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11章 你讲法律,我讲天理
点金大厦顶层的会议室里,中央空调吐出的冷气依旧。
赵诚缩着脖子,两只手在膝盖上反复揉搓,不敢抬头看主位上的那个身影。
“少爷,刚出来的财务周报,那六辆冷链车加上货,直接损失报了三千一百二十万。”
赵诚嗓音干涩,像被砂纸打磨过。
“审计那边不给过,因为系统显示是您授权的‘慈善捐赠’,这笔钱现在挂在企业亏损项里,冲不掉。”
王梓涛坐在宽大的真皮椅里,指尖掐着一根没点燃的雪茄,脸色铁青。
“股价呢?”
赵诚头低得更深了。
“今早开盘跌了四个点,股民都在传,说咱们的供应链被黑客攻击了,连牛肉都保不住。”
王梓涛猛地站起身,手里的雪茄被他捏成几段,碎屑落在名贵的地毯上。
“黑客?那是黑客吗?那是抢劫!”
他走到落地窗前,盯着南郊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
“去,给法律部下死命令,不管用什么法子,把那份‘慈善协议’给我废了。”
话音刚落,会议室墙壁上的巨大全息屏幕闪烁了两下,淡蓝色的光芒自动亮起。
视频请求被强制接通。
一个两鬓微白、穿着深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屏幕里。
他正坐在一间挂满山水画的茶室中,不紧不慢地倒着一杯茶。
王梓涛看到来人,脊背不自觉地挺直,嘴角抽动了一下。
“二叔,您怎么亲自连线了?”
王景辉端起茶杯,吹掉上面的浮沫,眼神隔着屏幕,像锥子一样钉在王梓涛脸上。
“梓涛,家里给了你几百个亿,让你去江城整合资源,不是让你去给收破烂的送盒饭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让人骨头发冷的寒意。
王梓涛低下头,手指抠进掌心。
“是我的疏忽,那家伙手底下的技术团队有点邪门,改了咱们的算法。”
王景辉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冷笑。
“邪门?在京城,邪门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能把王家的家产搬空。”
他指了指屏幕旁边跳动的数据。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在跟什么东西打交道。”
王梓涛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甘。
“他就是个无赖,根本不按商业逻辑出牌。”
王景辉从茶桌旁站起身,走到镜头前,半张脸陷在阴影里。
“他躲在泥潭里,你想下去跟他摔跤,那是找死。”
“对付老鼠,不能跟它比谁钻洞钻得深,要用太阳光把它晒死。”
他抬起手,在虚空里轻轻一划。
“法律是咱们写的,规矩是咱们定的,连人心……咱们也能标个价。”
“你既然带了法务团队,就该知道,什么是‘大势’。”
视频通话断开。
一分钟后,一份名为《江城清道夫行动》的绝密文档发到了王梓涛的私人终端。
王梓涛看着文档里的内容,原本扭曲的脸慢慢舒展开,嘴角露出一抹狠厉。
“赵诚,别在这儿装死了,去把全城的媒体老大都叫过来。”
“告诉他们,金主爸爸要买个头条,江城所有的新闻APP、视频号,今晚只能发一个声音。”
“我要让江城人知道,那片垃圾场里住着的,不是什么自救者,而是社会的癌细胞。”
傍晚时分,江城的宁静被刺耳的手机提示音撕裂。
几乎每一个正在刷手机的市民,都收到了同一条强制推送。
标题红得刺眼——《震惊!揭秘南郊废品帮:他们正在偷走你的未来》。
文章配了一张模糊的照片:独眼龙拎着钢管,正站在堆满物资的货车前狞笑。
文字描述极尽能事:“这是一个有组织的黑恶势力,他们非法劫持民生物资,操控废品价格,导致江城物价上涨。”
“他们是社会的蛀虫,是躲在阴影里的掠夺者,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你的养老金和孩子未来的福利正在缩水。”
舆论像烧开的油锅,瞬间在各大论坛里炸开。
“怪不得最近废铁涨价了,原来是这帮人在搞鬼!”
“那帮人我见过,一个个长得跟流氓似的,早就该清理了!”
“王氏集团是来扶贫的,竟然被这帮土匪劫了车?还有王法吗?”
这些评论以每秒钟上千条的速度在刷新。
此时,南郊废品回收站内。
一台报废的彩电屏幕滋滋响着,正播放着王氏集团的新闻发布会。
屏幕里的主持人正义愤填膺地谴责“废品帮”的行为。
独眼龙坐在油桶上,看着手机上的评论,气得把半个和牛包子摔在地上。
“夜哥,你瞧瞧这帮孙子写的!说我这叫‘悍匪夺粮’?”
他指着屏幕上一张自己剔牙的照片。
“还说我这一口烂牙是长期压榨劳工、吃人不吐骨头熏出来的?”
