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废墟中，拉斐尔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温和无悲喜的呼唤，“拉斐尔。” “吾神。”拉斐尔立刻站直恭谨的说道。 “索多玛毁灭后尚有奴隶残留，你来善后。”上帝说道。 “谨遵神谕。”拉斐尔想都没想的就本能开口道。 以诺正站在地下城门口等待天使。 “奴隶在哪里？”拉斐尔轻快地问道。 听到有生灵躲过一劫活下，拉斐尔很欣慰。 “请和我来，殿下。”以诺极其亲切的笑了，随后带着拉斐尔去了地下城。 阴暗不见光的甬道中，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囚牢。 拉斐尔看着那几万恶魔混血奴隶沉默了。 “……这么多？”拉斐尔说道。 以诺手中提灯照亮周围几米，他的眼神温暖和煦，亲切的说道“这些混血恶魔全部都是人工培养出来的。他们当中大部分残忍嗜杀，不值得同情怜悯。但也有一小部分还值得再挽救一下……所以，劳烦殿下您辛苦了。” 天使憔悴悲叹的凝视。 以诺亲切和蔼的回望。 盯着那几万个人影，拉斐尔恍惚间看到了自己劳碌的未来。 当初请假来凡界逛就是想暂时摆脱繁琐的公务。 可前有无知少女受到引诱，后有混血奴隶需要拯救，麻烦事一件事接着一件…… 为什么来到凡界还要继续工作啊！ 看完未来的工作后，回到地上的拉斐尔突然想道“以诺，与你同行的安洛希雅呢？” 这些奴隶都是恶魔混血，比起天使，怎么看都是身为恶魔君主的安洛希雅更适合善后。 如果能让安洛希雅接手这件事情，那再好不过。 以诺还没说什么，上帝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出现。 拉斐尔神色顿时一振，提议道“吾神，安洛希雅作为恶魔君主，也许更适合给这些混血恶魔善后。” 上帝淡然看了拉斐尔一眼，平静且含蓄的说道“她并不适合。” 拉斐尔微微一愣，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上帝眼睫微微一敛，垂眸不回答天使的疑问。 见上帝不言，拉斐尔努力理解神的深意。 “因为……作为恶魔君主并不会怜悯其他生灵，也许会草率随意对待这些奴隶，因此需要我来对他们善后。”拉斐尔思考着说道。 以诺神色微妙的在一旁含糊的说了句“哦。” 这个哦字有很多种意思，看如何理解了，拉斐尔理解为了赞同自己的说法。 神谕不可违背。 了悟之后，拉斐尔再怎么哀叹自己的假期，也只能留在索多玛善后。 摩押平原再往前走就是大海，大海早已去过，没什么意思。 发生了索多玛的事情，以诺也无心在去平原的其他城市，休息一晚后就打算原路返回。 黎明离开的前一刻，以诺坐在马车前的车辕上，对俊美的天使意味深长暗示道“上帝真身降临，原因并不是我。” 俊美的天使回望以诺片刻，疑惑的问道“人类，你的意思是神只是无聊，所以来凡界了？” 以诺回头看了眼马车，说道“拉斐尔殿下，您再想想。” 拉斐尔想不出来。 看着天使不解的眼神，以诺深深叹息。 窗外晨光正好，上帝坐在车厢的软垫中，浅淡的光线越过轻扬帏幔，一寸寸落在他的眉心眼睫。 一旁的安洛希雅正在进行日常的水果雕花，她拿起一个小苹果，指尖翻转中不到几秒就把苹果雕成了十几个小玫瑰。 玫瑰花有的含苞有的盛开，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姿态各异，每一片花瓣都薄如蝉翼栩栩如生，放在银盘子中像是艺术品。 安洛希雅往上面插了把银色的小叉子，将盘子递给上帝，问道“吃吗？” 上帝看了她一眼，插起一个放入口中，慢慢品尝甘甜的味道和脆嫩的口感。 “为什么总是雕玫瑰？”上帝问道。 “所有的花中，我最喜欢玫瑰。”安洛希雅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眼睛微微一亮，“从前我在九重地狱时，养了一大片蓝玫瑰花海，有风吹过时，一片黑暗中，漫天都是飞舞的莹光花瓣。” 上帝顺着安洛希雅的话想象了一下，觉得那情景一定很美。 不知不觉，十几个玫瑰苹果都吃完了。 上帝放下手中叉子，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同于往常的浅尝即止，这是神第一次吃这么多食物。 “耶和华，您喜欢吃什么？”安洛希雅问道。 “吾没有偏好。”上帝说道。 “那一定是吃的食物品种不够多。”安洛希雅若有所思的说道“您可以尝试很多种食物。” 上帝想说没有必要，却又没有说出口。 “人类，你怎么又回来了？”日光下，站在小镇前方的阿斯蒙蒂斯问道，那脸色绝对称不上欢迎。 “摩押平原不想逛，大海又去过，再往前走没什么好看的了。”以诺说道。 “对了，索多玛毁灭了是怎么回事？”阿斯蒙蒂斯问道。 “现在外界是怎么传的？”以诺反问道。 “有很多种说法，火山爆发、恶魔作恶、有天使恶魔在那里战斗引起的，不过流传最广的一种是上帝降下了神罚。”