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裁决时刻
“跑吧, 米拉。跑得离哥谭越远越好。”
突然从米拉身后冒出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下意识地摸上腰后别着的枪，辨识出是认识的人的声音后才转过身，然后看到了披着黑色斗篷的艾希。
米拉弯腰把半成品放到地上, 用手在围裙上蹭了几下, 灰痕留在了围裙上, 像是一道道的疤痕。
“为什么？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艾希掀开了斗篷, 那头暗红色的头发像是颓败的花一样散开在了身后。
她眨了眨眼睛，棕褐色的睫毛下，冰蓝色的瞳中没有属于人的情绪。
“哥谭马上就要乱了，你待在这里有可能会死。”
她看着米拉, 面无表情的说道。
米拉看着几乎要认不出来的朋友, 用手将脸上刚刚沾上的灰尘抹去, 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扎成了马尾, 然后讽刺的笑了。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说的这句话？是朋友，还是高高在上的神？”
艾希看着面前生气的米拉, 眼中闪过了一丝茫然。
“我不是......”
她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拉住好友的手。
“不要碰我！”
米拉甩开了她的手。
并用艾希根本看不懂的目光注视着她。
“每个人都会犯错，那你呢？你想审判每一个人吗？”
她歇斯底里的吼着。
“你要审判我吗？你要杀了我吗？我只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
艾希沉默的看着米拉。
就像在一个陌生人一样的重新扫视着她。
米拉一直表现得像一个小太阳一样, 好像永远都那么没心没肺的，这也使她忽视了一个事情。
没有人能够清清白白的活在哥谭, 没有人。
毫无疑问的, 米拉属于并不清白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
【“嘿, 你刚刚真是太厉害了！一拳就把那家伙打得找不到北！”
金发女孩兴奋地挥了挥拳, 模仿着艾希的英姿。
棕发女孩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 “很显然，我也被他揍了。”
她指了指自己青黑的眼眶，语气中满是不爽。
“但你做得对！我请你吃冰激凌！又便宜又好吃。”
米拉笑嘻嘻的拉着艾希的手向前走去。
“哼。”
艾希虽然并不想吃，但也没有拒绝，只是任由米拉拽着自己往前走。】
艾希突然觉得很累，连带着面前的人像也变得模糊不清。
她闭上眼睛，轻轻地说道：“对不起，我从没想过要审判所有人，我也没有那个资格。”
她知道杀人犯法，就算是杀了身负数条人命的罪犯也是犯罪。
她从没有想要否认过她是个罪犯这一事实。
米拉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喘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野，她低头不去看艾希。
“说真的，你真的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艾希吗？那个会为同学打抱不平，为了正义挺身而出的艾希？”
米拉伸手狠狠抹了一把不自觉流出的眼泪，“你到底是谁？你把我认识的那个正义笨蛋藏到哪里去了？”
艾希的手指在衣服里缩了一下，接着又缓缓的收紧。
生物金属没有温度，冰冷的流动在她的掌中。
在父母的约束下收敛的人是她，运用得天独厚的能力掀动波澜的也是她。
喜欢撒娇、维护正义的是她，为了目的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也是她。
人是具有两面性的，可他们好像都不喜欢完整的、真实的她。
可是表面与内里就如光与影，光明又怎么能与影子分离呢？
她一直都是她啊，为什么人人都只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却不愿意接受自己不喜欢但真实存在的。
“你在害怕我吗？”
裁决者注视着米拉。
“我很可怕吗？”
艾希向自己的朋友问道。
米拉抬起头，“人怎么会不恐惧自己所未知的东西呢？”
她直起身，用双手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你说得对，在现在群众情绪发酵下去，哥谭会变得很危险。但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
米拉直直地撞开了沉默的站在那里的艾希。
艾希低着头，眼睛没有聚焦，只是看着米拉刚刚放在地上的箱子。
她甚至是有些茫然的问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米拉没有回头，她打开地下仓库的大门，阳光照了进来，甚是刺眼。
她瘪着嘴，泪花在眼中打着转，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至少不要那么软弱。
