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远香近臭
送走了徐酒岁。薄一昭自己开车到了兰若酒门口——几年前它还叫做蓝风车酒, 后来时代在变化,老板反应过来这名字有点太土了, 从现代青年的嘴巴里说出来很没有排面还掉价, 恐怕会影响生意…… 于是一拍掌,“蓝风车”就变成了“兰若寺”, 那个大字都没认真读过几个的人还笑着跟他们这些股东说, 你们不懂,现在的人就喜欢复古。 由着徐酒岁腻歪了一会儿, 他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大概十点, 正是夜店晚上最热闹的时候。 男人身着西装革履, 原本和这里年轻又新鲜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来这里玩的人也知道偶尔也会有些喜欢热闹的大老板来这里谈生意,见怪不怪。 更何况男人一只脚踏进门,不用说话, 只是眼中温和的笑意消失时,自然就有一种二十出头的小男生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威慑在。 ——最难得的是在这种四散开来的威压里, 还带着一种学术派人士独有的儒雅气质。 要么怎么说,一个人的书读得多了,要么他就成了一个书呆子, 要么他就自己也成了一本值得翻阅研读的书,薄老师便是属于后面那一种。 加番茄,大火收汁,准备放豆腐…… 徐井年回家的时候,徐酒岁正围着围裙,背对着门口做饭—— 她低着头,白皙的颈脖拉出弯折成好看的弧线,像是瓷器,没有一丝瑕疵。 她身穿黑色宽松的薄卫衣,捞着袖子,下摆很长盖到了屁股。 腿上穿着黑色的裤袜,整个人都是黑色的,只有露在外面的皮肤一片白腻。 鱼咕噜咕噜地在锅里煮,散发着鱼、番茄和淡淡啤酒混合的香味。 白嫩嫩的豆腐放在她和豆腐一样白腻的手掌心,相比之下大得惊人的菜刀在豆腐上打着十字切成小块改刀……感觉身后有人靠近,打开冰箱,她低着头头也不抬地说:“阿年,帮我把香菜拿回来。” 她声音还带着刚病愈后的微微沙哑,话语落下,感觉到身后的人停顿了下。 与此同时,客厅电视机被人打开了,电视机里响起了最近正火爆的综艺节目的前奏曲……徐井年懒洋洋的声音从客厅响起:“岁岁,你说什么,大点声——” 徐酒岁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不是徐井年。 身后又响起了纹身枪被开启的嗡嗡声响。 蚂蚁痛再次降临,只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皮肤越来越敏感和微肿,这蚂蚁的嘴比刚才大了点,牙也锋利了些……姜宵转过头,正想开始下一把游戏转移注意力,这时候忽然听见,夹杂在“嗡嗡”声里,身后的人低着头忽然问了句:“姜哥,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在读七中啊?” 是,没错。 比起读十八中的乖弟弟,姜宵每天都在想要掐死妹妹还是掐死妹妹之中痛苦挣扎。 “别提,”姜宵淡声道,“提她,我脑仁比背还疼。” “哦,七中穿校服吗?” “穿校服?七中的小姑娘?”姜宵啼笑皆非,“她们肯穿衣服,家长都想去烧香了。” “……七中校服好看吗?” 姜宵点了烟。 认真地说:“没有不穿衣服好看。” 姜泽自然不知道这其中小九九,只是垂下眼,盯着她,看着有些不太高兴。 “奉市不会有比我技术更好的纹身师了,”徐酒岁说着,又偏头打了个喷嚏,小巧鼻尖一遍通红,她垂着眼懒洋洋地说,“你要想找别人就去,准备个几千块总有人愿意收你当徒弟。” 在专业领域,她总是自带一种叫人恼火的傲慢。 “我没钱。”姜泽冷冷地说。 “想白嫖就去画石膏像。”徐酒岁指了指不远处她的石膏像,“别人连画石膏像的机会都没有。” “可以肉偿的。” “我对小我七岁的小孩不感兴趣。” “年轻气盛,很好用的,不试试你都不知道……” “……再开黄腔你现在就给我滚出——” 狠话又被响亮的喷嚏打断。 意识到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徐酒岁满脸通红地将脸埋进膝盖里。 看她像一只鸵鸟,男人只好在心中劝说自己不要跟病人计较,弯下腰屈尊降贵地替她掀开被子,冷眼看着她笨手笨脚都撅着屁股钻进被窝里,躺好。 这时候,薄一昭的手机响了。 徐酒岁抬起头看向他。