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兽皮袋
獾洞的通道比想象中更复杂,时而狭窄如肠,仅容一人匍匐,洞顶低得需弓腰,时而宽敞如厅,需绕过倒悬的钟乳石,空气中弥漫着獾的腥臊与腐叶的甜腥。陆仁用火折子照亮,见洞壁上留着獾群的爪痕与蹭痕,显然这是它们世代栖息的“地下王国”。
爬行中,陆仁逐渐摸清规律,起初只有自己的爬行声,后来隐约听见“滴答”的暗河渗水声,再后来,风声从通道尽头传来——有出口!
肩膀和后背的伤口在爬行中反复摩擦,血痂破裂,疼痛如针扎,但他咬牙坚持——好在腿脚无碍,便是最大的优势。
不知爬了多久,火折子的火焰渐渐微弱,陆仁只能凭触觉摸索。就在他几乎耗尽体力时,前方突然透进一丝光亮——出口到了!
陆仁拼尽全力推开出口处的藤蔓,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待适应后,眼前的景象让他怔住。
眼前已不再是黑风岭的阴坡,脚下是松软的青草地,远处是连绵的苍翠青山并非黑风岭的黑色岩壁,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溪边开着蓝白相间的野花。
空气清新,没有瘴气的甜腻,只有草木的芬芳与溪水的湿润,呼吸间肺腑舒畅。
身后獾洞的黑暗已被抛在脑后,钢鬃兽的咆哮、裂齿虎的脚印、伪安神草的陷阱……一切都成了过去。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陆仁瘫坐在草地上,兽皮袋里的幼崽探出头,好奇地嗅着草地的气息,绒毛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陆仁强撑着坐起身,检查伤势,两道爪痕深可见骨,血已凝固,但周围肌肉肿胀发紫,一动便扯得生疼。
此刻的陆仁脸色苍白,头晕目眩,全靠意志支撑。
陆仁从药包中取出孙大夫给的止血藤膏,仔细涂抹在伤口上——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灼痛感缓解不少,随后又嚼碎几株清心草,将汁液咽下。做完这些,他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的云卷云舒,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夕阳已将西边天空染成橘红色。陆仁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伤口不再流血,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他起身活动筋骨,肩膀仍痛,但已能正常抬臂——腿脚无碍,便是老天爷给的最大恩赐。三只小钢鬃兽跟在他脚边,用鼻子蹭他的裤腿,显然将他当成了“母亲”。
陆仁望着远处的青山,心中已有计划,随后先将三只小家伙收了起来。
陆仁心中盘算着方位。想起夷国商道中对黑风岭的记载:“黑风岭踞夷都北,形如卧虎,主峰黑岩嶙峋,入口峡谷朝南,浅滩临水。”此刻他所处的环境——青草地、溪流潺潺、无瘴气、青山连绵,正是黑风岭北部的外围缓冲带。
陆仁将三只钢鬃兽幼崽用兽皮袋重新扎紧,幼崽已不再挣扎,蜷缩在袋中打盹,陆仁背上药包,握紧短螳刀残片,刀身虽崩口,仍能防身,沿着溪流向下游走去。
夕阳沉入山脊时,陆仁终于望见了熟悉的景象——黑色岩壁如刀削般耸立,岩壁上爬满棘蔓,峡谷入口的狭窄豁口隐约可见!那是黑风岭的入口,也是他来时的起点。
陆仁加快脚步,赶到峡谷入口的浅滩。这里布满鹅卵石,与他来时登岸处一模一样,只是此刻暮色四合,瘴气在峡谷中凝成淡灰色雾霭。
陆仁记得撑船老汉说“会在谷口河面等候”。抬眼望去,漆黑的夜空下河面看不到任何事物,虽然此刻距约定之时尚早,但那老汉应该还在。
“用火光试试。”他摸出火折子,点燃药包里的干艾草。火光在暮色中格外醒目,他挥舞着燃烧的艾草,沿着浅滩来回走动,口中呼喊:“老伯!我回来了!”
