沿着官道迅速向四周推进。</p>

    负责率众从前门展开搜查的铁手面色冷凝，眉头微皱，目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忧色。</p>

    太晚了。</p>

    他们在城中四处搜查浪费了太长时间，即便目标人物身上有伤，走的不快，恐怕也已追赶不上了。</p>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其他方向。</p>

    一点红负伤赶路，仓皇中必定会留下些许痕迹，如果能根据这些痕迹推断出其大致行踪，多费些力气，他们或许还有机会赶在他彻底销声匿迹之前，将局势扭转。</p>

    可惜追命此次未能与他一同执行这个任务。</p>

    有追踪术一流的追命帮忙，他们肯定能省下不少功夫。</p>

    正在铁手因希望飘渺而感到遗憾时，队伍左后方忽然有人大声通传：“有发现！铁捕头，这里有血迹！”</p>

    铁手勒紧缰绳，迅速调转方向朝那边赶去。</p>

    树干上，已经变成褐色的血迹在夜色中极不显眼，若非面积较大，衙役们在搜查的时候足够细心，很有可能便会漏过这处。</p>

    铁手下马仔细勘查了一下周边的环境，根据树枝被折断的方向和草丛下几枚隐约可见的脚印，判断出了一点红前进的方向。</p>

    是西北方。</p>

    沿着这个方向继续走，很快，便有越来越多的痕迹暴露在众人的搜查之下。</p>

    查着查着，铁手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早上和陆小凤来过的那片树林。</p>

    就是他们找到金九龄的地方。</p>

    痕迹在这里戛然而止。</p>

    众人反复地弯腰查看，却仍旧没有发现脚印，准确来说，是没有发现一点红离开的脚印。</p>

    人总不可能是忽然长翅膀飞了吧？</p>

    铁手单膝跪地，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抚摸着沾染了血迹的树干，以此为中心，视线一寸寸的扩散开来。</p>

    没有，还真是什么都没有。</p>

    无论是血迹还是脚印，似乎都停在了这个地方。</p>

    正在铁手心中纳罕的时候，搜查到树林另一侧外围的人马，忽然发现前方相隔几十丈远的高坡上，好像站了个人？</p>

    虽然有些模糊，可那人的身影看起来并不像是他们要寻找的目标。</p>

    太矮了一点儿。</p>

    正在专心旁观自家老板练剑的包子：“啊――啊啾――”</p>

    顾慎言动作一顿，从心无旁骛的状态中脱离，抬头朝包子所在的方向望去：“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p>

    “应该不是吧？”</p>

    包子低头看了眼身上虽然不算厚重，但也绝对不单薄的衣物，也很是纳闷儿。</p>

    他一点儿都不冷啊。</p>

    就是忽然觉得鼻子痒。</p>

    顾慎言算了下时间，觉得今天练的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便干脆收剑归鞘，打算带自家小伙计回去。</p>

    然后才觉察到，附近不知何时忽然冒出了许多杂乱的气息。</p>

    他挑了挑眉，信步走上坡ding，低头眺望过去。</p>

    “g？”包子也下意识扭头往后边儿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那、那些亮着的是火把么？”</p>

    “嗯。”</p>

    顾慎言略一颔首，目光穿透夜色，仔细打量着站在树林边缘的那几个人。</p>

    他们身上穿的……好像是衙役的制服？</p>

    而与此同时，收到下属汇报的铁手刚好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p>

    “顾老板？”</p>

    “铁捕头？”</p>

    ……</p>

    “好巧。”</p>

    愣了几秒后，铁手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他迈步朝顾慎言那边走去，嘴上道：“顾老板好雅兴，是特意带着伙计一同出门欣赏夜色吗？”</p>

    “不……我是来这里练剑的。”</p>

    顾慎言心情有些微妙。</p>

    因为铁手的出现，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p>

    那个被他从林子里捡回去的年轻人，该不会就是陆小凤之前说的，六扇门和神侯府正在追捕的中原第一杀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