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天子说出这话时, 蒋贵妃的脸色便已经难看到不行了。 她没想到天子做事竟半点情面也不留,好不容易解决了前太子, 却又冒出来一个三皇子来。 她冷声道:“陛下, 这回莫要说臣妾逾越了, 当年慕贵妃与那宫廷侍卫的事情尚且还不清不楚, 臣妾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立三皇子,乱了天家血脉。” 天子反应冷淡, “如此说来,那朕岂不是更不能立二皇子了?” “毕竟,当年那个一口咬住凝烟不放的侍卫, 他在进宫之前, 与蒋贵妃你可是青梅竹马。”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蒋贵妃心里一个咯噔。 “陛下说什么?” 蒋贵妃一时也没反应得过来。 那件事情太久了, 久到她几乎都要忘了。 天子却凝着她的脸,道:“怎么,进宫之前,你与他不是青梅竹马?那个男子待你倒是一片痴情。 朕一直很好奇, 当日打死了他,他为何也不肯改口,他得与你有多深的情谊,才能情愿忍受着比死更痛苦的折磨, 也要一口咬住与凝烟有染。” 他每说一句话,蒋贵妃脸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 若说这事情天子当年就知晓了,也就罢了, 可过去了十几载,他如何能又心血来潮地挖出这些陈年旧事来? “你说,倘若二皇子是你为他生的孩子,他为了你甘愿赴死,会不会更合理一些?”天子缓声说道。 蒋贵妃不可置信道:“您怎么可以怀疑自己的孩子?他可是您亲生的儿子……” 天子道:“既然瑾月都可以被怀疑,为什么珩景就不可以?” 蒋贵妃蓦地语塞。 “您不信我?”她慢慢后退去,满心都是愤恼。 她跟了他一辈子,他就这么轻易地怀疑到她的头上了。 她何其难堪? “您既不信,臣妾大可血溅当场,用性命来证明!” 她说着便要撞向殿中一根柱上,可在她要撞过去的时候,她的余光便看见了天子的脸色。 天子的眼中有着冷淡,轻蔑,也有不屑,可独独没有信任。 “死?难道当年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你觉得多死你一个,便会有什么不同吗?” 蒋贵妃愈是难以相信:“也就是说,臣妾就算死了,您也是不信的?” “是。”天子答她。 蒋贵妃怔了半晌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随即苦笑一声,“臣妾如今总算尝到了慕贵妃当年被人冤枉却无从辩白的滋味了。” “可是陛下这般武断,不仅臣妾不能服,蒋氏一族也绝不能服。” 她又何尝猜不到他对她蒋家一直以来也存着一份忌惮。 “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情,到死都不会认。” 天子却一点都不介意她话中所暗示的胁迫。 蒋贵妃在后宫里这么嚣张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她一直都倚仗着蒋家做靠山,而蒋家也全然倚仗着她。 天子道:“朕不需要你认,朕知道珩景是朕的儿子,也知道你没有与那侍卫勾结。” 他将蒋贵妃说的愈发迷惑。 “您到底在说什么?” 天子道:“朕说,朕一直都知道。 你与皇后如何陷害凝烟的事情,在凝烟死去的第二年,朕就知道了。” 而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只是忽然很想看看她的反应。 看看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第二个被冤枉了清白,便会同凝烟一般决绝死去的女子。 可惜,凝烟是这世间唯一的,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蒋贵妃浑身蓦地一震。 “你今日不该来的。”天子蓦地喟叹了一声。 蒋贵妃似感知到了什么一般,震惊地看着天子,随即转身迅速离开了这大殿中。 外面的宫人见她面色仓惶而出,跌跌撞撞,恍若神志不清一般,却也不敢阻挠。 她一路回了宫中,坐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端着杯子灌了口冷茶,手却哆嗦的不像样。 嬷嬷过来瞧她,她却忽然催促道:“快去,快去把二皇子给我传进宫来,我有极重要的事情要与他说……” 嬷嬷见她慌得不像样,忙应下了她的话,转身往外去了。 嬷嬷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蒋贵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陈皇后。 