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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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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早朝之后, 天子留了一些重臣到御书房中, 骤然提及册立太子之事, 让众人都嗅到了意思不同寻常的意味。    天子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了,如今他年事已高, 又频发病疾,来年未必还能如今朝这般坐在大殿之上。    而余下的两位皇子皆不似大皇子那般离谱, 无论立了哪个, 都是国之储君, 极难发生变故。    “臣以为二皇子端肃稳重,自幼侍奉在陛下身前,更应有资格成为太子。”    说话这人正是蒋氏家臣。    他头一个带头说出了观点,便也有其他官员陆续发声。    “三皇子勤于政务,表现更是可圈可点。”    “二皇子对政务熟稔, 况且他生来便是在皇室中长大,自然继承了天家的能耐。    三皇子再勤, 到底也是民间养大, 勤却未必能精。”    “二皇子更肖陛下……”    “微臣却以为有些东西并不是生在天家才有,三皇子行事上颇有陛下当年勤廉端谨之风, 况且上位者更应知晓民间疾苦, 他的经验才正是百姓所需天下所需。”    礼部侍郎忽然开口说道:“那些娇生惯养的经验,要来又有何用,你说是吗?蒋大人。”    室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礼部侍郎正是已故陈皇后的哥哥,原先不折不扣的前太、子党,如今却突然为三皇子说起了话。    若按着臣子的意见, 原先自然是二皇子的拥趸更多,可朝中前太、子党显然全都倒戈顺向了叶清隽。    中间自也有两不靠的臣子做出选择。    一时之间,二者竟不相伯仲。    天子缓缓端起了茶盏抿了口茶,而后说道:“朕两个皇儿都是极优秀的,想来不管哪个成为了太子人选,日后都会恪守朝纲,一心为民着想。”    众人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哑然,自然不能反驳。    待众臣散去,蒋贵妃之父、年迈的户部尚书便走到陈侍郎身边去,沉声问他:“你我皆为人臣,你何必要与我蒋家对着干?”    陈侍郎露出冷笑:“你真以为我陈家没落了便都是傻子,大皇子为何会服食用五石散陈家又如何不会去追查,我虽拿不出证据来,但也知晓此事是与蒋贵妃和二皇子有关。”    “皇天在上,你们蒋家做出这么阴损毒辣的事情来,陷大皇子不义,借此又叫他背负不孝不忠放浪形骸的恶名,甚至害死了皇后,你们迟早都要遭到报应!”    他说罢便甩袖走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    三日后,天子当朝宣告众臣,册封三皇子为太子,并与礼部之人商议择出吉日,举行册封大典。    散朝之后,夜珩景冷着脸听了外祖一顿训斥。    “你们当日做的事情那般明显怕是瞎子才看不出来,天子不追究是什么缘故,你们自己反省去。”    天子显然给足了蒋贵妃与二皇子脸面了,若蒋家执意要争,陈家翻起陈皇后当日去世的旧账,即便拿不出证据,也够他们吃一壶的。    蒋尚书怒其不争地出了宫去。    夜珩景越想越觉得懊恼,又往蒋贵妃宫中走去。    待他到了门口,见又是那个嬷嬷阻拦,便恼怒道:“怎么,我母妃一见到我来便只知道睡觉了,莫不是你这老奴糊弄我?”    那嬷嬷忙要解释,便被他一把推开,他闯进屋中,岂料一进去就瞧见了天子在屋内。    天子缓缓抬眸,看着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了几分不悦。    蒋贵妃手里捧着杯茶,瞧见他突然闯进来也有些错愕。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竟不知叫人通传了再进来?”蒋贵妃呵斥他道。    夜珩景忙与天子行了礼,道:“是儿臣失礼了。”    天子微微颔首,“你如今也大了,该在你母亲面前多多尽孝,她近日身体不好,你却总跑不见人影。”    他话中隐隐指责出夜珩景不孝,夜珩景连忙惶恐认错:“此事确实是儿臣的不是……”    幸而天子并未责怪,只是说了几句,便让他退下去了。    待夜珩景离开,蒋贵妃终于绷不住脸色。    “你果真不再念及我们多年的夫妻情谊了?”    天子淡声道:“你是妾,朕与你一个妾,又怎么会有夫妻情谊。”    