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随行医护人员足有十八人, 各个一米八往上,穿着黑西装,戴墨镜,腰间还都别着看不清的棍状物。 就差脸上写我是保镖四个大字。 厅中一时陷入僵硬的沉寂。 “温董!温董竟然大驾光临,真是太让我们意外了!”冯有为仗着年长,先站起来迎接, 温岳从善如流地笑了笑, 顺着他的指引来到桌旁。 “不介意我不请自来。”他说着, 轻轻拍了拍顾灼灼发顶, 在冯有为张罗拿椅子的喊声中, 自然地, 紧紧挨着他,坐下了。 的确是往宽了做的椅子, 为的是方便美人在怀。 而不是拿来挤两个大男人的。 “冯老板, 别麻烦了, ”温岳伸手, 将顾灼灼往怀里一带, 含笑说:“我凑合坐坐。” 冯有为隐晦地看了覃存知一眼, 眼珠又转回来,改口道:“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反正您舒服就好,怎么自在怎么来, 就是小顾那个……挺好, 挺好, 哈哈,外面是下雨了吗?” 众人神色各异地看向他俩,一部分观察着顾灼灼的表情,一部分看向温岳的衣服。 温岳黑色礼服,袖口一抹深色水迹。顾灼灼没有挪开,脸色平静,仿佛对这个状况接受良好,反而跟着众人一起看他的袖子,问:“真下雨了?” 温岳嗯了声:“我带伞了,没淋到。” 顾灼灼环视四周,观察众人僵硬诧异的表情,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他随口道:“茶有点冷了……” “哦,”冯有为如梦初醒,忽然站起来,椅子发出碰撞声:“快快,叫后厨上菜。” 顾灼灼观察环境。 游轮从外面看,担得起一句豪华。然而这件厅室却不算大,原本应该不是做举办宴会使用。 舱内贴着深绿色墙纸,金色画框随处可见,角落还摆着一台留声机,此时只是个装饰。 照明的大灯正悬在餐桌正上方,四周没有射灯,使得周围看起来更加黑暗。这会儿温岳的保镖散落到周围,直接在黑暗中隐去身形。 加上始终不间断循环的爵士乐背景音,总体而言,非常的……复古。 就连家具都是深色近黑的。 顾灼灼心中腹诽,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什么民国片场呢。 还有那个这会儿还八爪鱼似的缠在覃存知怀里的女人……怎么看都是樱花啊。最近刚刚得了奖,春风得意,出席了各个慈善晚宴,以玉女形象获得了大众认可的,樱花。 早该想到的。 顾灼灼暗自皱眉。 覃存知这个变态喜欢玩弄小明星,直到厌倦了扔掉,换下一个目标。 蓝粒是被他厌弃后才去的晨昏线,这么久过去了,他有个新欢也是很正常的。估计就是这个樱花了。 温岳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顾灼灼放松肌肉,舒了口气。这时菜一道道端上来,众人寒暄着动筷。而原先要来伺候他们的女人,已经纷纷离席,应该是忌惮温岳,看到他的态度,不敢再拿平时那套出来。 除了覃存知,仍然让樱花坐在他腿上,还伸筷子喂她。 女人天使一样的面容十分平静,给了就吃,不给就不闹,半句话也不说。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物品。 顾灼灼不认识这个樱花,但他认识蓝粒。想象这个位子换一个人坐,蓝粒也乖乖靠着,一种不适的感觉自然而然泛上来。 顾灼灼收回视线,将一瓶到了眼前的酒拦下:“温岳不能喝,我替他。” 斟酒那人想再坚持一下,对上温岳的眼神,下意识应了。 “温董啊,”那人道:“您大可不必不放心。咱们呢,虽然爱玩了点,但也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您带这些人来……可不太给咱们面子啊。” 冯有为老脸抽了抽。 说话的是个二代,在这桌里行事算比较嚣张的。