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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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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嘉泰郡主逼宫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德泰帝借此机会,大刀阔斧,整顿京城老牌世家。

    四王八公,以及和嘉泰郡主走得近的,或者暗中襄助嘉泰郡主的家族,在这场风暴中,无一幸存。

    禁卫军,皇城军八方出动,刑部与大理寺人满为患。

    每隔几日,都有高门府邸被贴条查封,被抄家流放。

    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曾经受过嘉泰郡主好处的中立之臣,都是紧闭府门,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由恐德泰帝心血来潮,将他们一并清算。

    这些对京城的百姓倒是没甚影响。

    甚至有些百姓日日守在出城的大街上,对那些穿着白色囚服,被绳子绑作一团的曾经的世族指指点点。

    偶尔还扔几片烂叶子,几颗臭鸡蛋。既是看了热闹,又是发泄着心中隐秘的快感。

    云清缓被拘在家中不得出门,没有亲眼见识外面的腥风血雨。却也明白,成王败寇,最为惨烈不过。

    如今的秦国公府看着风光无量。

    天子外族,从龙之功。

    再过个几十上百年,谁知道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缓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云清缓回头一看,是林氏走了进来。

    云清缓立刻起身,敛衽行礼:“母亲。”

    林氏走到云清缓的身边,拉着云清缓的手坐下。看着云清缓,目光有些不舍,有些怀念:“缓缓长大了。一转眼,我们缓缓,就要及笄了。”

    “这么快吗?”云清缓的眼神,一瞬间有些茫然。

    她知道,及笄过后,便是许嫁。

    过不了两年,她就要离开从小生活的秦国公府,前往别的地方。

    在那里,度过她的一生。

    明明还不到及笄的时日,离着云清缓出嫁也还早。林氏却已经隐隐红了眼眶。

    云清缓见林氏如此,急忙挪着往前,拉着林氏的手道:“阿娘,您别哭。大不了,我不嫁人了。就在秦国公府陪您一辈子。”

    林氏破涕为笑,刮了刮云清缓的鼻子,笑道:“又在胡说。”

    云清缓故意撒娇:“阿娘,我没有胡说,我是认真的。”

    林氏笑着叹了口气。再次开口,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庆幸:“好在我们家是看着英王殿下长大的。英王殿下这些年对你情深意重,娘都看在眼里。你们知根知底,青梅竹马,总要好过那些盲婚哑嫁,最后相敬如宾。你嫁过去,总不会吃苦。”

    云清缓看得出林氏有些言不由衷,道:“阿娘,您是有什么心事么?不妨说出来,让女儿听听。说不准女儿还能帮您分担一二。”

    林氏看着云清缓,摸了摸女儿的头:“阿娘只是担心,你嫁入皇室,日后过得不顺心,我们也没办法给你出头。我的缓缓千娇万宠长大,真到了那时,可怎么办?”

    大气民风开放。

    夫妻若是感情不和,可以前往官府和离。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但这种事,是绝对排除皇家的。

    嫁入皇室的女子,哪怕生活不如意,事事不顺心,也只能独自隐忍。

    林氏担心的,正是如此。

    云清缓心下了然。

    这是每个母亲,在女儿出嫁前,都会有的焦虑。

    云清缓笑道:“阿娘,您不必担心您的女儿。我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我?若是殿下当真欺负我,我便入宫找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给我做主。我就不信,殿下还敢不听姑母的话么?”

    林氏忍不住破涕为笑:“你呀,没羞没臊的,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也幸得英王殿下对你一往情深。否则就你这泼皮,满京城谁还敢娶回家?”

    云清缓依偎在林氏怀中,道:“不娶就不娶。要是英王殿下想悔婚,那我也不嫁了。就在秦国公府住一辈子。只盼阿娘不嫌弃就好。”

    “缓缓,你这又是在给自己绣嫁妆?”林黛玉见着云清缓一针一线,极为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旁人都是随意添几笔,你倒是日日夜夜绣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把这些当成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呢。”

    云清缓放下手中的针线,故作埋怨地嗔道:“这哪说得准。我的这些东西过个几百年,倘若好好保存,或许就真成了价值千金的古董。表姐,你再这般打趣,我可就不理你了。”

