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温家来人
裴府门房的小厮刚要再进去,那两扇厚重的大门便“吱呀”开了条缝。
温大娘子见从里面出来个丫鬟,又挑高了声,“汀姐儿到底是攀上高枝了,我来见一面三催四请的,人家连个脸都不露,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银杏敛衽福了福,语气不卑不亢:“大娘子恕罪,我家姑娘受了伤,此刻正卧病在床,实在起不得身……”
温桃花眼珠盯着银杏上上下下转了一圈,见一个丫鬟都穿着顶好的青缎子,嫉妒地用指甲紧紧掐着手中帕子。
不等银杏说完,便尖声打断,一双吊梢眼瞪得溜圆,“她分明是故意躲着我们!进了裴府的门,就忘了自己是从哪个泥坑里爬出来的了?我娘说得没错,这就是攀上高枝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银杏皱了皱眉,“娘子言重了,姑娘确是身子不适,委实不便见客,待姑娘身子好了,再请大娘子来府里叙话。”
银杏说完便关门进去,身后的温大娘子气不过狠狠啐了一口,厚重的朱门将尖锐的骂声隔绝在外。
温汀听完银杏的回话,好似早有预料般眼底无波无澜,叮嘱道:“这两天她们可能还来堵门,若你实在招架不住,便将人请进来吧,左右也不能一直躲着。”
若是之前,银杏还有些不解温汀不愿见温家人的行为,亲自应付了一次,算是明白了。
就温大娘子那副嘴脸,若真把人放进来,岂不是要把姑娘吃了。
“姑娘放心养病,我这两日就在门口守着,”银杏道,“断然不会让她们进来的。”
温汀露出一抹难为情的笑,落在银杏眼里,更是暗暗下定决心,不能让温家人进裴府的门。
若开了一次先河,以后日日来打秋风,那还了得?
银杏走后,温汀盯着檐角的铜铃沉默了会,她承认银杏手脚勤快,做事也周全,可自己因她是砚雪居的人,对她总是没有青露亲厚。
可银杏从未有过不满,一直在认真做事。
她想在这府中扎根,日后身边少不了人,该想办法让银杏彻彻底底成为她的人。
在槐院清净了两日,直到第三日晌午,银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信:“姑娘!不好了!蜀中的段家来人了!”
温汀指尖的茶盏微顿,茶水溅出几滴,落在素色的裙裾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痕。
苦等了两天,秤杆都快要生锈了,秤砣终于来了!
“温家人也在?”
银杏正是因为这个着急,“好巧不巧,温大娘子正赖在门口呢,和段家公子碰了个正着,这可怎么办!”
早知道,那温家大娘子说话有多难听。
听青露说,段家公子又是老夫人给姑娘相看的夫婿,温大娘子口中那些“忘恩负义”之言让段家公子听了。
岂不是平白毁姑娘名誉么!
温汀理了理衣襟,沉声:“出去看看。”
此刻的裴府大门外,一辆乌木轺车停在路边,车帘半掀,坐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妇人,她身侧立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二夫人和三夫人一同出来迎接,还没来得及寒暄两句,温大娘子便拍着大腿号啕,声音尖厉刺耳。
“你们让温汀出来!家中外祖病重,就请她回去床前尽尽孝,她竟然百般推脱!良心都被狗吃了!”
“想当初,她娘不守妇道生下她便撒手人寰,若不是我们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哪有她的今日,如今她进了裴府,就翻脸不认人了!”
温桃花也在一旁帮腔,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却是干打雷不下雨:“就是!我们不求她提携,只求她跟我们回去见祖父最后一面,她都不肯!这世上哪有这般狠心的人!”
二夫人面色窘迫,“温大娘子这说的哪里话,汀姐儿正在府中养伤,病好了自然随你回去,你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温大娘子嘴皮子功夫了得,“这都病了好几日了,也该好了,让我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二夫人暗道几声“晦气”,不愿意和粗鄙之人说话,侧身迎着段老太太,“让您老见笑了,还请进,老夫人正等着您嘞。”
段老太太从刚才起就一直皱着眉。
“你家老夫人在信里提起过汀姐儿,这几位可是她的娘家人?”
二夫人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是,不过汀姐儿自幼丧母,寄养在温家罢了。”
段老太太神色不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随着二夫人走过垂花门,温汀正迎面过来。
她未施粉黛,额上的伤用碎发堪堪盖住,低头轻咳几声,显得弱柳扶风。
不等二夫人引荐,便娇滴滴开口道:“阿汀拜见老太太,见过段家表哥。”
她屈膝拂礼,起身时还不忘飞快地朝旁边的段家公子瞥了一眼。
段老太太再一次忍不住皱了皱眉。
二夫人道:“你还病着,怎么就出来了?”
温汀软声细语,“听说温家来人了,怕扰了老夫人清净,正准备出去瞧瞧呢。”
二夫人动了动唇,一想到温大娘子还在门口瘫坐着,一副见不到人不罢休的无赖样。
劝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那你快去瞧瞧。”
“阿汀先行一步。”
温汀侧过身,素手将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眼眸上下间犹如秋波流转,段家公子经过时嗅见淡淡清香。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温汀一眼。
少女背影窈窕,一频一动间令人浮想联翩。
段老太太见孙子没跟上,魂魄被勾走了般失神回望,不满的提醒他,“彦儿,莫要失了礼数。”
段文彦这才紧紧跟上。
他不知道的是,温汀在他们身影消前回过头笑了笑。
小声对青露说:“段家老太太也来了,这段家公子,瞧着是个家规严谨的书呆子。”
青露说:“段公子长得也不赖呢。”
温汀挑了挑眉,可惜非她所求。
银杏现在满脑子都是段老太太似乎对温汀颇有不满的表情,根本没听到温汀和青露在嘀咕什么。
傻兮兮道:“希望温大娘子已经走了。”
显然她想多了,到了门口发现温大娘子不仅没有,侯爷还回来了。
旦见裴珩一身紫色公服,身形颀长挺拔,立在阶前,乌纱幞头的硬挺棱角衬得下颌线愈发凌厉。
温大娘子的嚣张劲在裴珩面前,丝毫不敢造次,鹌鹑似的杵在边上。
温汀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上前见礼,“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