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无法弥补
上一世有些事情谢珩其实是很怕去回忆的。
那时候谢珩对谢翊这个亲弟弟很是纵容爱护,有次他被揭发卖官卖爵。
谢珩恨铁不成钢,想要重罚他。
但苏太妃哭天喊地,谢翊又是负荆请罪,又是放血写悔过书,在他面前各种凄凄惨惨的。
谢珩当时没忍住心软了,再一次帮他收拾了烂摊子。
曦儿知道后,很是不赞同,第一次逾矩劝谏他严惩谢翊,并提醒他,谢翊有不臣之心,他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可谢珩非但没信她的话,还斥责了她后宫不能干政。
当时他其实心里很挣扎,可他就是犹如被下了蛊,一心护着谢翊,反而迁怒了曦儿。
为此,他整整一个月不曾踏足她的宫里。
直到噩耗传来……
她在御花园被冲撞,失足滑倒,以致小产。
悔恨的情绪几乎淹没了谢珩。
后来她依然还是会对着他笑,会关心他,可谢珩知道,他们之间有了无法弥补的缝隙和隔阂。
就算如此,在他失势后,她依然对他不离不弃。
可他哪儿值得她如此啊!
他活该失败,活该落得那般下场。
但他不该连累了曦儿。
谢珩从不否认自己的愚蠢和错误,却恨极了那所谓的天命。
重生后,一切还没发生,他也如愿再次娶到她为妻。
然而只有谢珩知道自己有多害怕和患得患失。
因为他知道他不值得,更配不上她。
谢珩发疯地想对她好,想把自己的所有都捧到她面前,只求能不再辜负她。
谢珩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眼底压抑着灰暗沉重的情绪,不停地告诉她。
“曦儿,我们是夫妻,是彼此的唯一,江山、权势,我都与你共享。”
明曦被他勒得有点疼。
不知道这位疯猫陛下怎么又犯病了。
她柔柔地在他背后抚着,解救自己快被勒断的腰肢。
“我只是不想陛下为难。”
“如果我干政了,朝堂不稳,百官会如何看待陛下?天下人又会怎么指责陛下?”
“我的陛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是大周明君,我不想听到别人骂你。”
谢珩喉咙干涩得厉害,“我算是个什么明君,我就是个蠢货!”
他当时怎么能因为谢翊而斥责她、冷落她?
还没有保护好她,让她遭受失子之痛。
悔恨淹没了谢珩,让他双眼猩红。
极端的情绪犹如附骨之疽,将他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能努力在她面前披好这张人皮,不能吓着她。
明曦:“……”
哪有帝王这么骂自己的?
明曦想看看他,但谢珩抱的紧,不愿她看到自己那副扭曲的模样。
“陛下,你怎么了?和我说说好不好?”
明曦只好放柔声音,安抚着他。
“你想让我看奏折,我就看,不想我说那些话,我也不说了,好吗?”
谢珩在她温声软语中渐渐放松下来,那些血淋淋的伤口隐没。
他稍稍放开她,掌心贴着她的小脸,“对不起,我又吓到你了是不是?”
明曦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你没事就好。”
谢珩默了默,低声道:“曦儿,你从未唤过我的名字。”
之前在东宫她唤他殿下,现在一直叫他陛下。
仿佛两人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明曦微怔,实在没想到他还会纠结一个称呼的事情。
“帝王的名字是禁忌,要避讳,我曾看过书,说有歹人用皇帝的名字行巫蛊术,推算龙脉位置,颠覆江山,不能因为我,让陛下有这样的危险隐患。”
谢珩笑,“不过危言耸听,王朝强盛,帝王英明,什么巫蛊术都是白费功夫,王朝衰败,君王昏庸,再忌讳也躲不过灭亡的命运。”
明曦自然而然地说:“可是关乎陛下,我就什么都在意呀。”
谢珩心口如蕴藏着一汪温泉,暖热至极。
他何德何能啊!
明曦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眼波似水,溢满对他的温柔爱意,“陛下就是夫君,夫君就是陛下,一样的。”
“曦儿……”
谢珩情不自禁地低头,想与她亲吻,和她亲密地连在一起不分开。
明曦这次没如他的愿,抬手挡住他的唇,“陛下,你奏折还没看完呢!”
谢珩:“……”
春宵苦短,看什么煞风景的奏折?
不看了!
明曦嗔他,“上次陛下也是这样,结果就是清晨提早一个时辰起身看奏折,你本就繁忙,休息时间不多,哪能再这般糟蹋身体?”