他虽然长了一辈,却也管不住所有人,暗自叹口气,转移话题圆场。 这一说到生意上,大家都有不少话。倒到苦水,谈谈政策,仿佛一个普通的商场应酬。 只是覃存知作为这艘游轮的主人,一直没怎么说话。 酒过三巡,等顾灼灼慢慢把一杯酒喝完,他才开了口。 “要我说,小顾最近才是大出风头。” 顾灼灼:“哦?” “……我这睁眼是你,闭眼也是你,你那些照片啊……日日萦绕我心头。”覃存知将眼镜摘下,拿纸擦拭,眼神失焦。 “是,好看啊!”冯有为道:“我公司那些小姑娘天天看,都说你好看。” “是好看。”覃存知:“要我说,二十多岁,正是男孩儿最好看的年纪。我以前认识一个小友,和小顾差不多大的时候,最叫人惊艳。骨骼未长成,青涩不够有味。上了三十,已然僵硬定型。唯有这中间,不缺定力,又尚有锐气,可以说是最好的时候。” 他拖拖拉拉说完了这一长串暗示意味十足的话,嘴角法令纹微微加深,透过镜片看向温岳和顾灼灼:“你们说呢?” 顾灼灼只愣了半秒,眼神一闪,脱口而出:“覃老板哪里老了!不要这么说自己。” 心里暗暗骂了句变态。 他继续正色道:“说什么僵硬定型的,没这规定,覃老板是不是最近缺乏锻炼?” 整桌凝固。 温岳悄悄低头,忍住笑。 “我给你推荐一个合适的运动,最适合身体僵硬的人,就是瑜伽。”顾灼灼说:“别小看瑜伽,促进血液循环,改善颈椎腰椎疾病,非常有效,多大年纪都能练的。” 他甜甜一笑:“我认识几个不错的老师,前段时间推荐给我爸,他最近跟我说,觉得身体好了不少。覃总要不要试试?” 这是今晚顾灼灼说的最长一段话,可自此开始,后半场俨然成了他的锻炼身体宣讲会。 在座的不少整日沉迷酒色,身体自然发虚,顾灼灼把好多运动吹得神乎其神,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了进去。 尤其他喝了点酒,介于有些兴奋和条理仍旧清晰之间,挨个听他们的生活习惯,推荐运动计划。 “冯老板,你就别练什么瑜伽了,”他笑道:“先少吃点,把你肚子里的货卸了,早晚散步一小时。小眉要是想学倒可以让她来找我,到时候她学会,让她教你,你们父女也联络联络感情。” 冯有为听得有点心痒。他倒是真想宠女儿,奈何实在说不上话,要是小顾说的有用…… 等等,我在干什么? 他先看了眼时间,二十三点十分。再看看他的狐朋狗友们,趴了好几个,很是失态。桌上剩下残羹冷炙,还有一个醒着的扒着温岳哭诉自家有多么倒霉哪里的房子突然怎么…… 冯有为头疼起来,给覃存知使了个眼色。 后者缓缓松开搂着樱花软腰的手,让她去叫人来收拾,眼中冷意稍散,说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先回房休息。” 这话是看着温岳和顾灼灼说的。 “我的司机还等在外面,先回去……” “我有点晕,”顾灼灼在桌子下面捏了捏温岳的手,说:“外面下雨呢……” 温岳片刻后改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这些人在游轮里留宿,应该是例行环节了。顾灼灼都能想象到,要不是今天温岳带了人闯进来,他们跟美女们吃上一顿群魔乱舞的饭后,又会怎么回房继续群魔乱舞。 服务生将他们引到相邻两间舱房,说明了服务号码就离开了。 顾灼灼她走了,默数一分钟,迅速冲到隔壁。 “温岳!”他有些激动地说:“你看见那个樱花的手了吗!” “嘘,”温岳让他先别说话,听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几名保镖来到这间房里,拿起工具开始坚持监听监控设备。 “温先生,”一人报告说:“我们之前守在大厅,有一名服务生问我们要提供多少房间。” “嗯。” “我回答不用房间,我们可以在客舱走廊或者餐厅休息。对方态度正常地指出了位置,没有阻拦。”保镖回答。 这时检查的人开始拆仪器,说:“没有任何设备。” “好,你们先出去。”温岳说。 