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温斐仓皇而逃, 一直到自己的屋子门口,心跳依然厉害。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分明品行端正从未做什么亏心事, 却偏偏对阿姊的话分外害怕。
解除误会?
她们之间哪里来的误会。
温斐一遍又一遍地自我暗示, 可这一次连自己都无法欺骗。
心脏砰砰地跳跃,难熬的悸动犹如毒素, 随着血液蔓延全身,一点一点地蚕食意志。分明清清白白, 却为何不敢面对, 甚至如今连那两个字都变成了禁忌。无法提起, 不敢提起,只要稍有异动, 就会像方才一样化成惊弓之鸟,狼狈逃开。
为何害怕?
难道连她也陷入荒谬的情感之中吗?
温斐紧紧攥紧拳头,指甲深入皮肉的刺痛犹如良药, 慢慢地让她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打开房门,专心修炼摒除杂念,却忽然发现屋子旁边的阵法出现异动。
符文术光微弱暗淡,不复明亮,甚至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已经几乎灭掉。
这是法阵力量衰弱之兆, 想必是支持阵法的灵物力量不足, 已经无法供应支撑。若不及时补充, 应当过不了几日时间就会彻底崩塌。
温斐微微晃神,想到那日周琴的话, 忍不住驻足。
——那便替我扔掉吧。
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吗?可若当真不够珍贵, 又怎会在离开之时特意设下法阵, 防止他人误入呢?说到底,不过是恨她冷漠无情,心中不快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温斐轻叹一声,抬起手,将丝丝灵力注入其中。
她本无恶意,只想要将阵法重新填充力量,若倒时传送台当真架设成功,或许可以再归还那人。谁知她的举动似乎触发了阵法的抵制,灵力刚一注入,就引起法阵全力反扑,无数灵力悉数反弹。
但阵法毕竟力量不足,已经穷途末路,尽力反扑非但没有伤到温斐,反而因最后一点力量透支迅速地毁坏。
“糟糕!”
温斐惊慌补救,甚至连回防都没有,任凭所有力量打到身上。然而变故发生的太快,即便是精通阵法的她也没料到这种情况,还没等她完全掌控,阵法就坍塌崩溃。
只听“砰”得一声,方才还残留的法阵,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留下,甚至因最后的反扑,连房门都被炸开。幸亏仙舟使用灵木建造,又有法术符文抵御损伤,不然只怕连门窗都要毁坏。
烟尘荡起,温斐轻咳几声,挥手扫开,看着眼前的大开的房门,一时间手足无措。
自从皇城建立,城门打开,周琴再没有回到仙舟,细细算来,已经过去将近百日。许久未曾有人进入打扫,内里已经落了一层灰尘。香炉无人添香,早就不复昔日清韵,只留下一丝极浅的气息,随时都会消散。
不该进去。既然她已经回绝对方,绝不该再擅自闯入。
温斐心中十分清明,但不知为何,看着门内悬挂的红菱灯笼,迟迟无法狠心离开。
——“胡闹,哪有将灯笼挂在屋内的?”
——“这可是你头一次给我做得东西,不好好挂在内里,整日看着,岂不荒废了心意?这可不是胡闹。”
温斐黯然垂眸,想起曾经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恍惚。
“心意吗……”
那时她还不知道心意的含义,可如今已经明了。说好的要整日看着,结果最后非但没有带走,反而成为了“随时可以扔掉的不重要的东西”,当真是荒谬。
温斐失神片刻,双腿控制不住一般,擅自地踏入其中。
屋内的灰尘不少,她指尖轻抬,捏了个净尘术,将内里清扫干净。
除却某些特殊的房屋之外,仙舟上的大多数屋子规格都差不多。外屋客室,内里厢房。彼此之间用一扇精致漂亮的屏风作为遮挡,十分精简。公主的房间也一样,但因内里的屏风被撤去,又几乎没什么多余的家具,显得十分宽阔。
温斐其实并不喜欢她的屋子,因可以令人一眼望到床榻,总感觉有些过于轻浮,所以极少踏足,往常也总是公主来她房中玩闹。分明陈设都大差不差,那人却总喜欢待着她屋里。
最开始温斐的房屋并不在这附近,而是跟明玉她们靠近。后来因琴儿邀请,才又搬到此处。
原以为只是粘人的后辈,令人欢喜,谁知却……
温斐轻叹,见到有一件衣物跌落床边,微微皱眉,上前帮她捡起。
这屋里陈设颇少,属于公主的,除却门内的红菱和灯笼,就只剩下少许衣物和桌上的香炉。温斐本想着帮她收拾一番,等到以后寻空,再还给那人。哪知在整理床铺时,却发现枕头下面藏着两块略显粗糙的木牌。
一块状似残月,一块却充盈圆满,彼此正巧可以紧密贴合,看得出是成双成对的。
附近还有细小的木屑,应该是临走时雕刻的。只是因为离开的太过匆忙,还未来得及完工就再未回来。
“莫不是阵法就为它而设?”