谢珩:“……”
其实他真的不觉得这有什么?
从前他在前线连续行军多日,哪有什么时间睡觉?
要时刻戒备着,随时要与敌人拼杀。
谢珩都能稳稳应对,现在就是早起看个奏折,算是什么辛苦?
明曦慢吞吞道:“陛下,你就趁着年轻可劲地糟蹋吧,等年纪上去,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谢珩:“……曦儿,朕才二十一!”
明曦眨眨眼,“陛下,我十六哦。”
相差五岁,快两个代沟呢。
也就是说,皇帝总会比她先一步老的。
谢珩:“!”
最后,亲亲是没有的,陛下悲愤地继续看奏折,争取早点办完公,早点睡觉。
本来年纪就比小妻子大了,再老得快,以后出去,怕是别人会当他们是父女呢。
陛下想想就吐血。
不行,绝对不行。
明曦抿唇忍着笑,翻开他塞给自己的奏折看起来。
没意外的,各种长篇大论鼓吹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得饶人处且饶人,乌泽既已求饶,就不该再追着他们打了,有失大国颜面。
然后就是给武定侯父子扣各种帽子。
好大喜功、骄兵悍将、拥兵自重……
一个劲地挑拨帝王忌惮明家父子,说什么再这样下去,边境就只知武定侯,不知当朝天子了。
还以祖宗规矩要求陛下换天定军将领,免得西北大军成了明家军。
要是没慈宁宫的事情,明曦此时已经心惊肉跳了。
她恨不得派死士去暗杀了这些狗东西。
她父亲兄长在边境用命厮杀,保卫大周江山。
可这些受他们保护的文官却可劲在背后拨弄是非、捅刀子。
不怪武将向来憎恶文官。
有些人当真是可恨至极。
但明曦也知道这些蛆是杀不完的。
而且杀人简单,留下的烂摊子才糟糕。
谢珩握住她微微发颤的手,轻声安抚,“朕信任岳父,天定军也不会换将领的。”
明曦双眸微红,“我相信陛下,只是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他们口口声声忠君爱国,其实却比谁都自私自利,天定军若乱了,边疆不稳,数万万百姓就会成为异族的刀下亡魂,难道那么多性命在他们眼里就无足轻重吗?”
谢珩怜惜地抚着她的眼尾,“因为刀子没有落到他们身上,他们哪儿会知道痛呢?”
乌泽铁骑如何屠杀百姓,京城的文官们看不到,死亡人数对他们来说只是冷冰冰的一串数字。
就算敌军打到京城,他们还能逃到江南。
以为有长江天险,北方异族过不了,他们就可以继续寻欢作乐、争权夺利,压榨剥削百姓造出虚假的繁华盛世。
等草原铁骑真的渡过长江了,刀子要落到他们和家族身上了,他们才会真的知道怕。
明曦红唇微扯,“他们也不一定会怕,这不还可以剃发易服,向他们不屑的蛮夷跪下臣服吗?”
换了新朝,他们继续高官厚禄、纵享荣华富贵,提起屠刀就帮着异族镇压屠戮敢反抗的义士和百姓。
谢珩墨眸幽暗,缓缓道:“曦儿言之有理。”
“太祖曾说过,文臣士子可用之而不可亲之,可使之而不可信之,朕曾经不以为然,因为朕看到的文臣总是把百姓挂在嘴边,做出的姿态也是忠君爱国。”
可后来,谢珩才知道他有多可笑。
他把西戎异族当敌人,对他们用尽屠戮手段也不眨一下眼睛。
但对大周臣民,谢珩曾真心爱护,极力想要把他们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以为他自己可以尽善尽美。
最后却发现,把他给活生生凌迟的刀子全是自己人的。
明曦握紧他的手,“古人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国家动荡,流血流泪的总是无数将士和百姓。”
就像这次乌泽求和,朝堂各派党争激烈,他们想要斗倒对手,想要攫取政治胜利果实,为权势争红了眼。
唯独没有想过的是边关的将士和百姓的生死。
“陛下,你是位好君主,我也知道统治整个王朝,要考虑权衡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帝王也有许多的无奈之处,但至少,不要叫将士寒心,不要让百姓流离失所。”
谢珩轻轻地将她揽在怀中,“会的,朕向你保证。”
社稷安稳,百姓安居乐业,她才能一直笑靥如花。
为此,谢珩双手染满鲜血又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