等门再次带上,顾灼灼才啪地坐回床上:“他们不知道你会来,才没做准备。” “即使是对他们自己人,也可能有这些。”温岳松了松领带,坐下说:“商场上,不择手段的人,超乎你想象的多。” 顾灼灼默了默,心想是这个道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财帛动人心。他只是没在这个圈里混,温岳比他有经验。 “哦对,”他想起来:“我说樱花来着,她手上有红痕,绳子捆过的痕迹!虽然拿白毛毛的装饰挡了一下,还是有露出来的。” “所以你要留下来?” “我想找她,聊两句看看,”他皱眉说:“蓝粒那时候就很想脱离覃存知,但她说出来的时间太迟了,什么证据都没了,就剩个口供,根本不能拿覃什么什么样。但这个女人还新鲜着,要是她也不想这样下去,那咱们合作,互惠互利,取证简单多了。” 温岳想了想,说:“如果她不肯呢?” “……这么变态?”顾灼灼苦着脸:“都这样了还……” 温岳笑起来。 “你不懂这些人的心理……但我们可以试试。”他说:“有保镖在,码头还有警察值守。这里毕竟是国内,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保镖绝对超出了这些人的预期,顾灼灼一想就要笑:“你进来的时候,外面好像挺乱的,怎么回事?” “自然是因为我只有一张请柬,却带了很多人。”温岳说:“几个小姑娘想拦,没拦住。” 顾灼灼笑了半天,脸颊红红的。 温岳给他倒了杯茶,喂了一颗解酒药。 他喝的不多,但酒是烈酒,以防万一。 两人稍微收拾一下,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服,直接召唤了四个保镖,出门逛起来。 “樱花会在哪儿?”顾灼灼转动手里的消防图:“客房一共两层,这层是vip区,舷窗能看到江景。下面一层是普通舱,没有窗户。” “往上一层操作间,底层仓库。”温岳:“都有可能。” 覃家经营这么多年,今天来的一桌人里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各自有各自的势力。因此,想要扳倒他们需要有力的证据。要不然,光是今天那一群美女出来陪酒的架势,就能报警搞个聚众嫖|娼了。有点可惜。 顾灼灼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还来得及。 因为今天这场酒局,他把本来准备在晚八点发的礼物定在了十二点。虽然有点晚,但心意到了就行,他觉得温岳也不会太在意。 半小时逛一圈,逛完回去拆礼物。 顾灼灼有点走神,跟在温岳后面走过了这一层所有的房间,又下了楼梯。 “这样好像不太好找?”顾灼灼恍然回神:“要不要问问人?” 他说完就笑了:“我们这样真的好嚣张啊。” 像两个土匪头子,带了一群打手去别人家里蹭饭,蹭完饭还要翻箱倒柜找人家压寨夫人,简直了。 “来都来了。”温岳对此无限纵容:“你还可以每扇门都敲一敲。” 顾灼灼笑了一路,不过还是没干这么夸张的事。在普通舱转了一个来回,他在继续往下的楼梯上遇到一个服务生。 小姑娘从仓库提了几个冰袋正上楼,见到他们一行吓了一跳,无措地停下脚步。 毕竟不提温岳和顾灼灼,光四个保镖就把楼梯堵死了。 “正好,问你个问题。”顾灼灼上前:“别怕。” 小姑娘看着有些紧张,不过也正常,面对好几个彪形大汉呢。她闻言点了点头。 “你知道樱花,她现在在哪儿?” “樱花小姐……”服务生似乎没想到会是这种问题,但她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非常坦荡地说:“也许在她的房间,也许在布草间,也许在祈祷室,或者后厨……画室……茶室……” “停。”顾灼灼头晕:“她会去覃存知房间吗?” “覃先生?不会的……覃先生不准她进去。”服务生有些愧疚:“我一直在后厨,今晚都没有看见她,没办法告诉你们确切的答案,真的很对不起。