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抉择之路
向下的阶梯比想象中更长。
清辞扶着李浩，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石阶湿滑，覆盖着厚厚的青苔，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火折子的光芒只能照亮前后几步的距离，更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一张巨口，随时准备吞噬闯入者。
“你觉得王林会跟下来吗？”清辞压低声音问，声音在狭长的阶梯间回荡，显得有些空洞。
“会。”李浩回答得很肯定，“他等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轻易放弃。而且……”他顿了顿，“他知道地宫的入口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
“嗯。部族建造这座地宫时，考虑到各种可能。除了我们进来的那个水下入口，应该还有至少两三个备用入口。王林既然查了这么多年，很可能知道其中一个。”
清辞的心沉了沉。这意味着，即使他们通过了考验，拿到了所谓的“秘宝”，也不一定能安全离开。王林就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随时可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扑出来。
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眼前又是一个大厅，比之前的“试炼厅”更大，也更空旷。大厅呈圆形，直径约十丈，穹顶很高，隐没在黑暗之中。地面铺着整齐的青石板，石板之间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到缝隙。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中央——那里立着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青铜匣子，约一尺见方，表面布满复杂的纹路。匣子没有锁，但盖子紧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而在大厅的四周，有四扇石门。
每扇石门上都刻着不同的图案：一扇刻着火焰，一扇刻着流水，一扇刻着山峦，一扇刻着星辰。
“这又是什么意思？”清辞环顾四周，感觉这个大厅比之前的“试炼厅”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
李浩走到中央的石台前，仔细查看那个青铜匣子。他的目光在匣子的纹路上游走，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凹凸的线条。
“这些纹路……是部族的地图。”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震动，“你看这里——这是南疆的山脉，这是主要的河流，这里是部族曾经的聚居地……”
清辞凑近看。果然，那些看似杂乱的纹路，在火光下逐渐显露出清晰的脉络：蜿蜒的线条代表河流，起伏的曲线代表山峦，而一些特殊的符号，则标记着重要的地点。
“所以这个匣子里，装的就是秘宝？”清辞问。
“不一定。”李浩摇头，“也可能只是线索，或者……陷阱。”
他看向四周的四扇石门：“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这四扇门，代表四条不同的路。选择哪一扇，可能决定了我们接下来会遇到什么，甚至……决定了我们能不能活着离开。”
清辞看向那四扇门。火焰、流水、山峦、星辰——每个图案都栩栩如生，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火焰在跳动，流水在流淌，山峦巍峨，星辰闪烁。
“怎么选？”她问。
李浩沉默了很久。他走到刻着火焰的石门前，伸手抚摸那跳动的火焰图案，又走到刻着流水的石门前，手指沿着水流的纹路滑动。
“部族的信仰里，万物有灵，自然有序。”他缓缓开口，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学过的东西，“火焰代表毁灭与重生，流水代表变化与流动，山峦代表坚守与永恒，星辰代表指引与命运。这四扇门，可能对应四种不同的考验，也可能……对应四种不同的结局。”
他转身看向清辞，火光在他脸上跳动，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肃穆：“我需要你帮我做个决定。”
清辞一愣：“我？”
“嗯。”李浩点头，“我的思维已经陷入惯性了，按照部族的传统，按照我所学的一切来思考。但有时候，正确的答案可能恰恰在传统之外。你来自外面，你的思维不一样。告诉我，你觉得应该选哪一扇门？”
清辞看着那四扇门，心中一片茫然。她不懂什么部族的信仰，不懂那些深刻的象征意义。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被卷入这场纷争的普通人。
但她知道，李浩需要她。
她走到四扇门前，一扇一扇地仔细看。
火焰之门上的火焰图案，刻得栩栩如生，仿佛真的有火在燃烧。她伸手去摸，指尖感受到的是石头的冰凉，但图案的线条却让她想起了一些东西——想起废祠里那堆熄灭的篝火，想起李浩在火光下苍白的脸，想起那句“对不起”。
流水之门上的水流图案，蜿蜒曲折，像是山间的溪流。她想起那条地下河，想起冰凉刺骨的河水，想起水面上泛着的幽蓝光芒，想起池底那些森森白骨。