约莫半个时辰,峡谷外传来桨声。一艘乌篷船缓缓驶来,船头站着那个皮肤黝黑的老汉——正是撑他入岭的老船工。老汉眯眼望见火光中的陆仁,咧嘴一笑:“小子,命挺硬啊!我还以为你要在岭里呆在明天早上呢。”
陆仁一言不发,只是静坐。
乌篷船的舱板硌着后背时,陆仁才发觉夜已深。船身随水波轻晃,船尾老船工的橹声“吱呀”如叹息,混着远处河水的呜咽,在浓稠的夜色里织成一张网。他靠着舱壁,左肩和后背的伤口在颠簸中隐隐作痛——钢鬃兽的爪痕结了痂,却经不起这样折腾,陆仁简单处理的绷带下渗出的血珠已染红内层衣衫。
怀里的兽皮袋鼓鼓囊囊,三只钢鬃兽幼崽蜷缩着,绒毛蹭着他的胸口。小家伙们似乎累了,一路上只偶尔发出微弱的“吱吱”声,不像刚出獾洞时那般惊恐。他低头轻抚袋口,指尖触到幼崽温热的鼻息,想起黑风岭里它们瑟瑟发抖的模样,心头稍暖——这两只小崽子,是他从钢鬃兽巢穴里抢出来的“活证据”,更是未来换命的筹码。
船头挂着一盏防风灯笼,昏黄的光晕在水面投下破碎的倒影。陆仁望着那光,忽然想起入岭时码头老汉的话:“夜里行船,小心水鬼。”此刻他却不怕——比起黑风岭的钢鬃兽、獾洞的黑暗,这点夜航的颠簸算不得什么。他只盼着快些到夷都。
不知过了多久,乌篷船在夷都南码头的青石阶边搁浅时,三更天的雾气正浓。陆仁抱着兽皮袋,踩着船尾老船工递来的竹篙下船,湿冷的石板路硌得他赤脚生疼——入岭时穿的草鞋早在獾洞里磨破了。
走了约莫半里,见一片竹篱笆。
这就是他的租住地——百越竹楼。
“总算到了。”陆仁松了口气。
还是那个地方,竹楼不大,底层是灶间和储物格,二楼隔成两间,外间摆着竹桌竹椅,墙上挂着五本书的抄本,里间是竹榻,铺着干草垫。
陆仁把兽皮袋放在竹桌上,解开袋口。三只钢鬃兽幼崽探出头,绒毛在竹楼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灰金色,见了他便凑过来舔他的手指——它们似乎记得这个“带它们爬出獾洞的人”。
陆仁没有理会这三个小家伙,直接从药包里取出止血藤膏,就着灯笼光重新涂抹肩膀和后背的伤口,药膏的清凉暂时压下了灼痛。
处理完伤口,陆仁这才将注意力回到那三个小家伙身上。
“这就安顿你们。”陆仁内心暗道。
只见陆仁从竹榻下拖出个竹筐,铺上一些干草后,便把三只幼崽放了进去。小家伙们在筐里打了个滚,绒毛蹭着干草,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陆仁望着它们,忽然想起黑风岭里追风的背叛——这只买来的野獒,终究没陪他到最后,倒是这三只小崽子,成了他现在的“同伴”。
陆仁坐在竹椅上,望着竹窗外的水面。灯笼的光映在水里,碎成一片金斑,像极了黑风岭獾洞出口的阳光。他摸出怀里的短螳刀残片,刀刃上的幽蓝毒光在暗处一闪——那是钢鬃兽留给他的“勋章”。
“龙涎草没拿到,但这三只幼崽应该能换百草堂的药材。”陆仁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竹桌上的地图。
“然后再用药材换高级驯兽书,训练它们……不,训练别的野兽。”
陆仁起身走到竹廊,推开竹门。夜风吹散了身上的药味,远处夷都的城门楼在月光下像座沉默的巨兽。肩上的伤口还在疼,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黑风岭教会他:活着,才有复仇的机会;而竹楼,是他在这吃人的夷都里,唯一的“锚”。
就在此时,陆仁突然想到自己还从钢鬃兽的巢穴里拿了一个破旧的兽皮带,当即回到屋内桌前坐下便翻找起来。
很快,一个土褐色的兽皮袋被陆仁缓缓的拿了出来,袋子上还有几个拇指粗细的洞口,这种兽皮袋由兽皮制成,价格昂贵,质量没得说,至于上面的洞口明显是被野兽撕咬所造成。
陆仁将袋口打开,伸手进去摸了一下,这一模让陆仁面露异样之色,随后将其缓缓拿了出来。
这是一张不规则的圆形兽皮,就像一个手绢,整体呈淡黄色,表面光滑,看上去并无异样,但是一打开陆仁马上发现了异样,这张兽皮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其中四个大字让陆仁眼前一亮。
“驭兽心得……”
陆仁心中默念着,脸上瞬间露出欣喜之色。
兴奋之余,陆仁没有着急查看,先将兽皮放下,随后又伸手去兽皮袋里摸索着,紧接着又拿出了两个小瓶,陆仁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皱起眉头。
从瓶子表面来看,没有任何的异样,倒是给人一种年代久远的感觉,陆仁轻轻晃了晃,两个瓶子里还有东西,而且都是液体,不知为何物。
陆仁没有打开瓶盖,但这种瓶子里多半是某种药类,也可能是毒药,对于药类陆仁还不慎了解,故而没有深入研究这两个瓶子只是小心的放了起来。
陆仁再次把手伸进那兽皮袋,随后拿出来一物,一块灰色的石头,拳头大小,这石头看上去和普通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陆仁将石头放到一边将那兽皮袋又翻了一个底朝天,里面再没有任何的物品了。