他这话没有给她任何台阶,让她脸色顿时一僵。    “春来秋去,时日无常,朕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几时,朕不能让你成为朕皇儿的绊脚石,你明白吗?”天子与她说道。    “呵……”    蒋贵妃蓦地一笑:“亏我曾经还妒恨过慕贵妃,如今想来,她可真是个可怜虫,她死得早死得好啊。”    所谓的天子之爱,也没能让慕贵妃长命百岁,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可见他的爱有多么讽刺。    天子道:“你确定不再为珩景着想。”    蒋贵妃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您想如何?”她眼中渐渐麻木。    天子指着桌上那药,“这是皇后吃过的药,你喝下去,与寻常染病无异,会与皇后的症状一般。”    这药与陈皇后吃的不同的是,蒋贵妃这份是加了剂量的。    陈皇后吃了一两年才慢慢消磨死去,而蒋贵妃是活不到年底的。    如此一来,也权当是她不小心碰到了陈皇后的旧物,染上了与陈皇后相同的病。    天子所思虑的一切,不可谓不周全,甚至叫人捉不到半分把柄。    “珩景的事情,朕可以既往不咎。”天子扫了她一眼,道:“你活得这样久,已经是赚到了。”    蒋贵妃脸色愈发难堪。    她的手指碰到那药,却又顿住。    她此刻眼中已然含了泪光。    “我问你。”    蒋贵妃的声音透着一股凄意,“你果真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天子打量着她,片刻道:“朕连凝烟的仇都能放着不报,还让她的仇人吃好穿好……    最心爱的女人在朕这里不过如此,更何况是你呢?”    蒋贵妃想过他诸多答案,却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    冷漠绝情到了极致。    她心里生寒,蓦地便想起当年的事情。    那时蒋家正是春风得意。    她仗着家里撑腰,这才有了胆量去陷害妒恨已久的慕贵妃。    她寻了个知根知底的人去做这件事情,那人正是她青梅竹马的侍卫。    就在她与那侍卫私下里商议的时候,被当时还不是皇后的陈妃撞见了。    后来自然是她们一起保守了这个秘密,针对慕贵妃。    代价便是,她要将皇后之位让给陈皇后。    天子如今一脚踹开了陈家与蒋家,便虚情假意地恢复了情圣的嘴脸,叫她心里如何能甘心。    可事已至此,她也别无选择。    蒋贵妃端起那药,恨恨地看了天子一眼,随即将那药一饮而尽。    当天晚上蒋贵妃便发起了热,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    “去,将我儿叫来。”蒋贵妃趁着最后一丝清醒吩咐嬷嬷。    嬷嬷忙去了,这回却不再有人阻拦。    等夜珩景来时,太医也只说蒋贵妃是风邪入体。    蒋贵妃将夜珩景叫来跟前,揪住他艰难地吐字。    夜珩景着实听不清楚,便将耳朵凑近了听,岂料蒋贵妃忽然挠破了他的面皮,唾口大骂:“贱人!你死了都不能消停!”    夜珩景吓了一跳,捂着脸被宫人给扯开。    宫人按着蒋贵妃,蒋贵妃却仍是挣扎不休,口中胡言乱语。    “这些日子贵妃总念叨着皇后,不知是何缘故……”嬷嬷嘀咕了一句。    夜珩景心口微微一跳,对死人也颇是忌讳。    “方才太医说了,其实娘娘这种症状,和……和那位皇后病时也是有些像的,只是不能确定。”    夜珩景听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再对上蒋贵妃那双怨毒的双眸,更是觉得后背发凉。    “等……等我禀报过父皇之后,就去请些法师进宫来念念,你们照看好母妃。”    他说着便匆忙出了宫去。    蒋贵妃这病来得古怪。    可后来的症状却与陈皇后愈发的像,也有人说是陈皇后冤魂锁命。    众说纷纭之时,蒋贵妃身边的嬷嬷亦是得了相同的症状去世。    太医称此病传染,少不得又烧了不少陈皇后遗物与蒋贵妃平日里穿用之物。    蒋家的人来看了又看,却也不得不远离着,只能希望她能早日好转。    初六大吉,天子为叶清隽举行了太子册封大殿,并亲授太子印章与宝册等物,盖定了叶清隽太子的名分。    云黛亦是由此跟着水涨船高,成为了太子妃。    夜里叶清隽倚在床头,心思正是晦暗不明。    仇人去了两个,却还剩下一个,日后的路尚且还长……    云黛靠着床头看书,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她察觉到了,便立刻又将书合了起来。    