山峦之门上的山峰图案，巍峨险峻，仿佛真的有一座大山压在眼前。她想起逃亡路上看到的远山，想起山脚下那片荒草地，想起土坯房里那些神秘的刻痕。
星辰之门上的星图，点点繁星，排列成奇特的形状。她想起小时候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夜晚，想起母亲哼唱的歌谣，想起那些早已模糊的童年记忆。
四扇门，四种选择。
清辞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我选星辰。”她说，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李浩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清辞睁开眼，看向那扇刻着星辰的石门，“火焰太烈，流水太冷，山峦太重。只有星辰……虽然遥远，但永远在那里。无论发生什么，它们都在天上看着，指引方向。”
她顿了顿，继续说：“而且，你说星辰代表指引与命运。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指引，不是吗？”
李浩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赏，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然后他点了点头：“好，就选星辰。”
他走到星辰之门前，伸手按在门中央——那里有一个凹槽，形状正是那只眼睛。
但这一次，他没有放血。
“这门不需要血。”李浩说，手指在凹槽周围摸索，“你看，这里有机关。”
他用力按下凹槽边缘的一块石板，石板凹陷下去，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接着，整扇石门开始震动，缓缓向一侧滑开。
门后，不是另一条通道，而是一个小小的石室。
石室只有之前大厅的四分之一大，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央立着一根石柱。石柱上放着一个东西——
一本书。
一本用某种动物皮革装订的古书，书页已经泛黄发脆，但保存得还算完整。书封上没有字，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图案：一只眼睛。
李浩和清辞走进石室。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这一次没有完全合拢，留下了一道缝隙——足够他们出去，但也意味着，一旦有危险，他们也无法完全封闭这里。
“这是……”清辞看着那本书，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那本书看起来很普通，但放在这个神秘的地宫里，就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李浩走到石柱前，小心翼翼地将书拿起来。书很轻，但拿在手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他轻轻翻开封面。
第一页是空白的。
第二页也是空白的。
第三页、第四页……一连翻了十几页，全都是空白。
清辞的心沉了下去：“难道书里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李浩摇头，继续翻页。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坏了这些脆弱的书页。
翻到大约三分之一处时，终于出现了字。
不是印刷的字，而是手写的，用某种深褐色的墨水写成的字。字迹工整而娟秀，像是女子的笔迹。
李浩的目光落在那些字上，只看了一眼，他的身体就僵住了。
清辞注意到他的异样，凑过去看。那些字她一个也不认识，但李浩显然认识——而且那些字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写的是什么？”她轻声问。
李浩没有回答。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字迹，眼神复杂得让清辞读不懂。有震惊，有痛苦，有恍然，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可以说是悲伤的情绪。
“这是我母亲的字。”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这是她写的。”
清辞愣住了：“你母亲？”
“嗯。”李浩点头，继续往下看。他看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
清辞静静等着。石室里很安静，只有李浩翻动书页的声音，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李浩终于看完了那本书。他合上书，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书里写了什么？”清辞问。
“写了很多。”李浩说，声音很轻，“写了我母亲的身世，写了部族的起源，写了这个地宫的建造，也写了……那个所谓的‘秘宝’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李浩看着清辞，一字一句地说：“不是金银财宝，不是武功秘籍，也不是长生不老的丹药。而是……记忆。”
“记忆？”
“嗯。”李浩点头，“部族千年的记忆，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知识和智慧。关于自然的理解，关于草药的运用，关于星象的观测，关于生死的感悟……所有这些，都被记录了下来，保存在这里。这就是秘宝——一个部族的灵魂。”
