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四代五代
阿葵呆愣愣的站在门口, 黑川吩咐樱叶找绳子把尸体捆起来, 扔到东边的海里, 自江户建成之后, 原来越多的乡下人进城打工, 制造了无法处理的生活垃圾,不少人将垃圾丢在海里,导致海滩渐渐成为平地。 江湖幕府见这种方法一石二鸟, 既能处理多余的生活垃圾, 也能制造更多的居住面积,也没有阻挡。 不过除了生活垃圾之外,还有不少东西同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埋在了那里面。 有一次夜间去拜访虚,就看见天照院的几个人划着船载着麻袋朝东边的海岸处划去。 “船要怎么办?” 樱叶磕磕绊绊的问道。 “你在这里稍等一下,”黑川折了纸鹤给虚传信,不一会儿一艘船送河道上慢慢驶来,一个戴着斗笠面容朴实的男子停在花屋附近。 河流是江户城最主要的交通道路,这种关键地方自然也有天照院的密探。 樱叶一路把男人的尸体拖出屋子, 拖到走廊,然后一步三摇晃的搬到船上。 她迟疑一下,跨上了船只, 船夫载着她和男人的尸体去了东边的海岸, 日后这里会是东京的中央区,不过现在还是一片垃圾填埋场。 “到了。” 船夫嗓音沙哑。 樱叶抬着男人的脑袋,把这个毛毛虫一样的尸体丢进了河里。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男人不过是个没手没腿的毛毛虫而已。 回到花屋以后, 他们三个一起清理地板上的血迹,阿葵原本想离开但是腿弯一打折鬼使神差的留在这里。 阿葵说:“在老师那里的时候,几个跳舞最差的学生会留下来擦地,作为一天没有好好学习的惩罚。” “最开学的时候我和那个油屋的女儿还说过话呢,现在想想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生了争执。” 她低头看着手里红色的抹布,“但是也不过如此。” 樱叶说。 “跳舞吗?” “我以前也学过。” “是伴着三味线的那种舞蹈。” “是啊,我以前是绸缎屋的女儿,父母当然有钱送我去学歌舞了。” “不过后来父母都被入户的强盗杀死了,我也沦落到了这种境地。” 真是世事无常。 阿葵从来没想到世界上还会有这种事情,她一直认为世界上最大的困扰就是遵从父母的命令嫁人。 听说阿葵要去武士家当婢女,学习一下武士家严苛的规矩。 樱叶想了想,让阿葵不用担心。 “武士也知道许多人想来自己家学规矩,在婢女的挑选上也是很严格的,你不用担心。” 是吗…… 阿葵虽然被安慰道,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晚上黑川送阿葵回家,木材屋的油灯还亮着,黑川听见阿葵拉开家门之后,那些噼里啪啦的责骂声好像鼓点一般响亮。 “有人关心真好啊。” “怎么,感到寂寞了吗?” 漆黑的身后传出虚的声音,他转身看过去,正看见一副朴素打扮的虚,上下-身都是浅白色的布料,不过近了也能看到一些暗纹。 现在的身份好像是一间客栈的老板,在五条通往江户的大道上开了各种分店,从各种旅客的口里刺探南北面大名的情况。 因为二三代将军一直不断的削减大名数量,导致颇有议论,还是四代将军上台之后允许快要老死的大名从亲属中指定一个人做养子,才稍稍安静一会儿。 黑川疑问他怎么会来这里。 毕竟虚的各种工作还是挺忙的。 “你问我要了处理东西的船夫,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 所以过来看看吗。 黑川抱怨近些日子一直被逼婚的事情,“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闲来无事的人们都爱做这种事情。” “为什么不呢?” 