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他不经意地一扫发现她看向他的目光闪闪发亮,像是等待摸耳朵的小猫充满好奇地瞅着他…… 于是接起手机放到耳边,声音冷淡地问电话那边“什么事”,另外一只大手却伸过来,罩在她头上胡乱撸了两把。 手感微微湿润,却没有汗的黏腻,男人微微蹙眉低下头看那头发被自己糟蹋得乱七八糟的人:发着烧还洗头,洗完也不吹干,有没有生活常识? 徐酒岁的脑袋还被他扣在手中,被迫抬起头冲他干笑。 电话那边不知道是谁,她只是隐约听见了女人的声音,而且是年轻的女人,那种温柔的御姐音。 徐酒岁愣了愣—— 旁边沙沙做设计图的joker只感觉旁边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去,却看见旁边那个原本一点就燃的女人就像是被摁下了一个神奇的开关,忽然安静了下来,坐在画架前的她,神情冷漠,那双眼中却仿若有流光溢彩。 ——整个人的气场仿佛都变了,变得强大而自信。 这让他略微震惊。 …… 徐酒岁自然不知道旁边人打量的目光。 她一心扑在了自己的设计稿上—— 疤痕遮盖,在伤口有新肉长出且凸起增生的情况下,不适宜用浓墨重彩遮盖,虽然纹身材料无毒无害,但是纹身枪割上去无论如何也是对身体的损伤,但凡这种情况,就该考虑承载者本人的身体问题。 伤上加伤没有必要。 所以整个纹身要围绕伤痕本身去创作,将它变成设计的一部分,而不是像个三流刺青师一样,只知道用浓墨重彩去强行遮盖。 男人身着正装,大概是刚下飞机,身边还放着个登机箱大小的行李箱……他冲她招招手,像是在叫自己的小宠物。 “瞪什么,”他薄唇轻勾,“这才几天,不认人了?过来。” 赞扬和掌声,亲友的祝福和拥抱,抵不住男人这一句简单的“过来”。 徐酒岁脚下一顿,在泪水涌上模糊视线时,用力拨开人群,扑进男人的怀抱。 他张开双臂,稳稳将她接住。 “我我我,老师!我我第一了!第一了啊啊啊!!夸我夸我!!!!” 猛地吸了口他怀抱中熟悉的气息,她哆哆嗦嗦地说。 “看见了,”他低下头,温暖的吻落在她湿漉漉的眼角,“媳妇儿厉害,在下三十二岁一事无成,鞭长莫及,特地前来瞻仰。” “怎么样?” 她双眼发亮。 她哭得鼻涕眼泪都流了,蓬松的长卷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那些大汉丝毫没有手软,薄一昭也是眼睛都没眨一下。 徐酒岁抓着男人的袖子站在他身边,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指了指王嘉,又指了指自己,张了张嘴,意思是:昨天你好意思骂我? “我又没打人,嘴那么脏洗洗怎么了?” 男人轻描淡写地拎着她走出洗手间。 坐电梯去了这家传媒公司会客室,然后又把视频掏出来给这家传媒公司的老板围观了下—— 表示你们公司作为视频的源头,发出了颠倒黑白的视频和通告稿,闹得那么大,当事人很不高兴,且遭遇了疯狂粉丝的硫酸攻击,造成了身心的双重伤害。 受伤的当事人可能会告你们诽谤的,索赔个几百万不过分? 毕竟这微博热搜第一,是普通老百姓能随便上的起的么? 受伤的当事人:“……” 受伤的当事人一脸懵逼。 可是他答应不问了。 所以沉默地伸手给她擦了眼泪。 缩回手的时候却被她一把捉住,然后那柔软的一个人,就着他半弯腰站在床边的姿势,慢吞吞地爬进了他的怀里——这动作做得极其纯洁,就像是失去了大鸟庇护的小鸟下意识地拱进了别的大鸟的羽毛下面。 然后她的眼泪不客气地沾湿了他的衬衫,抱着他的腰,无比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那真的叫她觉得非常安心。 和她想象中完全一样那样令人安心。 ——于是哭得山崩地裂,那一秒所有的委屈好像都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安置地,肆无忌惮的开闸泄洪。 她什么也不说,他就什么也不问。 薄一昭宽容地让她在自己怀里可怜兮兮地淌了一会儿的眼泪,直到她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主动从他怀里扬起脸,“谢谢,”她嗓音沙哑地说,“比自己捂在被窝里有安慰多了。” 这样的感谢让人完全开心不起来。 “把我当什么了?” 你看,你看!来了! 薄一昭没得到回答,低头一看旁边的人低着头,下巴都快埋进自己的胸里了,一副鸵鸟的自闭模样,那双眼睛又红又肿,只剩一条缝,也不知道她到底睁开眼睛了没有。 