温斐凝眉,将木牌拿起。
背面雕刻着粗细不一的纹饰,仔细观察,像是某种鸟兽的羽毛。
温斐狐疑,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好藏的。
然而当她翻到正面时,整个人却不禁怔住。
残月和圆月上面分别刻着两个字,“琴”和“斐”,虽然有些笨拙,失误落下些许细小的擦痕,但一笔一划遒劲有力,看得出雕刻时十分用心。
木牌上方穿孔,用红色锦绳打结穿过,像是月老牵线,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温斐慢慢收紧五指,看着两块吻合的木牌,心脏再次砰然。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突破桎梏,迅速地将她吞没。
原来……心存念想的不止那人,连她也有意动。
温斐失神许久,捏着木牌倾倒在床榻上。
另一边,虚炀接到眼线消息,第一时间赶往魔皇宫。
魔域炽热,终日被浓郁阴凉的魔气覆盖,就连日光都被削弱不少,因而即便是白日,这里也依然犹如黄昏。四周草木衰败枯竭,荒土碎石触目惊心,充满了荒凉孤寂的气息。
虚炀匆匆穿过长廊,进入昏暗的大殿后立即俯身低头,甚至连两边的魔焰都不敢多看,声音之中充满了尊敬与谦卑:“皇,眼线传来消息,妖王和囚魔刀主已经起身返程,往妖域赶去,所乘之物乃聚宝阁的仙舟。”
听到“妖王”和“囚魔刀主”两个名字,殷升五指一紧,手中的铜觥随之破损,清冽甘醇的酒水系数洒落。
他面色幽冷,双眸之中杀意尽显,一开口就是冷漠而阴狠的两个字:“路线。”
虚炀再度躬身,“从九煞殿启程,往鬼仞山飞去,穿越幽冥城,最后抵达黄泉海直飞妖域。”
“确认无误?上一次追杀温斐,你可也是这般禀告,最后却被她躲过。”殷升气势散开,目光如炬。
“请皇放心,属下也已经令眼线紧紧跟随,任凭她们逃到天涯海角,也绝不可能再安然躲过。”
殷升冷哼一声,随手扔掉铜觥,两指一抬,两把神器忽然飞出。
“如此我便再信你一次。天魔戟和诛魂盘交给你,随意使用,四人之中至少诛杀其一!”
四个人,除却妖王温黛所向披靡难以对付,其他无论是姜垠唐木溪,还是温明玉,都修为不过化神元婴。出动两把神器,只要杀其中一人,可以说是相当的足够。
虚炀眼中精光闪烁,几乎一瞬间就有了目标。
若要提到有十足把握的,而且最能令皇满意的,必然非那对师姐妹莫属!
一年前在天玑秘境击杀少主,如今该尽数讨回!
“属下遵命!”
虚炀说完,带着两把神器恭敬退出,一直到离开大门才慢慢转身。
他走后,殷升坐在桌前未动,空荡的大殿中却凭空出现一个阴寒的声音:“魔皇殿下当真是大方,竟然同时出动两把神器,也不怕丢失么。”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之中充满戏谑。
早在先前,他的幽冥符就差点被人偷走。
魔皇冷笑:“不劳鬼帝大人牵挂,我自有办法。与其担忧这些,倒不如想想如何把魍魉印夺回。有一个不听话的属下,当???真是令人头疼。”
当初鬼帝并未下令让甘煞参与到鸣蛇一事当中,只要尽快夺走九煞剑即可。然而甘煞有无数次抢夺九煞剑的方法,最后却选择了最为愚蠢的一种。说到底还是私心作祟,想要将鸣蛇占为己有。
愚蠢。
鬼帝听他毫不给面子,也半点不觉冒犯,笑道:“殿下说笑了,人无贪心怎算可用?甘煞所作,我甚是满意。”
他一直都知道的甘煞的私心,但从未插手,反而格外重用。因他明白,贪心之人办事才快。
盘龙前后不过半年,就引起无数人折寿死亡,如今鬼门关闭,这里的魂魄迟早会化为他的力量。
而九煞剑……
早在两器相接时烙下印记。
何时召唤,不过他抬抬手的事情。
“如何,祭坛之力相信殿下已经见识过,可要随我共谋大事,主宰天地?”
魔皇眼眸一厉,往日总第一时间回绝,这回却迟迟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