    林黛玉笑着走到绣绷前,看着素锦上栩栩如生的鱼戏莲叶图,拂过上面一尾鲜活的锦鲤。

    “你的女红,倒是越发精进。瞧这莲叶,千姿百态,嫩蕊凝珠。这些锦鲤,粗粗看去,少说也有三十尾。活灵活现,戏莲弄水,竟是没有一尾相同。便是宫中最优秀的绣娘,怕是都没有你绣得好。”

    云清缓指着一尾锦鲤道:“表姐莫要说笑。我这也就勉强拿得出手罢。宫中绣坊那可是汇聚天下人杰。我上次看到她们进献给姑母的一幅百鲤图,逼真得恍若要跃出绣布。在她们面前,我这些雕虫小技,不过是班门弄斧。”

    方才林黛玉取笑她,云清缓有心调侃,挽着林黛玉的手臂道:“表姐,我听说昨日孟府前往林家纳采。看样子,舅父就要留不住你啦。”

    林黛玉没想到云清缓竟拿这件事取笑,当即红了脸,伸出手佯装动怒地打了云清缓一下:“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云清缓笑嘻嘻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表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林黛玉比云清缓年长几月,在嘉泰郡主逼宫前便已经举办了及笄之礼。

    只是当时京城风起云涌,林黛玉的及笄礼也是颇为粗糙。这令云清缓不平了很久。

    林家和孟家又素有默契,几年前便有结成亲家的打算。恰逢近日诸事落定,二府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着手准备两家的亲事。

    再过不久,林黛玉便要真正地成为孟家妇。

    云清缓见林黛玉虽面有喜色,却仍然有些郁郁,知晓林黛玉为何担忧,拉着林黛玉的手道:“表姐,你可是在担忧贾家?”

    林黛玉看了眼云清缓,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荣国府毕竟是贾敏的娘家。

    虽然黛玉在贾府生活的那些年,受着荣国府的冷眼。但到底贾母对她真心疼爱,和众姐妹平时也处得很好。

    如今德泰帝借着嘉泰郡主之故清理世家,贾家身为甄家多年老亲,又与嘉泰郡主关系紧密。德泰帝势必不会放过。

    甚至林家和孟家如今这么快地商议婚事,也有德泰帝的授意在。

    德泰帝可以说厌极了这些老臣,却又很是欣赏林如海的才华。

    让林黛玉嫁到皇后娘家也算是给朝臣表个态。

    只要忠心朝廷,哪怕亲族有错,朝廷也能既往不咎,一并重用。

    正因如此,林如海不愈与林黛玉多说贾府。只是隐晦地提了两句贾府的近况,怕林黛玉乱了心神。

    云清缓使了个眼色,白露白霜带着侍女们退下。

    云清缓见没人了,这才拉着林黛玉,附在她的耳边悄声说:“表姐,贾家这次虽然会被抄家,但是陛下天恩,给贾家留了一条活路。”

    林黛玉睁大眼,拉着云清缓的手问:“缓缓,你说的可是真的。”

    云清缓点头:“自然。表姐,这种事,我还会骗你不成?”

    云清缓的消息素来比别处灵通,林黛玉见云清缓如此肯定,心下信了七八分,小声问道:“陛下可有说如何处理?”

    这些事,是司徒瑾私下告知云清缓的。云清缓竖起手指,很是严肃:“表姐,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林黛玉心中急切:“我当然不会是那般不谨慎的人,你快些说说。”

    云清缓挪动自己的身子,靠近林黛玉:“殿下说,因着探春姐姐帮忙传递了很多消息,又有着宁国府小蓉大奶奶的倒戈,这次才能够胜得那般容易。本来陛下是不想放过荣国府的,却因为她们的功劳,罪减一等。家是肯定会被抄的。毕竟贾家是嘉泰郡主的夫家,这种谋逆之罪,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也幸好嘉泰郡主向来看不上贾家,做的那些事情,荣国府并不知情,便也免去了砍头之罪。

    云清缓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有些口渴。喝了些茶,继续道:“陛下恐怕这几日便要下旨,荣国府所有人褫夺诰命封号,家产没入国库。十五以上男丁流放边疆,女子没入贱籍,其余人等打回原籍,永世不得入仕。因着史老太君年龄大了,特许免罪,一并归乡。宁国府因着小蓉大奶奶立了大功,又早早地和荣国府分了宗,所以并无大事。不过这些年,恐怕也是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想了想,又道:“哦,荣国府有一个例外。探春姐姐用自己的功劳换了贾三公子和她母亲被赦免的机会,也换来了他们二人留在京城的机会。可以说贾家能否起来,便要看这位三公子能不能立住了。”