虚突然问道,“一直到现在也无法离开,想必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与其苦苦追寻一个答案,尚不如随遇而安。” “娶妻,生子,在这里创办一份家业不是也很好吗?” 天上的月亮很好。 到了夜晚也能凭此看见几分光亮。 “这个吗……” “我会回去的。” 黑川摊开手掌在上面画了一条线,又前后各取两个点。 他指指后面的点说,“你看,我生在在这里,”又指指前面的点说,“却生活在这里。” “这不符合常理。” “除非我未来会被什么人杀死在这个时空,否则按照我无限延续的生命而言。” 黑川的指尖从前面点出发,一直向后划去,划过后面的点,“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两个我。” 虚懒洋洋的说,“是个不错的办法。” 黑川说:“不要开玩笑啊。” “这不是你提出的办法吗?” “但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尽管有一个‘或许可行’的办法,但是做出这种事的人还是很少。” 说着黑川想到引起大火的阿七,为了和寺院的侍童再次见面而火烧东京。 “后世有一个探测反社会人格的网络试题。” 虚不明所以。 “有一道题目倒是和阿七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是妹妹参加姐姐的婚礼,见到了一个心仪的男子,但是出于胆怯没有和对方交谈,回家家里之后懊悔不以。” “不久后姐姐死了。” “为什么妹妹要杀死姐姐呢。” “因为可以在葬礼上再遇见这个人。” 虚回答说。 “你看。” 黑川说:“和阿七的做法是不是很相似。” “不顾及过去也不顾及未来,只想抓住眼前。” “虽然能理解这种一时贪-欢的残暴做法,但还是让人迷惑。” …… 虚问:“你今晚要去哪里?” 黑川说:“找一家客栈。” 他们两个来到虚开办的客栈,上了二楼的一件客房,不远处的屋檐挡住半边夜空,不过翘起的檐角正好勾着月亮,也别有一番趣味。 “还以为会看见山呢。” “你想看见山吗?” “想看见山吗,这个也说不定,不过是以前在各地行走的时候,好像所有客栈的纸门一拉开都能看到远处的山。有的青色还有的覆盖白雪,有的枫叶燃烧,有些山上种满了樱花树,在开花的季节,能看见山景的客栈都很昂贵。” “我没有见过……我见过白色的雪山。” 黑川笑了笑,“是在很小的时候。” “是在京都。”虚回答,“那时候京都下大雪,远处的山也难得一见的变成灰白色。你说,山也一夜白头,天生天长,好像我一样。” “忘记了。”黑川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些话,他点点烟斗,“其实这些景色也说不上好看,毕竟只是有些颜色的树木和蜿蜒的曲线而已,不过是久经旅途之后稍微歇息,拉开纸门之后,那些美妙的颜色和快乐的心情混在一起,让人印象深刻。” “你在安慰我吗?” “这也算安慰吗?” “那给我看看。” “看看什么?” “你说过的所有景色。” “这可就太多了。” “你不是想要安慰我吗?” 看看就看看,也不是什么耗费心力的活,黑川点燃烟斗,幽蓝色的火光夹在白色烟雾中,像是鬼怪睁开一只眼,随着烟雾晃动,诡秘的盯着屋内。 黑川侧着身,呼出烟雾,上半张面孔被缭绕的烟雾包围,隐隐约约一个下颚,好像是某种具有特别意味的神秘作品。 他身上穿着靛青色的和服,领子稍稍立起,单手拨弄着身前堆叠成各种景色的烟雾,像是一个玩弄净琉璃的浪人。 “这是青森。” “还记得麻仓叶春吗?他比阿紫去世的还早。” “我前去拜访的时候麻仓家正陷在一片混乱里面,听说也是和祖宗有关。” “阴阳师的祖宗都是这样,喜欢给后辈留下麻烦。” “这是青木原。” “是富士山下的森林,距离找到你的那个石坑不远,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当然不是为了帮你认祖归宗才去看看,这是路过而已。” “这是京畿附近的樱花山。” “每年开花的时候都能看见不少贵妇人上山,有些太吵闹了些,我还是喜欢安静一点的地方。” 