夜枭正蹲在地上,看着陈北在那里调颜料。
那些颜料是昨晚从冷链车里搜出来的,原本是王梓涛准备在宴会上搞艺术表演的顶级货。
每一小桶都价值几万块,现在被陈北一股脑地倒进一个破铁桶里,用粗木棍搅拌。
“急什么,人家送咱们上电视,这是大好事。”
夜枭头也不回,随口回了一句,手里还在把玩那根生锈的铁钉。
独眼龙急得直跳脚。
“夜哥,这名声要是臭了,以后咱们收废品谁还敢卖给咱们啊?”
“你看外头,那帮刚领了肉的汉子,现在看咱们的眼神都有点虚了。”
林晞雪靠在墙边,摇着手里的折扇,鼻翼微微动了两下。
“别急呀,这种被全城人唾弃的味道,其实挺清脆的,像薄荷。”
她看着手机里那些咒骂的言论,嘴角勾起个古怪的弧度。
“这锅汤现在才刚开始加料,还没到揭盖子的时候呢。”
夜枭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看着陈北。
“画得怎么样了?”
陈北放下木棍,抬起头,满脸都是彩色的油漆点子,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颜料是好东西,比我以前用的强多了,色彩饱和度够高,能画到骨子里去。”
他指着回收站尽头那面足有十几米高的烂尾楼外墙。
“夜哥,在那儿起笔吗?”
夜枭眯起眼,看着远处那栋亮如白昼的点金大厦。
由于气温升高,大厦的玻璃幕墙在折射着城市虚假的繁华。
“起笔,画大一点,要让王少爷一睁眼就能瞧见。”
夜枭从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红塔山点上。
“他想给咱们泼脏水,咱就给他画张像。”
“他既然想讲他的法,咱就让他瞧瞧,什么是咱这儿的理。”
陈北嘿嘿笑了两声,拎着一桶混合了金粉和暗红色的颜料,顺着脚手架爬了上去。
他手里抓着那根半米宽的巨大刷子,在那面斑驳的红砖墙上狠狠轮了一圈。
“哐!”
一声闷响。
颜料泼溅在砖石上,冒出一股子极淡的、带着铁腥味的烟雾。
夜枭吐掉嘴里的烟屁股,对着独眼龙招了招手。
“把喇叭搬出来,对准那栋大楼。”
“既然大家伙儿都想看戏,咱就把动静闹大点。”
夜枭的声音清冷,在空旷的回收站里回荡。
由于系统的干扰,那台彩电的画面突然变成了雪花。
紧接着。
那张“是兄弟就来砍我”的游戏像素画再次浮现,占据了整个屏幕。
像素小人依旧在奔跑,只是这一次,小人身后跟着的不再是金元宝,而是一个举着画笔的巨人。
点金大厦顶层,王梓涛看着突然切换的屏幕,心脏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少爷,系统……系统又报警了。”
赵诚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南郊那边……在那儿画画呢!”
王梓涛快步走到落地窗前,抓起望远镜。
镜头里。
那面巨大的烂尾楼墙壁上,一个扭曲的、巨大的身影正在飞速成型。
那不是一个人,而是由无数张痛苦的面孔堆叠成的——一座人形的天平。
天平的一端挂着金灿灿的钱币。
而另一端,则钉着一颗正在滴血的、巨大的心脏。
心脏的纹理清晰可见,每一跳动,似乎都震得江城的地面在微微颤抖。
陈北的画笔在墙上疯狂涂抹。
那种浓烈的色彩,竟然透过了黑暗,在夜空中映照出一片惨烈的红光。
王梓涛看着那幅画,手里的望远镜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仿佛看到那幅画里的天平正在缓缓倾斜。
而那颗心脏落下的阴影,正一点一点地覆盖在他办公桌的那个红头文件上。
“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喃喃自语。
回收站内,夜枭坐在沙发上,看着天空中那一抹诡异的红光。
“二叔说得对,阳光能晒死老鼠。”
夜枭用铁钉划开一个瓶盖,声音低不可闻。
“可他忘了,要是这太阳本身就是个漏的,晒死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远处。
江城的风,开始变调了。
凄厉得像是有几万人同时在那个废品回收站里,对着繁华的市中心发出一声怒吼。
陈北在那面墙的最下方,写下了两个巨大的黑字。
这两个字,每一个都有一人多高,笔触凌厉得要破墙而出。
那是——“天理”。
每一个江城人的手机,在此刻突然停止了滚动。
原本喧嚣的评论区,瞬间变得死寂。
那种极致的沉静,比刚才的辱骂更让人毛骨悚然。
夜枭站起身,指了指那幅画。
“明天一早,去王家办事处,收那一车废纸。”
他眼里的混沌时钟再次旋转。
“这次,咱不收两毛一斤了,咱按命算。”
独眼龙狠狠地啐了一口,抄起了身后的钢管。
黑暗中,成百上千双发绿的眼睛,在垃圾山的缝隙里一齐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