    林黛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泪光闪烁:“陛下到底是开恩了。”

    她自知贾家身为嘉泰郡主的夫族,不被诛灭九族便已是幸事。如今还能留下一条性命,都是探春潜伏多年的功劳。

    云清缓看着黛玉,想要劝慰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道:“表姐,贾家这株墙头草做了多年,又有哪个皇帝能够容忍呢?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嘉泰郡主没有失败,贾家的下场只会更加悲惨。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你也不要多想,免得舅父担忧。”

    京城罪眷被发卖那天,有无数百姓前来观望。

    这些都是曾经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哪怕是做丫头的,也是穿金带银,食金咽玉,比普通人家的生活,不知好上多少倍。

    史湘云被绳子捆着与一堆人跪在一起,穿着脏污的囚服,看着台下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目光呆滞。身上插了一根草标。

    她知道自己的命运。

    若是无人愿意买她,便是要入那秦楼楚馆,沦落风尘。一辈子陷入泥泞,再也无法脱身。

    哪怕是有人愿意出这个价钱,若是遇上了不好的主家,也是不幸折磨。

    她不是没有绝望过,不是没有哭求过。只是泪已经流干,便开始麻木。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希望能看到史家人出现。

    好歹自己是史家的女儿。

    这次保龄侯府与忠靖侯府又立了大功。

    若是自己被史家买回去,哪怕是受些白眼冷待,也比其他去处要好。

    可是直到户部的主事官员开始发卖,她都没有看到史家哪怕一人出现。

    原来二位叔父真的不要她了么?

    本就是自幼孤露,如今就连宗族,都不愿向她伸出援手。史湘云越想越悲苦。

    干涩的眼眶再次湿润,自从进入史家以来在嘉泰郡主手中受的折磨,向贾母哭求时她的不闻不问,史湘云颓然地垂下肩膀。

    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探春掀起帘子一角,看着台上被捆在一起,待价而沽的犯官家眷。

    侍书瞧着探春的脸色,顺着探春的目光看去。见到曾经的主子以及认识的伙伴如此狼狈,心绪有些复杂:“姑娘,咱们要把太太她们救下来吗?”

    探春摇头:“我求陛下开恩赦免姨娘和环弟,这已是天大的恩典。便是要救,也不能是我出手。”

    想起前些时日入宫,拜见史昭仪时,她说的那番话。

    “探春妹妹,往日虽然不常走动,可咱们也是亲戚,日后你愿意常进宫陪本宫说说话,本宫也是极为欢喜。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你也要明白,本宫在这深宫走到今日有多不容易。湘云那丫头虽说也姓史,可早在她要入荣国府做那低人一等的妾室时,史侯府便开了宗祠,将她除名。本宫怜湘云如今遭遇,可若是救出湘云,便是史侯府,也爱莫能助。”

    探春一听便知,史昭仪乃至整个史家,势必要与史湘云与贾府划清界限。

    她缓缓放下帘子,靠着车壁闭目道:“侍书,你盯着些。若是轮到荣国府,记得唤我。”

    侍书低头:“是,小姐。”