思及此,男人捏了捏她的手肘:“小哑巴?” 说谁小哑巴? 徐酒岁惊怒地转过头看他,那张肿成猪头的脸一下子不打马赛克地映入眼中,薄一昭都愣了下,然后觉得她这样有点像蜡笔小新。 薄一昭成功地把自己逗乐了。 轻轻嗤笑一声,那笑里面的无语让徐酒岁很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站在楼梯中央,她恼羞成怒又伸手去推他,但是身边那人像座灯塔似的纹丝不动,甚至还有闲伸手捉住她另外一边手腕:“楼梯上,闹什么,摔下去不怕摔断脖子?” 徐酒岁硬生生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拧开头嘟囔了什么。 薄一昭稍微低头,就听清楚了,她说的是“不要你管”。 男人微恼,脸上却笑了起来,伸手卡住她扭开的小脸的下巴,强行拧回来,还摇晃了两下:“就会说这句是,问你哭什么?” 异口也不同声。 话语一出,坐在桌子两边的人都愣了下。 互相瞪视了三秒,徐酒岁先“噗”地一声笑出声来,似乎是笑得狠了,她偏开脑袋,低下头揉揉发红眼睛,“神经病啊,”一颗水珠从她掩住眼睛的手下掉落在面前的馄饨碗里,“做了七年的研究你就把荣誉这么拱手让人?” 桌子下的她踢了踢他的小腿。 “不是求婚成瘾,怎么这么好的机会你又怂了,谁要等你一年,以我拿下你的速度,一年时间够我出轨四到五回。” 她趾高气昂。 如果不是笑容里带着哭腔那就更像那么回事儿了。 男人站起来,绕过桌子,将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半蹲在她的面前在她面颊上落下带着歉意和感激的稀碎的吻。 然后转身,去找车钥匙。 “上哪去,”她看着他换衣服,“我也一宿没睡,困死了,能不能抱我睡一会啊?” 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推开浴缸旁边凑过来的那张俊脸,徐酒岁脑袋耷拉在浴缸边缘,可怜兮兮地哼唧:“我哪都疼,烦死你了,滚蛋。” 要是平日里听到这话薄一昭说不定能给她好好上一课——但是雄性生物的尿性就决定了暂时吃饱婪足的男人们都会特别好讲话,所以他没有教育人,也没有走开,被骂了趴在浴缸旁边,伸手拨开她头上因为汗湿凌乱贴在白皙面颊的发…… 凑过去在她还带着一丝丝红晕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下次轻点。”他说。 徐酒岁冷笑一声,示意他少浑水摸鱼——喊停不停,喊慢不慢,喊轻不轻,不知节制的后果就是:和尚真好玩,你还想素个一万年。 男人假装没听懂她这充满了暗示性的冷笑。 “替你洗?” “屁,你出去。” 仿佛已经习惯性耳聋,面对她的果断拒绝男人不动如山,转身亲自打了沐浴露伺候她洗澡和洗头,一丝不苟,动作轻柔。 期间不免又有一些温和型的触碰。徐酒岁如同受了惊的小动物反应强烈,导致蹲在浴缸旁边的男人也被淋湿了个彻底。 “我关了。”男人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徐酒岁,你上次来例假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什么?”她条件反射地问。 薄一昭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 徐酒岁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被薄一昭吓得魂不附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掰指头一算,心里跟着“咯噔”一下:这他妈好像得是两个月前?来美帝之前? “……” “自己来没来例假不知道的?” “我以为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只会便秘。””你又不是女人你怎么知道——” “还顶嘴?” 他语气云淡风轻。 徐酒岁:“……乐观点,四舍五入他夸我小可爱,姐姐六年前是高中生!” 徐井年:“你这乐观角度很刁钻。” 徐酒岁:“……” 徐井年:“啧啧,饼干我拿去班里分了算啦!” 徐酒岁:“闭嘴。” 徐井年心满意足地闭上嘴,继续扒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