陈皇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是从慕贵妃死后吗? 不是的。 是从前年陈家再不能为天子所用的时候,陈皇后便突然大病了一场。 之后她的身体就再也没有好过了。 她蓦地感到一阵寒栗。 幸好……幸好蒋家还在。 这厢天子眼看着蒋贵妃跑出宫殿,庞德贵便上前道:“可要奴才派人去……” 天子道:“不必。” “瑾月好事将近,朕还不想在这个时候弄出人命。” 庞德贵应了个“是”,天子扫了他一眼,眼中透出几分与叶清隽颇相似的凉薄。 “瑾月很聪明不是么,他知道朕疑心病重,便在地牢的时候,暗示朕去调查当年那个侍卫。” 他没想到其中竟真有另一段内情,也难怪蒋贵妃当初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为她所用了。 平旦之时。 叶清隽蓦地自黑暗中睁开了眼。 这会儿天色并未透亮,却过分阴沉。 屋中一切都仿佛覆盖上了一层阴翳,所有的东西都是冰冷的色调。 他梦见了与云黛初识之时发生的事情。 他梦见她那张娇怯美丽的面容。 她正含羞地告诉他,她喜欢上了一个马奴。 而那个马奴却不再是他,是另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了。 他再睡不下,便起身来。 至卯时,叶清隽问青衣:“她的东西可都收拾出来了?” 他说的是云黛遗落在暮州的一些杂物。 青衣说道:“都拿来了。” 叶清隽过去查看,便瞧见了云黛一些穿过的衣物,还有一些书籍。 他知晓她不爱看书,便随意翻看了两页,岂料他没掀两页,书中便掉落出一物落在了桌上。 那东西是个碎片。 叶清隽伸手拿起来看了一眼,发觉这东西极是眼熟。 这碎片上面绘着一枝折梅。 而这折梅的笔法却颇有当初那位暮州公子明槐序的风格。 这令他立马便想到了那一日云黛捧着明槐序的墨宝欢喜的模样。 后来叫他瞧见了,他便气得撕碎了那张纸,把她吓得极是可怜。 他万万没想到,即便明槐序的东西被撕成了碎片,她竟也还捡起来收藏在书中,至今日被他发现了。 叶清隽眼中透出失望,便将东西放回了原位。 她果真是个说谎精。 只是天道好轮回,如今竟也轮到他为了她而患得患失。 她待他一时是蜜糖,一时又是砒、霜。 他原也想放了她,叫她海阔天空去,让她寻觅自己的佳人。 可谁知道她那日找上门来说那些甜言蜜语哄他也就罢了,竟还敢亲他…… 他若能抗拒得了,便也不会折在她的手里了。 如今倒好,又叫他发觉她想爬墙的证据了。 当日明槐序要她的时候,若不是他愤怒的捏坏了一个杯子,她怕是早就跟着人家远走去了。 他越想心口便愈是抑塞。 叶清隽片刻问道:“婚期还有多久?” 青衣道:“还有三个月。” 叶清隽沉默不言。 她是那种在三个月之内就能看上别人,会想要与别人许下终身的人么…… 答案是肯定的。 毕竟当初她把他当马奴看上的时候,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用到。 只是如今他被她那半个吻激得黑了心肝,她若是敢在三个月之内悔婚的话,他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了。 云黛哪里能想到因她当日拒绝叶清隽拒绝的太过狠绝,以至于他如今满心阴影,根本就不信她能真心喜欢他了。 且不说她是不是个花心的姑娘,便是这三个月她也要呆在府里忙于婚嫁的事情。 哪里还能有时间出去勾三搭四,然后悔婚? 云黛这会儿想到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要嫁给那人,心里便愈是羞赧。 听够了旁人的打趣,她便静下来与长粟一起将喜被绣好。 “到时候嬷嬷也同我一起陪嫁过去吗?”云黛问道。 长粟“嗯”了一声,“姑娘不必忧心,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到时候我会告诉姑娘。” 云黛见她虽不善面,在府上时常又是个冷淡的性子,可该提点关照到自己的时候,她却一点都没少帮云黛。 “只是有一点,姑娘却该想清楚了。”长粟忽然说道。 云黛抬眸看她,疑心她要告诫自己一些严肃的话,正要绷紧了听去。 长粟见状,却慢悠悠道:“霁国公府永远都是姑娘的后盾,姑娘可以恣意妄为。” “嬷嬷指的是什么?”云黛问道。 长粟道:“譬如姑娘日后变了心,不喜欢他了,可以大着胆子与他和离。” “唔……”云黛竟有些无言以对。 长粟暗笑,姑娘到底年轻。 她既不能强势,又如何能如她母亲那样,叫她父亲连三妻四妾都不敢有。 云黛显然没有想得那么长久。 