“你没有做错，你只是选择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
“除了我们这些活该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米拉狠狠地关上了仓库的门。
由于红头罩帮的原因，她的店面里布满了眼线，不用猜都知道是在找谁的。
帮忙隐藏她的痕迹，这是米拉作为朋友最后能为艾希做的事情了。
随着光线的消失，艾希缓缓抱着膝盖蹲下。
在黑暗无限蔓延的空间中，隐隐能够听到外面人的交谈声。
她躺在地上，黑色的斗篷软趴趴的被她压在了身体下。
却无法隔绝那种由内而外而散发的冷意。
“可是，我也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从原本衣食无忧，到失去一切，从狼狈的躲藏到游刃有余，她用了五年。
蝙蝠侠在学艺时也潜入了底层群众之中，但他始终都是那个阔少爷，始终有人等着他回家。
而艾希不是，她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人等着她回家。
那一个个风餐露宿，狼狈不堪的日子里，她又如何无法与他们共情呢？
艾希蜷缩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就像出生前位于母亲肚子中一样的抱紧自己的身体。
米拉不能够理解她所做的事情，这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或者说，她本来也不指望所有人都能明白她所做之事最后能够达成什么样的结果。
也许只有像蝙蝠侠那样的人能够猜到一二。
可惜他们却只能站在对立面。
艾希闭上眼睛，红色的头发平铺在地面上，像一朵衰败后腐烂在罪土上的玫瑰。
“好冷。”
她的牙齿轻轻地上下磕在一起。
她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却无法摄取到更多热量。
更不可能赶上待在那人怀抱中的暖和。
“好冷。”
她好想他。
好想让他抱抱她。
只要一个拥抱就好，她就不会那么冷了。
“对于近日哥谭街头犯罪率一度飙升至历年最高，请问您有什么想说的呢？”
电视台的记者向前举着话筒，眼中满是要挖一个大新闻出来的势在必得。
“哦，实在是令人痛心。”
哥谭王子做出了一副极为悲伤的表情。
记者不甘心的接着问道：“请问您对于市民们希望辛西娅·格林女士出任哥谭市长一职，有什么看法？”
布鲁斯·韦恩耸了耸肩，一副花花公子的做派，“我？我挺支持她的，你可以问一下我的儿子提摩西。”
他身边的提姆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向前一步接过了话筒，“关于这个事情，我们......”
趁着提姆代替自己的功夫，布鲁斯趁机溜出了现场。
天台下面黑压压的都是人，有举着扩音器喊话的，也有举着写满标语的牌子行走的。
“下台！下台！当选者应是辛西娅女士！”
“正视现状，不要再无视大部分人的利益！我们需要更多、更确切的保障！”
“裁决者大人，请拯救您受苦的民众吧！”
哥谭王子看着自己的城市，看着愤怒游行的民众，看着无处不在的痛苦与死亡。
他抿紧了唇，下巴紧绷。
【裁决者狄琪】的支持者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达到了指数爆炸般的增加。
起初，他还是无法理解他们信仰的狂热。
但是，在看到那一个个哭诉着说自己的仇终于被报了的人时，他理解了。
哥谭的人们不信奉某个戴荆棘冠的男人，因为处于深渊中的他们从未得到过神的怜悯。
他们的家人死去，犯下罪过的人却无法得到应有的审判。
所以，当那个给予审判的裁决者出现时，得救之人狂热，未得救之人献上狂热以求得救。
这就是为何裁决者的信徒增速如此之快的原因。
他们传颂着圣典，对所能见到的一切罪犯施以极刑，他们称之为【正义】。
可是【正义】从不应该凌驾于生命与法律之上。
蝙蝠侠抿紧了唇。
现在呼声最大的市长竞选者就是裁决协会的代行者，【辛西娅·格林】。
一个不仅具有政治头脑，还拥有其余所有候选者都达不到的支持的女人。
因为她是【裁决者】亲自指定的代行者，行走于地上正如神行走于人间。
所以信徒们拥戴她，坚信她能够带领着哥谭走向正确的道路。
在如今的哥谭，十个人中几乎能有6个人都是【裁决者】的信徒。
得到裁决者的支持，就是得到了民心所向。
蝙蝠侠如何也想不通身为人类的艾希·布莱克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的魔法或是超能力，就算拥有过人的智慧，她力量上的薄弱也使她根本无法抵挡直面自己的攻击。
但毫无疑问的，眼前的场景说明她做得相当成功。
自从前天猫头鹰法庭的利爪们被齐刷刷的挂在了路灯上，她的影响力又一次的得到了更为广阔的发展。
人们在愤怒于古老传说中城市的监督者竟然真的存在，自己的生命竟然掌握在这些人的手中之外，对于裁决者的信仰程度又达到了更进一步的加深。
连不死的利爪都能够被审判，那会死的罪犯又怎可能逃脱应有的罪罚！
不知道猫头鹰法庭是否收到了来自她的威胁，总之她想要的结果已经达成了。
哥谭目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就算是阿卡姆里的超级反派们全部越狱都没有造成如今日一般的效果。
那些被关押在阿卡姆中的罪犯们，不知是否得到了哪里来的消息，在最近竟然没有往外乱跑，甚至表现得很乖。
