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关于成神那点小事
黑川消失了一个月整。 他从上一个月的满月跳到了这个月的满月, 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和消失, 正如他第一次穿越一样。 小孩看着他好像在等黑川解释什么。 但是世界上有三件事是一定会发生的, 太阳照常升起, 月亮永远存在，以及黑川一定会回家。 他没有和小孩解释什么，只是告诉小孩下一次消失的话, 他就去找大友和尚好了。 “是吗。” 小孩低下眼睛, 不置可否，说起另一件事：“法相宗的和尚以为你偷走了石钵。已经下了命令，只要你一出现，无论在哪儿都要抓到你，天涯海角，在所不惜。” 这到是个大事，也难怪法相宗把小孩留在这里，似乎也有引他回来的意思, 黑川把石钵留在法相宗——他可不想被一个千年古刹追杀——而且他知道，几年之后织田信长就会上洛，他会在这里和各方势力打交道, 然后面对将军, 毛利，本愿寺比叡山等势力组成的包围网。 那个时候京都大乱。 发生点什么都不稀奇。 把石钵放好以后，黑川放出体内的怪物，在寺庙的另一头捣乱, 等守在周围的僧兵被吸引过去以后，黑川带着小孩溜了出去。 他没有回今源寺，而是和托人和大友和尚打了一个招呼，说自己在兴福寺出了一点小问题，暂时离开京都一会儿，“等几年之后……就会回来了。” 黑川还在思索离开京都之后去哪里，他来到上一次住宿过的客栈，店老板看到他们之后很高兴，说：“上一次的阴阳师大人还在我这里打听过你呢。” “什么事情？” “这我倒是不清楚，请说是有关附身通灵术的，小人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您要见见他吗？” 麻仓家在出云国，那里离京都不远不近，也是个好出去，黑川同意和麻仓叶春见面，麻仓叶春和上一次差不多的模样，脸上虽然疲倦，但是眼睛精神焕发。 他匆匆来到客栈之后，迫不及待的和黑川讨论了一下阴阳术的事情，而后闲聊起最近的时事，说兴福寺这种名门大派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近一个月好像在耗尽宗门之力在寻找一个人。 像宿曜师这种擅长占卜历算祈福的职业，在京都公卿贵族中很受欢迎，还是传承很久的佛门正统，无论上层下层都权势极大。 不过前几天收揽了势力，不再那么急迫。 “那么，您要去哪儿？” 黑川问麻仓叶春地点，想着一起结伴行走。 “我吗——” 麻仓叶春想了想，“要去美浓。” “上一次法会，御门院家的阴阳师说了关于‘天’的理念，”他瞅瞅周围，“大家明面上不说，但心里还是认同的，所以都在寻找‘应运而生者’。” 这些奇人异事都想效法御门院一族，提前找到明主，然后“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毕竟这个时代的等级观念严苛到没法想象。 皇族世世代代都是皇族，武士世世代代都是武士，而平民永远都是平民，极少极少的人才会在乱世得到一点零星的机会。 就拿过去建立的两个幕府——镰仓幕府和室町幕府，也分别是“源”“平”两家的支脉建立的，而源姓和平姓，最初便是平安时期遭到贬谪的皇子的姓氏。 织田信长灭掉美浓国，建立歧阜城?，在不少人的眼里已经有鲸吞天下的气象，麻仓叶春和其它人想的一样，先去织田家那里探探底。 “顺路吗？” “顺路的。” 2. 黑川，小孩和麻仓叶春到了歧阜城。 此时城池已经建好，周围人来人往，在麻仓叶春之前，已经有麻仓家的阴阳师先行一步。 他们两个约好在客栈见面。 麻仓叶春赶到客栈，开头第一句就是：“如何？” 另一个阴阳师摇摇头又点点头：“非常人。” “这是怎么个说法？” 麻仓叶春听不懂。 另一个阴阳说：“织田信长对‘天’的说法不感兴趣，而是询问吾等，所谓神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想，这就是天下人的气派，并不将所谓命运放在眼里，但是……” “怎么了？” 