阿斯蒙蒂斯说道。 诸多传言中，他最不信最后一种。 上帝高居天堂不问世事，连当年路西菲尔堕天都只是在最后时刻出手一次，怎么可能因为一座普通人类城市降下惩罚。 拉斐尔去查看状况，然后一去不回来，如果不是因为莎拉在这里，阿斯蒙蒂斯也想去看看。 “并非神罚，安洛希雅所为。”以诺说道。 “和我的猜测一样。”阿斯蒙蒂斯说道。 传言各不一样，但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硫磺火焰，仅凭这一点就不像上帝所为。 以诺将索多玛的罪行大致讲了一下，然后说道“所以拉斐尔殿下恐怕有一段时间我会留在索多玛废墟，负责善后那些混血恶魔。” 阿斯蒙蒂斯听了后整个人都瞬间舒畅了，他不关心恶魔混血，却在乎拉斐尔的去留。 “太好了，拉斐尔终于不会来打扰我和莎拉了，安洛希雅干得漂亮。”阿斯蒙蒂斯夸奖道。 回到镇子中以后，老镇长又一次要请客人们住在小楼中。 已是正午时分，太阳给眼前一切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 安洛希雅从马车上走下来，恹恹的看了一眼天上太阳，然后抬起手挡在眼睛面前，快步走入小楼中。 没有恶魔会喜欢太过强烈的光芒，特别是黑暗阴影属性的恶魔，越是纯净夺目的光越是与生俱来的天敌。 作为恶魔中的奇葩，安洛希雅爱光，但也仅限于黎明出生时那般由一线微光开始，慢慢铺撒整个大地照亮黑夜的景象。 以诺先去拜访镇长，客厅里只剩下安洛希雅和上帝。 安洛希雅拉上窗帘，然后抬起脚，将整个身体都缩进宽大的藤椅中抱成一团，有些过长的漆黑发丝一半被压在身下，一半落在木质地板上。 她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上帝坐在另一边的藤椅上，望着安洛希雅专注的看了几秒。 耶和华手指轻轻一抬，落在木质地板上的那一部分长发自动漂浮起来，柔顺的重新搭在安洛希雅身上。 感到长发的动静，安洛希雅睁开眼睛。 “怎么了？”安洛希雅问道。 “头发有些乱。”上帝温和的说道。 看重喜欢的人眼中形象，安洛希雅瞬间从空间里拿出一把梳子，仔细的将及膝长发全部重新梳好，又将光滑如绸的长发盘起上半部分，用宝石发箍箍好。 对镜仔细看了看形象，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安洛希雅又一次闭上眼睛，等待夕阳或夜晚的到来。 以诺回来后，看见安洛希雅已经蜷缩在藤椅上睡着了，尽量悄无声息的回到二楼卧室。 安洛希雅睁开眼睛，看着以诺上楼的背影说道“我没有睡觉。” “那就好。”以诺说道，不再放轻声音，像平常一样走上楼梯。 “安洛希雅。”上帝唤她的名字。 “嗯？”安洛希雅微微偏头，发出一个询问的音节。 “为何不睡？”上帝问道。 没想到上帝会问自己这种小事，安洛希雅忍不住轻轻一眨眼睛，心中有一点惊讶，惊讶中又有一点点愉快。 “今天不想睡。”安洛希雅说道。 “你从前也不睡觉，只是闭上眼睛身体不动。”上帝平静的说道。 几十年来，安洛希雅每次只是闭上眼睛而已。 安洛希雅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她当然也会睡觉，但每一次陷入沉眠时都会确保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并且设下重重陷阱、保护和警示的结界，才可以安心的进入短暂沉眠。 这是很久以前养成的习惯，哪怕她现在强大到三界间少逢手，也依旧没有改变。 安洛希雅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周围有人我就睡不着。” “为什么？”上帝说道。 “……我怕有危险。”安洛希雅说道，突然感到有些尴尬。 “没有危险。”上帝说道，她现在在凡界一个普通的人类小镇子里，没有人对她有敌意，除了上帝，也没有人有能力伤害她。 “我知道，但是已经养成习惯了。……很久以前，我在地狱时力量还不如现在，有很多恶魔会来挑战我……”安洛希雅越说越小声，最后闭了嘴。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堪，后悔说了真话。 面对耶和华、面对自己这么喜欢的人，安洛希雅总想将最好的那一面展现出来，尽量的从容、优雅、强大而无所畏惧。 就像是上帝很喜欢的路西菲尔和米迦勒。 然而不幸的是，安洛希雅掩藏的真正本性更多的是警惕、小心翼翼甚至于害怕惶恐。 上帝专注认真的看了她片刻，感到一点奇妙的悸动缓缓散开。 被耶和华看着，安洛希雅越来越不自在。 “安洛希雅，你现在睡觉不会有危险。”上帝温和平静的说道“吾会保护你。” “哦。”安洛希雅呆了呆，干巴巴的说道。 安洛希雅觉得自己应该说点甜蜜温暖的话，可那一瞬间她所有花言巧语都忘得一干二净。 然后她小心地重新缩在藤椅里，换了个舒服姿势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