里面最令人头痛的【小丑】也没有趁机越狱，而是一脸兴奋的说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据报告人所言，他一直重复的说着【是你啊。】【我等你来找我】、【有趣】这样的字眼。
正联里的人不止一次的询问他是否需要他们提供帮助。
但是都被蝙蝠侠回绝了。
他不知道这一点是否也包括在艾希的布局中。
如果是的话，她确实是一个精于心理学，甚至对他们每人都了解很深的人。
最初对于【艾希·布莱克】的档案被进行了重重加密和升级。
如果说最初他只将她当作是个普通的智商高一点的反派的话，现在则已经完全颠覆了。
智商高还在其次，主要问题是她所传播的思想，正在如扩散开的病毒一样感染着哥谭的每个人。
在得到了卢瑟的技术支持后，她的短板逐渐被补齐。
最后能够想到的预备方案竟每一步都指向了她的死亡。
蝙蝠侠在犹豫。
他无法判断目前的形势所带来的结果是否是正确的。
因为巨大的颠覆也意味着全新的转机。
突然，他听到了楼下的群众中发出了起伏不断的惊叹声。
杰森看着手中的一张薄薄的信纸。
他仍然居住在艾希的家中，每天也习惯性的做两份饭。
就好像她从未离去过，每天仍会时不时的蹦到他身上，一边撒娇一边报菜名。
刚刚收获到新的消息，所以他出去处理了一下。
而就在他出去了大约20分钟内，他常看的那本书中就被夹上了一封信。
杰森并没有和他的兄弟们一样试图寻找到艾希的踪迹。
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她的本事了，当她不想被任何人发现时，她将在世界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他干脆就没有去浪费那个时间。
红头罩帮在他的安排下阻止了大大小小不知道有多少起事件，简直都可以晋升成为哥谭好邻居了。
最近的哥谭乱的不像样子，但是好处是站出来的变多了。
坏处是，某些被关在黑门监狱里的反派也想趁乱出来溜达一下。
最后被因疯狂加班而暴怒的蝙蝠侠和义警们揍回去了。
这几天他一直都是和蝙蝠系的义警们一起活动，也重新加入了通讯通道。
不知为何，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的变好了不止一点。
杰森捏着信纸抖了抖，发现只有一张纸。
“写了些什么......”
他嘟囔着，打开了信纸。
“我将燃尽自己，让正义重返人间。”
他将信纸上的内容慢慢念出，紧接着皱起了眉头。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但是能够辨认出是艾希的手笔。
【“告诉你哦，我当初学花体可是只用了两个小时就超过我的老师了！是不是很厉害呀？”
艾希笑眯眯地揽着他的脖子，用手拿着笔在纸上划拉着。
她边念边写着。
“这是杰森……”
漂亮的花体出现在了白纸上。
杰森挑了挑眉，从她手中拿过墨水笔，紧跟在她刚刚写完的地方写上她的名字。
“这是艾希。”
漂亮的花体与艾希所写的如出一辙，却多了几分锋利，是杰森所特有的。
艾希搂着自己男朋友亲了一大口，“而杰森和艾希要永远在一起！”
她一边笑一边说道。
“嗯，要一直在一起。”
他注视着她，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温柔。】
不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杰森反复地读着这句话，却发现无法与自己已知的所有密码对上。
他将信纸半举起来，对准了阳光。
刺眼的光芒将薄薄的信纸照得近乎透明，另一行近乎于隐形的文字浮现在了纸的背面。
【“对不起”】
不祥的预感瞬间充斥在了他的胸腔中，让他感受到像被石头压住了一样的难以呼吸。
艾希的道歉与她所写的那句话重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又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罗宾的声音出现在了通讯频道中。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看到了无法理解之事的郁闷，现场也确实让他感到困惑。
“市政大楼这里的人......他们的动作很奇怪。”
“就像在朝圣一样。”
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实质化了。
杰森一下子从椅子中抬身来，向着门外赶去。
薄薄的信纸被他随手放在了木桌上，又被窗外刮来的风毫不留情的吹到了地上。
它的背面向上，孤零零的躺在地面上。
【对不起】
艾希的字偶尔能够通过照射的光看见一点。
哥谭的天空总是被云层遮挡着，阳光大多数时间都是稀有的。
云朵慢慢的走着，偶尔会遮住晒向行人们的阳光。
“神啊，神啊——”
人们向着前方的台子呼喊着，祈祷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狂热。
“请您许以我们慈悲，请您将正义重新带往人间——”
信徒们每走几步就跪下叩首，一举一动中满是虔诚。
“神！我有罪，我被恶魔迷惑，犯下了杀人的罪行，请您让我赎罪！”
甚至有不少罪犯被穿着黑袍的人压着哭喊着诉说自己的罪行。
“咔嚓！咔嚓！”
记者们的镜头对准了面前这诡异又荒诞的一幕。
“我将为您带来前方的第一手资料......”