清辞听着，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她原本以为，所谓的秘宝会是某种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金银珠宝，比如神兵利器。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虚无缥缈，却又如此沉重的东西。
“那你母亲为什么要把这些写下来？”她问。
“因为她知道，部族快要灭亡了。”李浩的声音很低，“那场祸事……不是意外，而是预谋已久的清洗。有人想要部族消失，想要这些记忆永远被埋葬。我母亲作为最后的传承者之一，在她还来得及的时候，把这些都记录了下来，藏在了这里。”
他顿了顿，继续说：“她希望有一天，如果有人能找到这里，能把这些记忆带出去，让部族的智慧不至于彻底消失。但她也知道，这很危险——因为那些想要消灭部族的人，也在寻找这些记忆。所以他们设下了重重考验，只有真正理解部族精神的人，才能拿到这些东西。”
清辞明白了。这个地宫，这些考验，所有这些复杂的机关和符号，都是为了保护一个部族最后的遗产。不是为了私利，不是为了权力，只是为了……不让一些珍贵的东西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问，“把这本书带出去？”
李浩摇头：“不止这一本。这只是一个开始。书里提到，真正的记忆库在地宫的最深处，那里保存着完整的传承。而这本书……是钥匙，也是地图。”
他翻开书的最后一页。那一页上，画着一张简略的地图——地宫的地图。地图上标记了多条路径，多个房间，还有各种符号和注释。
而在地图的中央，有一个特殊的标记：一只眼睛，眼睛中央有一个点。
“这就是最终的目的地。”李浩指着那个标记，“地宫的核心，记忆库的所在。”
清辞看着那张地图，心中既紧张又兴奋。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但这也意味着，离危险也越来越近。
“王林知道这些吗？”她问。
“他可能知道一部分。”李浩说，“但他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也不知道真正的秘宝是什么。他以为会是金银财宝，或者什么能让人获得权力的东西。所以他才会这么执着地追查。”
“那如果他知道了真相——”
“他可能会失望，也可能会更疯狂。”李浩合上书，小心地收入怀中，“一个执着于权力和财富的人，不会理解记忆和智慧的价值。但这样的人，往往也最危险——因为他们会为了得不到的东西，毁掉一切。”
石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清辞看着李浩，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深沉的决绝。她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前面有什么，他们都必须走下去。
“接下来怎么走？”她问。
李浩再次翻开书，查看地图。“从地图上看，我们现在在第二层。要继续往下，需要回到大厅，选择另一扇门——这次，应该是山峦之门。”
“为什么是山峦？”
“因为星辰代表指引，山峦代表坚守。”李浩解释，“我们得到了指引，现在需要的是坚守——坚守信念，坚守勇气，坚守到最后。”
他说着，走向石室的出口。清辞跟在他身后。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石室时，清辞忽然想起一件事。
“李浩，”她叫住他，“你母亲在书里……有没有提到我？”
李浩的脚步顿了顿。他转过身，看着清辞，眼神复杂。
“提到了。”他说，声音很轻，“她说，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叫清辞的女孩陪在你身边，一定要好好待她。因为……她是命中注定要来帮助你的人。”
清辞愣住了。
命中注定？
她从未想过这个词会用在自己身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一个无依无靠的流浪儿，怎么可能是“命中注定”？
“我……”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浩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凉，但掌心有一丝暖意。
“阿辞，”他说，用那个很少用的称呼，“不管你是不是命中注定，你都已经在这里了。这就够了。”
清辞看着他的眼睛，在那双深黑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一些更深的东西。她忽然觉得鼻子一酸，但忍住了眼泪。
“嗯。”她点头，“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石室，回到圆形大厅。
四扇石门依旧立在那里，火焰、流水、山峦、星辰，仿佛四个沉默的守护者，守护着千年的秘密。
这一次，他们走向山峦之门。
李浩按下门上的机关，石门缓缓打开。
门后，又是一条向下的阶梯，更深，更暗。
而在阶梯的尽头，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可能是真相，可能是死亡，也可能是……命运的转折点。
李浩和清辞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踏上了阶梯。
而在他们身后，在大厅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那眼睛泛着幽蓝的光，像是星辰，又像是……某种更古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