看着刚刚翻腾出来的几样东西,陆仁抬手将兽皮拿了起来,暗道:“那两个瓶子也不知道装着什么,只能以后再慢慢了解,至于那块石头,不会是不小心掉进兽皮袋去的吧,看不出来有什么用,唯独这张驭兽心得好像还是件不错的东西。”
将那兽皮在手中来回翻转查看了一番后,陆仁又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高级货,当即摇头暗道:“看上去,好像也没有外面那些秘录书籍厉害。”
“算了,今天着实太累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看来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先睡一觉,明天再说。”如此想着,陆仁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竹床之上。
夜色像泼翻的墨汁,浸透了夷国北境的荒山。陈竹扶着一棵枯树喘气,左腿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半条裤管——那是三日前在路过黑风岭东面时被野兽的爪子挠的,当时只顾着逃命,随便撕了衣襟包扎,此刻血痂黏在裤子上,一动就扯得生疼。他身旁,刘福更狼狈:粗布短衫被荆棘撕成碎条,露出肩头青紫的鞭痕,正是昨夜在破庙被流民抢了干粮,还挨了一顿打,背上的破包裹只剩几件烂布,里面那半块硬饼早被他啃得只剩碎渣,此刻正用舌头舔着包装纸上的糠皮。
“陈哥,歇够了没?”刘福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板,他抹了把脸上的尘土,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你不是说再往前三里就是夷国边境的‘铁门关’,过了关就能找活路……”
陈竹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山坳里隐约的灯火——那是铁门关的哨塔,塔顶飘着夷国的玄鸟旗,在风里猎猎作响。
“终于……终于到夷国了!”陈竹发出凄厉的声音,身上全是这段时间逃亡以来的疲惫和不堪,但双眼中却透露着兴奋和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期盼。
陈竹拍了下一旁的刘福,字正腔圆的说道:“兄弟!你放心,我听说夷国商贾云集,遍地黄金,不过一会被盘问起来不能说我们是陵国的,就说我们百越人,这次……你我一定要放手闯出一番天地,过上富人的生活!”
“走。”陈竹咬咬牙,捡起地上根粗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往灯火方向挪。
刘福点点头,听的热血沸腾,身上又充满了力气,当下赶紧跟了上去,破草鞋踩在碎石上,“咔嚓”一声,鞋底彻底裂开,脚趾头冻得发僵,却不敢停下——身后黑风岭的狼嚎声越来越近,像催命符。
铁门关的哨塔下,两个身着夷国军服的士兵正烤火。为首的伍长姓吴,满脸横肉,腰间挂着把生锈的腰刀,见火堆旁放着个铁皮水壶,顺手拎起来灌了一口,烫得龇牙咧嘴:“妈的,这鬼天气……”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头——远处山路上,两个身影正踉跄着往关隘跑,其中一个腿瘸,另一个背着破包裹,在暮色里像个滚动的破口袋。
“什么人?!”吴伍长抄起腰刀,朝手下吼道,“赵二、李四,跟我来!边境重地,敢擅闯者——斩!”
两个士兵应声而起,拎着长矛就往外冲。陈竹和刘福正走到关隘吊桥前,见状头皮发麻——吊桥两侧的拒马桩上挂着几颗人头,风干的血渍在灯笼下泛着黑光,正是前几日私闯边境的流民。
“军爷饶命!”刘福腿一软跪在地上,抱着头喊,“我们是百越来的流民,家乡遭了旱灾,想来夷国讨口饭吃……”
吴伍长没理他,长矛一指陈竹:“你,腿怎么了?”
陈竹低头看了眼渗血的裤管,咬着牙说:“回军爷,被野兽抓的,想进城找大夫……”
“野兽?”吴伍长冷笑,上前一步,用长矛尖挑开陈竹的衣襟——肋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露了出来,“百越流民我见的多了,军爷我一天见的流民比你一年见的人都多,我看你们两个可不像百越人?说!是不是萧府通缉的要犯?”
陈竹瞳孔一缩。萧府?那不是夷国最大的商贾世家吗?他和刘福只是逃荒的,怎会扯上萧府?
“军爷,我们真不是……”刘福刚想辩解,吴伍长已不耐烦地挥手:“少废话!私闯边境者,按夷律当‘流放黑风岭充作兽饵’!捆了,关进哨所牢房!”
两个士兵一拥而上,陈竹想反抗,却因腿伤使不上力,被赵二一记手刀劈在后颈,顿时眼前一黑;刘福更惨,被李四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了团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