她绣着喜被,绣了喜枕,又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地绣了一只兔子和大尾巴狼。 小兔子躲在一片芭蕉叶下可怜兮兮的避雨。 大尾巴狼过来一把夺走它头顶上的芭蕉叶子,然后…… 温暖的大尾巴盖在了小兔子的身上,既给它挡住了雨,又给它取了暖。 大尾巴狼面容凶恶,目光温柔,小兔子也终于慢慢发觉他是头好狼了。 三个月的光景一闪而过。 云黛一觉睡醒,再睁开眼的时候,府上已经到处都是喜庆的颜色。 亏得她昨儿晚上睡得早些,被人闹醒来,便被一堆丫鬟婆子拥着更衣打扮。 云黛洗漱稍清醒几分,上妆之前,却有全福人专程为她开脸。 那夫人极具贤名,且儿女双全,家中幸福美满。 云黛闭上眼睛,方便夫人下手,面上又疼又刺,却也不是那么难忍。 那夫人一面绞面,一面唱词,祝愿她婚后美满如意。 这厢叶清隽却也换上了新郎的袍服。 只是临了,他却忽然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她似乎有几个哥哥……” 青衣险些没绷住脸,又谨慎提醒道:“不算上早夭的哥儿,至少也有六七个了。” 而此刻,青衣口中的那些哥哥们,都能在门上结成一堵墙了。 云黛妆成,凤冠沉坠,嫁衣压肩,她不知外面的光景,但听得鞭炮声噼里啪啦响时,外面便忽然变得喧哗热闹起来。 有人小声笑说:“新郎官来了。” 云黛抿着唇,面上灿若朝霞。 婚礼流程复杂且漫长。 既是皇室,更是要精致仔细。 云黛在出嫁前夕便得了不少传授,又有喜婆指点,全程虽疲惫,却也都礼节到位。 拜天地,入洞房,撒帐合卺,迎宾待客。 乃至天色阴沉,一切热闹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在叶清隽去净室更衣沐浴,云黛便坐在帐子里走着神,方才瞌睡了一会儿似还没有清醒。 长粟趁这机会又叮嘱了她几句,而后便领着丫鬟们都退出了屋去。 待叶清隽重新回到寝屋时,云黛便立马坐直了身子,困倒也没那般困了。 她早就净面更衣过了,卸下那些沉甸甸的负担之后,甚至还瞌睡了一会儿。 这时见他来,便立马精神起来,莹美的雾眸也正是娇娇怯怯。 叶清隽目光淡淡的掠过她白嫩的面上,稍稍一顿。 待落下了红帐,二人便立马被困在了这紧密狭窄的空间内。 叶清隽正想着如何开口,云黛便欢喜地扑到他怀里,双手拦住他的腰,脸颊在他心口轻蹭。 “我今日一直都在想您呢……” 她那张嘴,又说着甜言蜜语,叫他心口的情绪几欲涌出。 “嗯。”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纤长的手却忍不住按住了她纤细的后腰。 这时候他二人却不再是白日里衣冠整齐的模样。 彼此身上都是一件丝滑薄软的料子,贴着肌肤并未比赤诚相见要好上许多。 云黛仰着脸望着他,微羞赧道:“嫁给您我也真真是高兴得很……” 叶清隽听不得这些。 她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从蜜罐子里捞出来一般,香甜黏腻。 仿佛恨不得当晚就将他齁死。 云黛还要开口,却见他目色冷淡地打住。 “不要说话。” 他扶着她后腰的掌心炙热,手指微微一颤,又颇是生硬地吐出这话来。 今晚是头一回,他却不想因她这些哄人的话而失了水准。 云黛抿着唇,以为他有话要说。 只是等了片刻,他都没能开口。 叶清隽正想把她塞到被子里去,云黛却又扑闪着杏眸,望着他道:“我再说一句行么?” 叶清隽望着她。 云黛眼波柔妩,眼角亦恍若抹了胭脂,小声央求:“您亲亲我行么?” “那天……没有亲好呢,而且……” 她目光里溢满温柔,二人距离极近,彼此的喘息交织在一处,已是极为暧昧。 她柔软的身躯压着他,挤着他,温柔的话语哄着他,诱着他。 他叫她不要说话,她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生下了一剂猛药。 “能不能……” 云黛还要再说,可叶清隽哪里还能受得住她撩拨。 他俯下身再无犹豫堵住她的嘴,力度稍重。 云黛话音戛然而止,嫣唇被人含入口中吮弄蹂、躏。 今晚上没了旁的香气的干扰,她能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未知的压迫。 彼此炙热的吐息交融,云黛仰起细颈承接着,身体也变成了泥样倒在他怀里。 她憋红了脸,好不容易推开了他,眼里溢着水光,气喘吁吁一阵,又细声道: “能不能先让我瞧瞧它有多丑?” 叶清隽顿时一僵。 她这喜好虽是恶俗,但也是能够理解。 毕竟喜好美好的事物乃是人之本性。 可样样皆美,连那处也要被她拿出来评头论足,他一时也不能够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