要不我问问同事?” 顾灼灼看了一眼温岳,回头说:“那你问一下。” 小姑娘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三分钟后终于问出个答案:“她刚刚离开布草间,可能还在那附近,你们可以去看看。” 然而布草间并没有樱花的身影。 一位正在晾毛巾的服务生说:“樱花?去后厨做甜汤去了。覃先生要喝。” 后厨在这层的另一头,中间路不好走,有些弯弯绕绕的。花了五分钟才到,后厨里许多人在洗碗盘,还是没看到樱花。 “不知道,她没来啊。” 一个穿着白色厨师装的小学徒挠挠头:“甜汤?哦那可能是覃先生要喝,平常她是会做的。这会儿在哪儿不知道。最经常去的地方?祈祷室……我听人说她信教很厉害。” 顾灼灼有些烦躁了,下楼去祈祷室也扑了个空。 这间舱室很小,人一站进去就感觉到逼仄。墙上镶嵌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两旁有蜡烛架子,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他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气道:“要是邪教就好了,我现在就举报。基督教还是……”他忽然嗅了嗅:“觉不觉得,有什么味道?” “什么?”温岳正观察蜡烛。 “有点奇怪的……腥味。”顾灼灼蹲下来,打开闪光灯拍照,神色冷然:“地上有血。” 深灰色长毛绒地毯,不仅能吸掉脚步声,还能藏住血液。 保镖过来接手,剪了一段带血的地毯毛,装进小袋子里揣上。 顾灼灼撑着下巴蹲着,深深叹气:“人究竟哪儿去了?如果她不在姓覃的房里,又没人拦着我们找她,还能蒸发了?” 温岳蹙眉思索,半晌说:“外面还下着雨。” 确实,他们在房间里时,近距离观察过江面,雨丝落下,打出成片的细小涟漪。他们看到,默认了没有人会在露天的甲板上。 顾灼灼啊了声。 “上去看看。”温岳拍板。 樱花竟然真的在甲板上。 推开门,江浪的声音清晰起来。另一边岸上的闪烁霓虹,乘着各种高楼往云里飞去,装饰出江城繁华的梦。 而女人就站在甲板中央,双手交叉合握,头微微仰起,仿佛在祈祷。 雨水连绵,在地面积起薄薄水镜,她没有撑伞,脚下就踏着一片细碎的光。 顾灼灼脸色微沉。 画面是很漂亮,甚至可以做个电影海报,但他现在没有兴趣看一个女人傻了唧的淋雨。 温岳的保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很快有人上来送伞。 撑起的黑色大伞挡住雨水,他俩走过去,撑在樱花头上。 樱花缓缓睁开眼睛,头发被水粘在脸上,面无表情地看他们。 “为什么站在这儿?是姓覃的罚你淋雨?” “……怎么会这样问。”樱花缓缓笑了,她穿着一件粉色的丝绸睡衣:“是我想要更接近天空,这样祈祷,会让我感到平静。” “……覃存知没有虐待你?你直说就是,这里没别人。”顾灼灼尽量让自己耐心,还特意放轻了声音。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樱花说:“覃先生是我的恩人,是他带我进入了五光十色的世界。我永远感激他,敬爱他,他是我人生的引路人。” 她跟蓝粒不一样。 顾灼灼瞬间就明白了,那股似有若无的违和感来自哪里。 包括覃存知坦然的态度,不设防的游轮,他今天这场宴会,本来就没设任何陷阱。 而被顾灼灼视为突破口的樱花,对他非常忠诚。 他邀请我来,是为了什么?顾灼灼迟迟问不出下一句,脸色沉郁。是为了展示他手下的忠诚?还是单纯为了看看我? “对了,”顾灼灼想起,示意保镖把之间装沾血地毯的小袋子拿来。 “你那间祈祷室里,地上有血,是谁受到了人身伤害?”他注视樱花,不想放过她任何一点恐慌、害怕、担心的情绪。 然而这些都没有。 樱花只是有一丁点惊讶,然后抬起手臂,让丝绸袖子滑落,露出一只缠着绷带的胳膊。 “只是我不小心,割伤了我自己。”她很淡定。 后面的话都不用问了,顾灼灼知道自己白来一趟,也白付出了一次同情。 倒不至于很失望,他只是难以置信:“覃存知给你灌了什么**汤?” “……不如说,顾先生,您为什么会觉得覃先生是坏人呢?”樱花说。 她十分狼狈,雨水使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线条,但说话时的态度很从容,甚至微笑着:“人人都向往五光十色的舞台,我也是。您能轻而易举得到的,却是我付出一切都换不来的。” 她眨眨眼睛,雨水从睫毛上滑下来。 “人生而不公,你每日吃着山珍海味,怜悯着路边饿殍,这是你的生活。覃先生也怜悯,他将山珍海味分给了饿殍。你却对那个幸运的饿殍说,你太倒霉了……我不明白。” 樱花眼中映着五光十色:“在你眼中,我不配和你站在同样的舞台上吗?” 这番话着实出乎意料,顾灼灼明白其中诡辩成分,可被樱花这样看着,他难免感到一阵心悸。 说不出话来。 “灼灼。”温岳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回神。” “啊。”顾灼灼转过身,不再看樱花:“好,我没事,我只是没反应过来。” 他不想再跟樱花说话,多一句都是浪费口水。 樱花后退几步,礼貌问:“二位,我可以走了吗?” 温岳冷冷扫她一眼:“滚。” 她礼貌鞠躬,无声离开。 两人挤在伞下,过了几秒,顾灼灼问:“她走了吗?” “走了。” “啊啊啊啊!”顾灼灼冲到围栏前大喊:“怎么会有这种人!?” 声音在江面传开。 温岳快步跟过去,把伞倾斜,语带笑意:“别生气,不值得。”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有点后悔。”顾灼灼懊恼地呼噜一下头发:“阴谋诡计也没有,把柄也没抓到,犯罪的线索一概不见,还浪费宝贵的时间陪一帮傻逼喝酒。明明今天是九……” 他一顿,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十一点五十八分的闹钟。 “是?”温岳问。 “是你生日,生日快乐。”顾灼灼冲他笑:“虽然有点晚,还有点扫兴,但是……你的礼物到了。” 他两只手乖乖垂在身侧,不像要掏出什么东西的样子。 温岳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些,意识到什么,拿出手机。 有一条新短信,来自一个第三方号码。 “有点凉,我们回去看。”顾灼灼耳垂肉眼可见的红了,推了温岳一下,又说:“小心脚下滑。” 温岳从善如流,全顺着他的意,回到相邻两间房门前,顾灼灼犹豫一下还是开了自己房间门。 “晚安。”顾灼灼说。 舱室中,只开着一盏床头灯。 温岳没有急着看那条信息,先进浴室冲了个澡。 他将这份期待感手动延长了一刻钟,才安稳地坐到床头,拿起手机。 他此刻无疑是快乐的,这种快乐很多年都没有体会过了。和赚了多少钱,拿下什么项目的快乐不同,那些已经是理所当然,而这个,是惊喜。 即便他自认十分了解小朋友,也不知道他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这一次行动他似乎瞒得非常好,连保镖都没有通知任何异常。 短信十分简单,像个通知流量的东西,提醒他您收到了一条新的……情书。 请点击以下网址查看。 顺着网址点进去,是个普通的,像博客一样的界面,里面已经有了三十一条日记。 最近那条上写着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我觉得你一定没有猜到,我会给你写情书。 与其说是情书,前面那三十天都有点像日记,不过算了,我会继续学习的。 之所以想写这个,是因为你那天说让我考虑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现这种考虑,才能让你打消心里的顾虑,相信我是认真的。 