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代笔奏折,脸都不要了!
马车里,一盏昏黄的油灯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光影晃动,将张维那张惨无人色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面前的小几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那一方端砚,是他宦海生涯的珍藏。那支狼毫,曾书写过无数弹劾奸佞、匡扶社稷的雄文。
可现在,它们却成了自己屈辱的见证。
张维颤抖着手,展开那份赵彻亲手写就的“草稿”。
字迹龙飞凤舞,气势磅礴,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吞吐天下的霸气。可这字里行间的内容,却让他这个在官场浸淫了一辈子的老油条都感到心惊肉跳。
什么“畏威怀德,来朝归附”?
什么“以夷制夷,千古良策”?
这分明就是将一桩通敌的死罪,硬生生扭转成了一件开疆拓土的不世之功!
无耻!
荒唐!
可偏偏,他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因为这番说辞,太完美了,完美到足以让龙椅上那位多疑的陛下都龙颜大悦,挑不出半点瑕疵!
“张大人,夜长梦多。”
马车外,赵彻那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悠悠传来,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张维的心口。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威胁,只是那么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张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灌入肺腑的冷气,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冻结。
再睁开眼时,他眼中的挣扎与不甘,已尽数化为了死灰般的绝望。
他拿起笔。
那只曾经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的手,此刻却抖得连一支小小的狼毫都快要握不住。
墨汁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团丑陋的污迹,像极了他此刻的人生。
“王爷……王爷饶命啊!”
瘫在一旁的王朗,看着张维开始动笔,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连滚带爬地凑到车窗边,对着外面那个模糊的身影拼命磕头。
“‘帝王金’的事,下官一定办好!五倍!下官回去就跟他们说,凉州大雪封山,原料采摘不易,人工物料飞涨!他们敢不给,下官……下官就查封他们的染坊!”
“还有那七成的款项,下官保证,一文钱都不会经户部的账!全都换成最好的铁料、粮食、药材,给您送到凉州来!求王爷开恩,求王爷给条活路啊!”
这位在户部作威作福多年的主事大人,此刻哭得鼻涕眼泪横流,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筹码,一股脑地全都押了上去。
赵彻没有理会他的哭嚎,只是静静地看着马车里那个奋笔疾书的身影。
张维的字,本是清正刚健,自成一体。
可此刻落笔,却是笔画歪斜,处处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屈辱与悲愤。
他每写一个字,都像是在用笔尖凌迟自己的风骨。
他写“凉王殿下,宵衣旰食”,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赵彻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年轻脸庞。
他写“北蛮归附,献马称臣”,耳边回响的却是图利那一声声狂热的“天神大人”。
他写“以夷制夷,万世之功”,心中涌起的,却是对这个少年妖孽深入骨髓的恐惧。
终于,当最后一个字落下。
张维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靠在车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请……张大人,盖印。”
赵彻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么平静。
张维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从怀中,颤巍巍地掏出那枚代表着“钦差”身份的紫铜大印。
印章冰冷沉重,压在他的手心,也压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这一印盖下去,他张维,就不再是那个铁骨铮铮的礼部侍郎了。
他将沦为赵彻的喉舌,一个被钉在耻辱柱上身不由己的傀儡。
可不盖……
他看了一眼车外,铁战和王蒙那两尊门神般的身影,以及他们腰间那泛着森然寒光的马刀。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迟疑,下一刻,这辆马车就会变成自己的棺材。
“呵……呵呵……”
张维忽然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干笑,笑声嘶哑,比哭还难听。
他举起大印,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朝着那份刚刚誊抄好的奏折,砸了下去!
“咚!”
一声闷响。
鲜红的印泥,如同一滩刺目的鲜血,烙印在了纸上。
也烙印在了张维的灵魂深处。
车帘被一只手掀开,赵彻那张俊朗的脸出现在灯火下。
他拿起那份散发着墨香和屈辱气息的奏折,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张大人的书法,果然名不虚传。”
他将奏折小心地折好,递给身后的王蒙。
“王蒙,挑一匹最好的千里马,再选一名最可靠的亲卫。告诉他,人可以死,这份奏折,必须在五日之内,完好无损地送到父皇的案头!”
“是!”王蒙接过奏折,郑重地揣入怀中,转身离去。
安排好一切,赵彻才回过头,看向车里那两个失魂落魄的男人,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和煦。
“二位大人,辛苦了。”
他对着依旧瘫在地上的王朗伸出手,笑道:“王大人,地上凉,别趴着了。起来帮本王个忙。”
“王……王爷请吩咐……”王朗哆哆嗦嗦地被拉了起来。
赵彻指了指坡下,那些由灰狼部落送来的战马和皮毛,在月光下形成一片模糊的轮廓。
“你不是户部来的吗?对这些东西的估价最是在行。”
赵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让王朗的胖脸又是一阵抽搐。
“来,帮本王清点清点,这些战马和皮毛,该如何入库,如何登记造册,将来也好向兵部报账。”
他顿了顿,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哦,对了。本王还给父皇,备了一份小小的孝心。”
“正好,就劳烦二位大人,替本王捎回京城了。”
孝心?
听到这两个字,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王朗,还瘫在车里的张维,齐齐打了个哆嗦。
两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们现在对赵彻口中的任何“好意”,都产生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位爷的“孝心”,怕不是什么催命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