他原也不在意,偏她这样做贼心虚,叫他觉得古怪。    “是什么?”叶清隽问她。    云黛低声道:“是我看的杂书……”    叶清隽道:“拿来给我看看。”    云黛摇了摇头,目光愈发得无辜。    “不能给您看。”    叶清隽拧着眉,便伸手过去。    云黛吓得忙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压住。    “您别看了行吗?”云黛娇声求他。    叶清隽望着她,她亦是望着叶清隽。    “可还记得我是谁?”他压着声音问她。    云黛坐在他腿上,可怜地垂下脑袋,对着手指委屈道:“您是一家之主。”    叶清隽十分满意她这识抬举的模样,便将她枕下那书抽了出来,却发觉那是一本打架专用的图册。    他的神情顿时僵住。    他的小娇妻竟然喜好看这些东西……    这若是传出去了,旁人以为他没能满足了她,他还要脸不要脸了?    “我……我可以解释。”云黛见他脸色要阴的模样,忙捉住他的手道。    “您……您给我看看成不,看过了,我就不会再整天都惦记着了。”    “整天惦记……”    叶清隽脸色更是一言难尽。    “嗯……”    云黛目光发飘,自然也知道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叶清隽觉得脑壳都疼了,兀自将搁在床头的茶水倒了一杯来喝,却听云黛又小声嘟囔一句什么话来。    叶清隽嘴里的茶顿时呛住。    云黛见状忙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又是抚他心口又是捶他的背,好不容易叫他顺了气。    叶清隽想到她方才所说,便沉下脸道:“往后不许再看这种书——”    云黛见他语气变凶,顿时愈发委屈,眼眶里也积了水雾。    自从洞房夜她提了一嘴之后,他每次都衣衫整齐防贼似的,生怕她能偷了他的宝贝似的。    她也想过借着某些机会看上一眼,可吹了灯,黑灯瞎火的,她自己都两眼摸瞎死去活来的,哪里还能有什么机会。    叶清隽扫了她一眼,见她肩头微颤,泪珠子也落了下来,打湿了衣襟。    琉璃似的美人莹白的小脸上正梨花带雨,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欺负一般。    他叹了口气,自然也知晓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的声音愈发僵硬,“你果真要看?”    云黛怔了怔,泪珠子停了,又轻轻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云黛的表情顿时变得茫然起来。    她看向叶清隽的语气忽然就软和了下来。    “是我的不对……”    叶清隽一听见她认错,便隐隐觉得不好。    “模样确实不尽人意……”    云黛心里觉得丑,却又不好伤他自尊心,便愈发同情地看着他。    “也难怪您先前不想叫我瞧见了。”    她那副嫌弃又遗憾的表情仿佛他根本就是个同太监一般的人。    他当初就是料到了她这嫌丑爱美的臭德行,这才一直不愿叫她瞧见。    如今她瞧见了,果真如他所想这样,一副长得丑就什么功劳都能抹杀掉,长得好看便是心头好的态度,叫他愈发感到抑塞。    难道他日日夜夜的辛劳她是没感觉的?    他捏着拳,望着她的目光亦是沉压压的。    云黛忍不住心虚地把被子往身上拽了拽,讷讷道:“我……我不会嫌弃您的。”    叶清隽声音平缓道:“真的?”    云黛生怕他不信,连忙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叶清隽道:“离我近些说话。”    云黛为难地摇头。    叶清隽神色微缓,“你离我近些,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云黛顿时疑惑。    这竟还有秘密?    她是只好奇的兔子,对秘密这东西再感兴趣不过了。    等到她将信将疑地靠近了过去,结果自然不出意料地掉进了大尾巴狼的陷阱里去了。    而后云黛就知道了他的“秘密”是什么了。    后半夜云黛做了个梦。    梦里梦见了一条大蛇,那大蛇时而变成了愤怒的金龙飞上了天,时而又伪装成了蚯蚓钻入了地底下去。    云黛哭得眼睛都肿了,拿着惨痛的教训换来了更多的秘密。    她之前还想着,他一直都那般精神,平日里怎就看不出来了。    原来不仅仅是大人会见机行事,看人脸色,那些小人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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