    此时,台上的叫卖已经如火如荼地开始。

    听到前方的叫喊声,李纨的眼珠动了动。

    她的丈夫早逝,王夫人一直认为是她克死了贾珠,又有着贾宝玉这个衔玉而生的凤凰蛋在,对她们母子从不重视。

    她唯一的指望便是儿子贾兰。

    这么多年,她督促贾兰读书识字,晚间在旁看着他挑灯夜读。只盼有朝一日贾兰能够考取功名,母子二人便能脱离贾家这个泥窟。

    谁知嘉泰郡主一朝谋反,害得贾家世代不得考取功名入仕。李纨这么多年的指望期盼全部化为泡影。

    李纨恨贾珠为何走得那么早,丢下她们母子在荣国府受尽孤苦。恨王夫人为何偏心贾宝玉,明明自己的儿子才是荣国府长子嫡孙。更恨贾宝玉为何要尚嘉泰郡主。

    若是没有嘉泰郡主,荣国府便不会被牵连至此。也不会害得她的儿子,只能庸庸碌碌地做那耕田市井之人,再也无法屹立朝堂。

    李纨自从入了大牢便没再见过贾兰,也不知贾兰如今身在何处?会不会被人欺辱。

    前面的几户人家很快被卖完,不过转瞬,便是轮到了荣国府。

    “这是犯官贾家的家眷。她们府中曾是出过贵妃娘娘的,以前还是国公府,门第在这所有府邸中,都是一等一的。就连下人都是金尊玉贵地养着,个顶个的标志。大户人家的贴身丫鬟,怎么说都是细皮嫩肉。若是买回去,便是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台下立马有人哄笑:“大人,这种干不了活的丫头,买回去顶什么用。还不如我家婆娘手脚麻利。咱这是买丫头,又不是买姑娘。”

    主事立刻道:“便是做活的,这也有。人家国公府怎么说也是家大业大,粗使的丫头婆子,各个都是干活精细。说不得还会一两门独门手艺。”

    在这种时候,会干活有力气的,总归比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副小姐”们吃香得多。

    很快,原来那些二三等丫鬟,厨房打下手的,平日里做些挑水之类粗活的,便被买了个干净。

    只剩下史湘云,李纨,王夫人,和晴雯袭人,琥珀鸳鸯这些大丫头。

    晴雯等人紧紧地缩在一团,低着头,不愿让旁人看到她们的脸。

    她们很清楚,如她们这般容貌,最有可能的便是被那些青楼老鸨看上。

    因着是罪奴,非大赦不可赦。之后便是连卖身契都被捏在了妈妈的手中,一辈子都不可能从那些地方离开。

    轮到史湘云和李纨时,二人看着地面的石砖,听着下方的窃窃私语。似乎是在估量她们的价值。

    这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她们二人,我买了。”

    李纨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些神采:“琏哥儿。”

    贾琏拨开人群,走到主事面前,指着李纨和史湘云道:“大人,这二人,我买了。”

    主事不知道贾琏和李纨史湘云的关系,只当他是买官眷的普通百姓,当即拿出二人的卖身文书道:“既如此,便在这签个字。你要记住,她们是罪奴,不可赎身,不可易主。便是要卖,也需经过官府文书批示。记住了吗?”

    贾琏点头,随即就在卖身契上签字画押,交付银两。

    王夫人见李纨和史湘云都被贾琏买走,当即喊道:“琏哥儿,你不能走,你买了她们,岂能不买我。我也是你的亲人。以往是我们二房对不起你。可是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怕是看在老爷和宝玉的份上,你也不能不管我呀。”

    贾琏转过身,冷冷地看着王夫人:“二婶婶,我在家糊涂了这么多年,看着全家上下围着宝玉打转。我呢?堂堂国公府长子嫡孙,孙辈之中身份最为尊贵之人,却像一个外人一般活在贾家。后来我听从您的安排,去了您的侄女,可是你把我们夫妇当成了什么?我和凤姐不过是你眼中可以帮你揽钱管家的傀儡,是日后宝玉继承荣国府的绊脚石。你真当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张氏是如何没的么?你真当我不知道我的大哥贾瑚是怎么死的吗?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为何我和凤姐这么多年都没有生出一个儿子吗?”

    王夫人被贾琏的厉声质问惊住,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

    贾琏不在看王夫人,对着史湘云和李纨,道:“云丫头,大嫂,我们走吧。”

    看着贾琏远去的背影,王夫人猛然惊醒,大声呼唤着贾琏的名字。涕泗滂沱,声如嘲哳。

    可是才不过喊了几声,便被身旁的小吏用力扇了一个耳光:“给爷爷安静点。”

    王夫人伏在地上,看着史湘云和李纨随着贾琏离开,急怒攻心,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了台上。

    到了没人处,贾琏对史湘云和李纨道:“云丫头,大嫂,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城外。今日老太太和兰哥儿会启程返乡,你们便在官道上与他们汇合。至于京城,日后便不要再来了。”

    史湘云噙着泪水,朝着贾琏深深拜下:“多谢琏二哥。”

    贾琏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只是荣国府犯的是谋逆大罪,你们的罪籍无法销去。不过有着老太太和兰哥儿在,总归不会太过辛苦。”

    贾琏的手朝旁边一伸,有小厮递上了两个包袱。

    “这里面有不少干粮,还有一些换洗的衣物和银票。你们拿着,路上用吧。”

    李纨接过包袱,木楞楞地随着小厮走向城外。

    贾琏看着李纨恍若行将就木,叹了一口气,上马回府。

    一进府,发现地上堆满了红色的箱笼。贾琏看着凤姐满面春风,有些好奇:“这是怎么回事?”