他们手持话筒被狂热的人群们挤的东倒西歪。
身穿黑袍的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赫然是正在进行市长竞选的辛西娅·格林。
她微笑着向信徒们挥手致意，黑袍人们走在她的前方为她开拓了前方的道路。
辛西娅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了位于市政大楼前的演讲台。
不知为何，市政大楼周围被清空了，还摆了一个蒙着黑布的高台。
就在辛西娅的身后不远处。
“哥谭市民们，你们好，我是辛西娅·格林。”
辛西娅举着话筒，脸上是精巧计算过最具有感染力和煽动力的笑容。
“市民们，你们是否长久的受到安全威胁？是否经常会担心自己遭到无妄之灾？”
她将话筒向前递了递，像是要让群众的声音通过小小的扩音器扩大出去。
“是！！！”
他们嘶吼着，将自己的不满统统吼了出来。
甚至有不少人举起了手中的家人、朋友黑白色的遗像。
边哭边嘶吼着。
滴答。
被隐藏在声浪后隐秘的像水滴在什么上面的声音。
“是否觉得那些罪大恶极之人明明该死，却一直活着很不公平？”
她微笑着，再次将话筒向前递。
“是！！！”
人们呐喊着，声浪席卷了哥谭的上空。
辛西娅向着天空举起了双臂，微微闭上了眼睛。
滴答。
钟楼上的钟表时针摆到了下一个位置。
吾神，请您给予我怜悯。
她在心中祈祷着。
辛西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将立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台子上蒙着的黑布扯了下来。
精心测量和设计好的阳光穿透了层层的乌云，照耀在了台子上的东西上。
鸦群们被早已准备好的人们放出，扑闪着黑色的翅膀环绕在市政大楼的顶端飞行。
红发的女神低垂着头，双手被钉子穿透固定在了天平的两端，鲜血正顺着她的手腕缓慢的流向她纤细的指尖。
滴答。
是血落下后击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把柄黑色的审判之剑穿透了她的心口，将她的躯干固定在了天平的柄上。
她双眼紧闭，如同睡着了一般的恬静。
头上的金色橄榄叶冠冕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刺眼的光。
鸦群们盘旋着，明明是食腐生物却丝毫不敢接近。
那不似一个活人，也不像是会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场景，就如同圣人受难被钉于十字架一般，只应存在于油画与史诗之中。
在一片静默下，辛西娅注视着沉睡的女神，将话筒提到了嘴边，缓缓的说道：
“赞美裁决者狄琪，她燃尽自己，让正义重返人间。”
“而我则将延续她的意志，将一切继续下去。”
片刻之间，现场如同爆炸一样的响起了雷鸣一般的呼喊声。
信徒们高举着手臂，眼中的狂热如火焰般的燃烧、传递，他们望向他们的神。
神爱着他们，宁愿替他们受罚，那他们又该如何报答慷慨的神？
唯有献上这微不足道的信仰，才得以报答祂的慈悲！
“赞美裁决者！！！”
然而，在这群狂热之人中，有一人始终沉默着。
那双碧绿如池水的眼中也满是悲伤。
没有人知道，神所眷顾的世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也没人知道在目睹神迹时那唯一之人的心情。
额前一抹雪白的碧眼青年注视着离他明明很近，却仿佛有千里之远的神，握紧了双拳。
他的声音很小，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
他说：“你不是她。”
作者有话说：
他俩签名都练好了，就差在结婚证上签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