另一个阴阳师说：“织田信长听完有关高天原诸神的事情以后，决议在这里为自己立一座神像。” “这怎么可以！” 麻仓叶春惊骇。 人是可以变成神的。 平安时期的菅原道真就是死后被祭祀，此外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人类神明，都是如此。 在神道教也有天皇死后直接前往高天原与众神一同享受永生的说法。 但……但是不知为何…… 麻仓叶春总觉得织田信长这种事情不对。 好像小孩子一样一时兴起，然后想要挑战天上的诸神一样。 ——他想要成神，就能成神。 ——这样怎么合理呢。 另一个阴阳师摇摇头：“已经开始了。” 他遥指一个山头，说：“织田信长在那里立了一座神社，然后在神社上摆放了一个蛇形雕像，要求民众每日参拜供奉。” “尽管织田信长说那是山神，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他为自己立的雕像。” 这种事情自然招致了很多人反对，不过织田信长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章法，其它人也耐他不得。 那个阴阳师磕磕绊绊的说：“可能这就是天下人的气派。” ——反正织田都已经做了。 ——那就这样。 不少人抱着这样的想法，顺从了织田信长的意见，黑川则开始踊跃报名，想成为那座山头的神官或者扫地的什么的。 毕竟他也好奇，织田真的会变成神吗？ 在现代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高天原里面的风风雨雨他一概不知，不过他记得后面，丰臣秀吉哈德川家康，分别立了“丰国大明神”和“东照大权现”的称号。 此外江户时期，一些出名的人物，也被民间供奉，有了“明神”或者“权现”的称呼。 ……如果大家被祭祀就能登上高天原。 ……那么高天原应该很挤。 黑川就这么一边想有的没的，一边扫地，他已经正式应聘上岗了，好像是负责神社的神官觉得他可以当个广告牌郎什么的，吸引一下群众，只是没想到黑川虽然会一点法术，但关于阴阳道的东西一概不知，什么天文历法，什么祸祟凶吉……于是他就被打发到了后院开始扫地。 当一个以后可能会出现在影视剧里面的扫地僧。 小孩跟在他身边，拿着比他还高的笤帚，他干完活之后说：“阿芒，扫完了。” 黑川心里有点点小愧疚，毕竟按照小孩的真实年龄来说，他还是一个限制行为能力者，买个超过一百円的东西都需要家长同意的那种小屁孩。 不过用人类的思想去揣测其它物种的行为，施以怜悯或者同情，还是太大人类主义了一些，于是黑川点点头，夸奖道：“干的不错。” 黑川正准备拿着笤帚离开，没想到院子边的树上挂着一个人，那人问：“这是你弟弟吗？” 他半边身体敞露，衣服掉在腰间，好像随时都能出门要饭一样洒脱，他这样说是因为小孩已经长得稍稍有些大了，而黑川还是那副十六岁的面貌。 “是啊，父母死的早，所以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黑川的谎话简直脱口成章。 那人说：“兄弟两个互相扶持真好啊，不过我也有兄弟嘿嘿嘿，我的弟弟也非常不错，一直在外面帮我。” “你说，我帮弟弟也立一座神像怎么样？” “这个吗？应该先问问你弟弟的意见。” “说得也是。” 那人伸了伸懒腰。 “你要一直呆在这里吗？” “去不去京都？听说那里比较好玩，我倒是一次都没有去过呢。” “会去的。” “等时机到了，我就会去京都。” 身边的小孩抓了抓他的衣服，黑川低头问：“饿了吗？” 然后告诉那人：“不好意思我们去吃饭了。” 那人摆摆手：“去去。” 织田信长看了看神社上面的蛇形雕像，跳下树，大摇大摆的走进神社，“喂喂，有人在吗——” 神官连忙出来迎接，询问：“这种关键时刻，您怎么好孤身一人来这里。” “正因为你们也猜不到，刺客也同样猜不到。” “你们不是说，立了神像受人敬拜就能成神吗？为什么我还没有成神啊，你们不会在说谎话。