    凤姐嗔着贾琏道:“我们琏二爷如今受陛下重用,竟是连妹妹下定的大日子也给忘了。李家公子可还在厅里坐着。你要是再不回来,母亲也要派人去催。省得被人说咱们家不成体统。”

    贾琏一拍脑袋:“怪我,怪我。我这便去。”

    李岫文已经在厅中喝了几壶茶。

    邢氏本就读书不多,和李岫文这番说下来,已经快要把肚子里的墨水都倒光。见了贾琏,如释重负:“你这孩子,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邢氏知晓贾琏是为什么事出门,此番作态,也不过是在李岫文面前装模作样。

    贾琏知道邢氏这是给他台阶下,当即双手交迭朝着李岫文深深一揖:“李兄,对不住。实是要事缠身,脱不得身。”

    李岫文连忙站起,上前几步扶着贾琏的肩膀:“大舅兄这是何意?往后便是一家人,还用得着这些虚礼?”

    两人落座后,又是一阵攀谈不提。

    邢氏见着李岫文进退有度,谈吐得体,越看越满意,起身悄悄去了后院。

    探春回家时,赵姨娘已经做好了饭。见着探春,立刻殷勤地招呼:“探丫头回来了?快些吃饭吧,我做了好些你爱吃的。”

    探春三人住的这个三进院落,还有贾环的功名前程,以及赵姨娘如今能够继续仆从环绕,都是探春换来的。

    因此赵姨娘虽然是长辈,可是探春才是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

    探春见赵姨娘有些拘谨和不知所措,拉着赵姨娘坐下:“母亲,如今老爷已经写了放妾书,你也不再是贾家的人。咱们一家三口以后便好好过日子,也不用守那些繁琐的规矩。你是咱们府上的夫人,这些活计,交给丫头们去做便是。不要累着自己。”

    赵姨娘见探春如此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即便已经听过很多次,还是有些心酸:“我,我只是想为你们姐弟做一些什么。以往有太太看着,我装疯撒泼,好叫府中上下都瞧不起我,你们姐弟在夫人手中才有条活路。如今只有咱们娘三,我也想知道,做母亲是何种感受。只是怕你厌烦。”

    探春笑道:“母亲,女儿怎么会厌烦。”

    思绪回到入宫前夕,赵姨娘得知王夫人要把探春嫁给江南一个富商做填房,慌慌张张地来找探春,拿着自己所有的积蓄,颤抖着手放到探春面前:“探丫头,没想到太太居然这么狠心。你好歹是在她身前养大的,为了元春,竟是连你的前程都不顾。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银钱,你都拿着。你去找秦国公府小姐帮忙,去找林丫头帮忙,或者去找你大伯也行。若是钱不够用,我继续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落入太太毒手。”

    探春当时万念俱灰,以为自己早已无人依靠。直到听了赵姨娘这一番话才知,原来她并不是没人疼。

    赵姨娘有心想知道王夫人的下场,几番犹豫,还是问道:“探丫头,太太怎么样了?”

    探春并不隐瞒。将今日所闻——

    包括李纨和史湘云被贾琏买下,包括王夫人因着吐血昏迷,大家都觉得不吉利不愿出钱,日后可能只能被发配道城外做浣纱苦力等事一一道来。

    赵姨娘叹道:“太太风光了一辈子,什么福气没有享过,到头来居然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冤孽。”

    正说着话,侍书急急走进来,看着探春道:“姑娘,方才得到的消息。宫中的贾选侍和薛美人突发急症,太医救治无效,已经去了。”

    探春的筷子一下子落在桌面上,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拿起,道:“是吗?”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正是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

    却是不知,落幕后,又有谁来唱这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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