他说了好久。 窗外的夜色好像鱼肚泛白,远处鸡鸣破晓。 …… 不久后四代将军死了。 天照院首领跟着切腹。 从三代开始就已经形成一种条例,执掌暗处部门的首领需要和公方一起离开,免得一人独大影响到将军继承权柄。 四代将军任职期间发生过一件有趣的事情,就是水户藩的学者开始讨论当前的天皇政权是不是正统。 因为南北朝时期,南边的皇帝携带正统三神器去了南方,因为三神器对天皇即位的重要作用,普遍认为南边是正统。 但如今坐在天皇位子上的确实北边天皇的血脉,据说当时南北和谈的时候,南边天皇愿意送出三神器,但是要求以后的天皇位子,要南北两脉相互更替。 不过北边天皇得了三神器之后,一脚将南边天皇踢开。 除了学者在讨论天皇即位的正统性以外,也在讨论天照大神等一系列高天原神话。 继承了战国时代“天”的说法,认为高天原诸神是一种规律和真理的表现。 这些神明没有平安时代的荒魂跟和魂之分,没有凶残暴虐的一面,只是遵循某种正义和公理而行动。 一种规律。 一种和科学差不多的规律。 各种阴阳师、法师和神婆巫女都有这种概念,大概是发现越来越多的坏人也开始拥有神奇力量,“神明”或者“天”并不能掌控人类。 以前诚惶诚恐的敬畏“神灵”,现在则是诚惶诚恐的敬畏“生灵”。 普普通通的市井小民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是功利的想从神明这里获得什么,如果没有达到心理想的,即使明面上不说,心理也会暗暗责备。 打着鬼神名义招摇撞骗的人也很多。 虚还和黑川说起过远处的一家寺庙因为作风原因废庙,似乎是在色-道上纠缠太深的缘故。 正映照天海和尚说的那句话。 “不会佛法的恶人也充斥了寺院。” 虚再次回来的时候,是以一个非常温柔知性的面貌出现,据说是因为五代将军生的非常矮小,常常被人嘲笑是侏儒,所以格外喜欢温柔的性格。 黑川觉得这样扮演一定很麻烦。 但是虚说他只是把记忆中的某个形象挖出来,展现出来而已,并不累。 是阿紫吗? 黑川想不起来阿紫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她快要死是那种颤颤巍巍的样子。 五代将军一登场,尽管身材矮小但是在政事上表现英明,很快制造出在历史书上文明的元禄文化。 城市里面的大商人因为“士农工商”的身份限制,就将自己的财产抛在市井的娱乐场所,他们不爱看慢悠悠的,贵族专属的能剧,喜欢热闹精彩的歌舞伎。 城市中的戏剧表演团体越发兴盛。 不过也有女子一遍参与歌舞伎表演,一遍干着游女的行当。 江户幕府于是下令制止。 禁止了女子,就出现了卖春的少年,似乎是歌舞伎为了吸引眼球和噱头,常常在表演中做出大胆奔放的举动。 也因为不少人被此吸引。 黑川印象中的歌舞伎是惨白惨白的面孔,慢悠悠的让人看不懂的举动,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属于高档艺术,需要一定身份品味的人才能欣赏。 演出的场地也常常在银座等底价很高的地方。 现在看到这种被围追堵截的场景…… 还是有些奇妙。 有一次他站在剧团的门口,还是有些好奇里面表演了什么,但是虚说不好看。 十分经验老道的说不过是卖弄噱头,起引起民风混乱。 不久后这种在表演中掺杂大胆举动的模式被禁止,又加以改善才登上舞台。 五代将军的时候,是整个江户最热闹的时候。 花花绿绿的衣服和形形色色的表演,两国桥附近还有赤着上身相扑的女子,她们体型和后世的相扑男子类似,不少人以此为乐纷纷投钱叫好。 刚刚继位时的五代将军还算英明,但后来越发昏聩。 政策上昏庸,被起了犬公方的名号,对蓬莱岛的事情也越发执着。 比任何一代都要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