真拿你们没办法啊，就算是在说谎话我也猜不到。” 神官擦擦汗：“这个，高天原神明虽有换代更替之事，只是……只是……” “这些都是针对灵魂的祭祀，您还在还在肉身凡胎之中，恐怕受不到这些愿力。” “成了神就要干点惹人喜欢的事情，是。” 织田突然问道。 “算了，还是拆掉算了，反正那些人一直在耳边嗡嗡说个不停，我也已经听烦了。” 织田信长上洛了。 天下无不为此消息轰动。 各方纷纷起身，想要打探其意图，更害怕织田这种没有常理的人，不愿意接受朝廷和幕府伸出的橄榄枝。 黑川和小孩短短的离开了京都之后，又重返了这个地方，不过现在他们两个挂着织田的名头，十分光明正大的走上街头。 黑川去找了大友和尚，两人说了说这些年中发生的事情，大友和尚忧心忡忡，“是织田信长啊。” 近些年来，织田信长和本愿寺一再发生冲突，这种事情本愿寺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不过对于佛门而言，对织田信长也是非常谨慎。 已经有传言说“第六天魔王”“与佛为敌”什么的，也有人拿出织田信长的事情用来对照空灯大师的遗言，说：“那颗星星值得就是织田。” 这一切在织田火烧比叡山时到达了巅峰。 山林间的红光烧红了半边的天空，即使在今源寺这个地方都能看到，远处的风声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 还有无数血腥气。 大友和尚闭上眼，深深吸气，“京都非久留之地啊。” 而黑川，也已经趁着这个时候带上了石钵，匆匆赶往兴福寺。 上一次穿越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和蓬莱玉枝相似的力量。 吸收蓬莱玉枝的时候糊里糊涂，但是这一次他好像明悟了什么。 知道怎么将石钵上的、和蓬莱玉枝的力量一样的存在，从一个器具上转移到另一个器具中。 他趁乱登上佛塔。 没想到遇见一个熟人，是已经苍老了许多的了然和尚。 他盘坐在其中，双手合十，好像在念经文。 “你在这里啊。” 黑川打招呼，然后取出腰间的戒刀，就算今晚干点破戒的事情，他也要拿到石钵。 而了然，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做了这件事情的人。 “我想知道一件事。” 了然睁开眼。 “石钵，到底是什么？” 他身前放着供奉石钵的柜子，上面垫着金色的绸缎。 “你问哪个？” 黑川走过去，翻过石钵，指着下面的字问：“问这个吗？还是其它的？” “都问。” “说了就能带走吗？” “可以。” 黑川伸出一只手，“那么，如违此誓，愿下阿鼻地狱，遭永世不能翻身之苦。” 了然应誓。 黑川指着下面的字，慢慢说出那几个很现代化的词语，“就是使用方法啦。可以穿越时间的那种。” “然后呢……石钵就代表，月亮，时间，和历法。” 他朦朦胧胧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毕竟他也描述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他掏出自己的猫食盆，和佛前的石钵摆放在一起，两个石钵里面都有清水。 “你看。” 佛前的石钵里面，倒映着满天星辰，而猫食盆石钵，里面只是普普通通的倒影。 黑川从侧边敲了一下佛前的石钵，了然无法形容那种感受，好像瞬间天地转换，星辰位移。 那个原本普普通通的猫食盆水面，好像撒了一把钻石一样闪闪发光。 而备受法相宗供奉的佛前石钵，此后不过是一块石头雕刻而成的物件罢了。 黑川把水洒掉，把猫食盆撞进口袋里，和了然道别：“再见啦。” 他高高兴兴的转过头，回到今源寺，拉开自己的卧房门，看见小孩跪坐在叠席上，身边是灯台。 “我看见你去兴福寺了。” “你要离开了吗？” “嗯。” 黑川点点头。 “好啊。” 小孩站起身，“我不想等了，在你离开之前，我要先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