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联络有亲
“阿春去哪里?”隔壁吴婶子正在厨屋门口摘菜,这个时节地里有萝卜同菘菜,还有从空地里种出来的红薯。
红薯极大的缓解了长安的饥荒。
春日里长安城被围了,寻常人家但凡有土的地方都种了它,夏日郁郁葱葱的红薯叶子成为了众人争相薅吃的好菜,野菜,甚至有勤快些的于母这样的妇女会挑鲜嫩的叶子晒成干菜。
到了这个时节,叶子干枯了,一个个的红薯就成了救命的粮,除了晾着煮稀饭,勤快的譬如于母便又开始将它切片,晒干,碾碎成小小的颗粒,一锅水加上红薯干,只需要少许的面粉便是一碗香甜的好粥。
“去寻娴娘呢,前一段儿不是我生病了么,多亏了娴娘帮我寻的医士救了我一命,我要给她钱她不要,昨儿听您说才知道她粮不多,我也没有太多的能力,总要表示一下才当得起做人的本分。”
干净、利洒没有一丝漏洞,合情合理的阻止了吴婶子的一切盘算。
说着于春还特意掀开布来给她看了一眼。
“可是呢!”吴婶子似笑非笑的应了,“天快黑了呢!”
娴娘虽然有钱,却是贱籍,市井里面的一干婶子们最喜欢讲她的花边新闻,似乎将她讲坏三分,她们就站稳了一分的道德高地。
“正是呢,家里还等着吃饭,今儿阿荣想吃鸡,我且去了!”
“阿奶,我要吃鸡,我要吃鸡,曹荣都有鸡吃!”
“吃吃吃,吃死你个讨债的!”
不出于春所料,吴婶子的大孙子果然闹开了。
完美!
娴娘住的地方距离曹家就五十米而已,一样是小院子,但这个院子常年做出租用,就拾到的更漂亮些。
青砖垒的墙,黑瓦遮的顶,是个标准的一进四合院,正屋,东西厢,厨房是公用的,没有什么秘密。
院子里没有菜地,只有租住的住客们做买卖的挑子,车子和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
娴娘租住的就是西厢。
此刻房门大开,她也在做饭,因为爱净,她没有去厨房煮饭,而是在院子里,一个小风炉上用小药挑子熬的米粥飘着两个红枣,米放的少,是有些稀。
“娴娘在吗?”于春敲了敲门。
“咳咳——”听到动静,只见娴娘披着衣服蓬着头起来了,脸色白上添红,显然是风寒感冒。
“你怎么来了?”
“别起来了,快歇着,我成日不爱出门,昨儿才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里里外外的帮我,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不能装不知道啊!”
说着将东西给娴娘看。
“那能劳你破费,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你里里外外的谢几回了!咳咳——”
娴娘也有些激动,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秾丽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感动。
独自在外漂泊,与人为善,便是相好的也在自己无用时弃如敝履,却不成想这世上还有于家这样天性良善,知恩图报的人。
娴娘打定主意这次病好了,于春有用得上她的地方要好好帮忙。
“我待会儿叫阿霄送包药来,还是上次托你的福得的,却不想好了我们!”于春余光打量着屋子,同其他在大城市打拼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除了床就是一个大大的衣架子,一些简单的一看就是捡来的木头架子上摆着些杂物。
衣架子上是些华丽的衣服,都是夏装,一看就是吃饭的家伙,独独窗台上一个土陶碗种了一丛菊花让人眼前一亮,就像娴娘本人。
“你心意我领了!”这时节,诶,确实是有钱也买不到药。
“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于春说着打量她能做的活计。
见粥熬好,便用抹布包住挑子倒在斗碗里端给娴娘,脑袋里过了一遍,询问起她当下最关心的事情。
“对了娴姐,我昨天不是得罪了吴婶子她们,我就想问一下我们这几个邻居的脾性,还有他们的家境,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是给家里招灾了。”
“我说呢,你个万年的乌龟怎么从龟壳里爬出来了,终于有点眼力见了!”娴娘并不生气,甚至为能帮上于春而开心,在她看来,打听这些事情这是妇女们基本的职责之一。
“你的药还捏在我手里,说的不满意我可偷工减料了!”于春顺着她的话开起了玩笑。
娴娘诧异的看了又看,“若不是日日见你,我都不能相信这是你,果然还是识字的好。”
这样的于春像是长开了扎下根的菊花,配着一脸真诚的笑,生机勃勃的样子让她清秀周正的面容极富魅力。
就像她见过的那些强者,自信笃定。
一口喝完粥,娴娘用锦帕擦嘴,笑道,“你家中还有小孩,我跟你简单的介绍下,咱们这个小巷子除了我们这个院子,就是钱家、吴家、你们曹家、租住的周家,王家,租住的郑家,你们于家,一共八户,钱家在西市买蒸饼,钱娘子人不错,但她同你得罪的钱兰娘有转折亲,你说话要留心。”
联络有亲,难怪她得罪钱兰娘之后感觉事事不顺。
“朱家同你婆婆有亲你知道,钱家同曹家就隔着一个村子你可知道?你们这几家有院子的都是从那一个坊过来的,都在城郊有根基的。”
“其余的我大概熟悉,那王家呢?王家娘子也很少出门。”
“王娘子是个苦命人,她娘家原本是个殷实人家,不想相亲时被王家大郎赖上了,只得嫁过来,偏王家大郎是个酒蒙子,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她日日在外做工,早出晚归你自然看不到。”
“我今日见她也是穿金戴银,不像啊,王家家底真厚实,也不知道做什么营生。”
‘凤姐:干得漂亮!’
“你说她啊,这事儿别人还真不知道,她男人托了姑母的关系,不是在边军中谋了个队正的职位吗,说是发了死人财。”
“他姑父是谁,怎么这样大的能量,往日看他极瘦还小,一个这样的人不可能比曹杰还厉害?”
“呵呵,这事儿你不问我还真不知道,他姑父不过是个乐师,但她姑母却在街上波斯绸缎铺里帮佣,同那鲁五老爷一同长大,都说这王大郎长的同鲁五老爷一个模样!”娴娘说的极小声,若不是我去鲁五老太太的葬礼上留心了,决计不知道这个。
“我说呢!”所有的线索都合上了,“还是姐姐你厉害,这都知道!”
“干我们这行若不能察言观色理清楚这些关系,不知不觉的得罪了人可就是生死之别了。”
“听说阳夏王有诸多新政,若是过了这一劫,说不得有一番新天地,姐姐要好好调养。”
于春将斗碗用挑子里新烧的热水洗了,将东西放下就要告别,“一会儿阿霄过来给你挑水,劈柴,小娃儿等我,怕是快要闹腾了。”
“咳咳——空了只管来寻我!”
“姐姐不烦我就成,留步!”
于春关上门,一边走,一边思索,这些家伙联络有亲,若是操作不好,便是曹杰出了差错,这些人不得吃了他们,难,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