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老爹和稀泥,本王忙着种地!
京城午门的风波,像一阵裹挟着尘沙的狂风,足足刮了十天才吹到凉州。
当那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将密封的蜡丸呈上来时,宋鹤和铁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书房内,气氛紧绷得仿佛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
宋鹤颤抖着手,用小刀刮开蜡封,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
他的脸色,从最初的紧张期待,迅速转为错愕,然后是深深的难以置信,最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到底怎么了?宋大人,你倒是说话啊!”铁战是个急性子,见他这副模样,急得抓耳挠腮,一把抢过了信纸。
他瞪着牛眼,将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地认过去,越看,脸色越是难看,最后猛地一拍桌子,那张由上好铁木打造的书案,竟被他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铁战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王府的屋顶,“投毒谋害上百条人命,就……就只是禁足罚俸?那个狗皇帝……他……他偏心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吴谦一个替死鬼,凌迟处死。大皇子用人失察,罚俸三年。三皇子失职,罚俸一年,抄抄书?”
对此,赵彻没有半点意外,早就猜到了秦皇会如此操作。
他抿了一口微烫的茶水,才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
“怎么?难道你们以为,单凭一个吴谦就能把我那位好三哥拉下马?”
赵彻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暴怒的铁战和憋屈的宋鹤都愣住了。
“殿下!这不公平!”铁战红着眼睛,梗着脖子吼道,“这跟咱们说好的不一样啊!您不是说,要让他生不如死吗?”
“生不如死,有很多种法子。”赵彻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了那副巨大的凉州地图前,“肉体上的死亡,是最廉价的一种。”
“我那位父皇,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父亲。为了朝局的稳定,为了皇家的颜面,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真的废掉一个皇子,尤其是一个妃子正得圣宠的皇子。”
“他各打五十大板,将罪名安在一个‘被蛊惑’的奴才身上,再敲打一下我和大哥,保全三哥。这才是最符合他利益的处置方式。你们有什么想不通的?”
赵彻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旧闻,那种洞悉一切的淡然,让宋鹤心中一凛。
王爷他……似乎从未对扳倒三皇子抱有真正的期望。
那他费尽心机,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又是为了什么?
“殿下,那我们……就这么算了?”宋鹤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拱手道,“三皇子经此一事,必然对您恨之入骨,将来若是他得了势,恐怕……”
“将来?”赵彻发出了一声轻笑,他转过身,伸手指了指窗外。
窗外,是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是来来往往,脸上洋溢着希望的百姓。
“宋大人,你看外面。”
“我们有民心,有土地,有正在开垦的数十万亩良田。我们有新式的兵器,有忠勇的将士,还有那帮已经被吓破了胆的蛮子送来的牛羊战马。”
“而我那位三哥有什么?”赵彻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他只有一座华丽的牢笼,一个偏心眼的老爹,和一群等着看他笑话的兄弟。”
“你们告诉我,到底是谁,更该担心将来?”
宋鹤和铁战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着那片欣欣向荣的土地,听着远处传来的号子声和欢笑声,心中的那点憋屈和愤怒,不知不觉间,竟烟消云散了。
是啊。
京城里的勾心斗角,胜了又如何?败了又如何?
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过眼云烟。
而凉州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一切,才是实实在在,能够握在手里的根基!
“殿下英明!”宋鹤躬身一揖,这一次,是发自肺腑的敬服。
他终于明白了。
王爷从一开始,就没把三皇子当成真正的对手。
那场惊天动地的午门审案,那所谓的“洗肺神迹”,不过是王爷借力打力,用来收拢民心,震慑宵小,顺便从父皇那里讨要好处的手段罢了!
三皇子,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块被王爷利用完,就随手丢到一边的垫脚石!
“行了,京城那点破事,不值一提。”赵彻摆了摆手,将话题拉了回来,“狗咬狗的闹剧看完了,该办正事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神情变得专注而锐利。
“开春在即,春耕乃是头等大事,绝不容有失!”
“宋大人,招垦司那边,新民的土地都分下去了。但农具、种子、水源,这三样,准备得如何了?”
一提到正事,宋鹤立刻收敛心神,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条理分明地汇报起来。
“回殿下,托您的福,曲辕犁已经分发到每一户新民手中。种子方面,从那些豪绅富户家中‘借’来的粮种,也已足够支撑第一轮播种。”
“只是……水源之事,颇为棘手。”宋鹤的眉头皱了起来,“凉州苦寒,十年九旱。城中水井,仅够日常饮用。城外那条护城河也已接近干涸。如今数十万亩荒地,若是单靠天时,恐怕……收成堪忧啊!”
赵彻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终,落在了凉州城东面,一条蜿蜒的蓝色曲线上。
“靠天吃饭,那叫赌命。”
他的指尖,在那条代表着“黑水河”的曲线上,重重一点。
“本王,从不赌命。”
他抬头看向宋鹤和铁战,一字一句地开口。
“传令下去,召集所有工匠,再征发一万民夫。”
“本王要在这黑水河上,给凉州百姓,挣一个风调雨顺的未来!”
赵彻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舆图,看到了那奔流不息的河水。
来到凉州,已经三个月了。
加上路上耗费的一个月,光阴已过四月。
他与苏清婉那一年之约,只剩下不到八个月的时间。
十万铁骑,风光迎娶。
这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压在他肩上最沉重,也最甜蜜的承诺。
赵彻能清晰地感觉到,伴随着凉州万象更新,民心归附,他胸口那第五滴真龙之血的雏形,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凝聚、壮大。
那股磅礴的金色气运,如同最温润的暖流,无时无刻不在滋养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体内的力量,节节攀升。
他需要更多的民心,更厚重的气运!
而解决数十万军民的吃饭问题,让这片贫瘠的土地变成塞上粮仓,便是眼下最快,也是最稳妥的途径!
赵彻的眼神,变得无比灼热。
他转身面对宋鹤,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宋大人,你刚才说,只是第一轮播种的种子够用?”
宋鹤一愣,点了点头:“是,殿下。若是还想扩大耕种,或者为秋播做准备,种子缺口极大。”
赵彻笑了,那笑容,看得宋鹤心里莫名一突。
“种子……会有的。”
他缓缓走到窗边,望着遥远的南方,那是大秦最富庶的江南之地。
“本王那位三哥,不是被父皇罚了一年俸禄吗?”
“想必,他现在手头,一定很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