你可能觉得,考虑就是分析你的优点,缺点,各种乱七八糟的习惯,来思考我们合适不合适。可我真正考虑起来,却好像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你。 于是我决定把这个过程记录下来,再长长久久地记录下去。 直到你认为我考虑到位了为止。 温岳手指滑动速度渐渐放慢了,心里好像有火在烧。他一只手撑住下颌,闭了一会儿眼睛,才继续看下去。 说个你可能不知道,你挑食挑得特别明显(笑)。 今天早上我榨了一杯猕猴桃牛奶,还有一杯黄瓜柠檬汁。牛奶是你的,柠檬汁是我的,我并排放在台面上,去热吐司。一个转身的功夫你就进来了。 我估计你没睡醒,因为你一句早安都没说,条件反射地拿起杯子,转身出去,毕竟以往都是你帮我拿的,可能是习惯了。 等我拿着夹好的三明治出去,发现你已经在敲电脑了,手边放着我的柠檬汁。 只有我的柠檬汁。 你压根没有发现你的猕猴桃牛奶还在厨房里。 你竟然选择性无视了你的猕猴桃牛奶,太可怜了,猕猴桃牛奶。 是吗? 温岳皱眉思索,然而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早上喝了什么。 ……继续看。 猕猴桃是按照医生写的食谱定的,w师傅昨天特意挑了两个熟度合适的,放在冰箱旁,还写了张便签提醒。那是只属于你的猕猴桃牛奶。 我又回了一趟厨房把它端出来,当时是有一点点生气的,但是看你那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又让我很想笑。 你盯着我手里的杯子,直到我喝了一口,你才松了口气。 太明显了,我都不忍心欺负你。要知道我真的想欺负你,有一百种方式。 但谁让我喜欢你呢? 每天早上看到你,我就会觉得开心,庆幸。 因为要准备做生日礼物,本该晚上写的内容,中午就写完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发生什么事,让我又更喜欢你一些。不过没关系,可以留到明天再写。 我为这个网站,购买了架设了独立的服务器,为了它能够在任何极端条件下存在,之后还会买几个备用的,放在世界各地。再派专人维护。 只要世界末日不来,全球网络不瘫痪,它就会一直存在,时限是七十年。 生命长短不等,终点却一定存在。 你有终点,我也有终点,大家都一样。 温岳向后靠在枕头上,感觉后背出了汗。 他放下手机,缓缓把手臂移到眼睛上。 他得承认,这份礼物相当的,非常的浪漫,让他甚至想要承认自己的失败。 还没来得及反思更多,房门被敲响了。 他过去打开,果然是灼灼。 “我……觉得这个环境,有点不安。”顾灼灼说:“能一起睡吗?” 温岳刚刚被那封心激起来的情绪还没沉淀,这会儿心头火起,还以为顾灼灼等不及了,要来看他的反应,或者做些更直白的事情。 但他刚把人放进来,就冷静了一点,心想不太对。 灼灼的表情,有些僵硬。 “床不太大,你睡哪边?”他没问原因,把被子掀开,让顾灼灼上去。 “靠衣柜。”他答。 温岳也跟着上床,掀开被子把两人罩住。 沉默一会儿,他问:“要是不舒服,我们现在回去。司机在岸上,谁也不敢拦我们。” “没事。”顾灼灼闭上眼睛,脸色仍然有些白:“我现在好了。” 床本来就不大,何况温岳还有意地贴近,两人很快手碰手。 温岳以为自己会不习惯有另一个人在身边,可是这是他喜欢了很多年的人,而刚刚又看了那样的信,几乎有些烧得慌。 幸好灼灼很快睡着了。 温岳这一觉睡得很浅,半梦半醒间,床在颤动。他反应一会儿,陡然清醒,见灼灼表情不适,喃喃说着什么,仔细听又听不清。是又做噩梦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温岳已经有了经验,先环住人,防止他挣扎,再轻轻拍他的背。 过了大约十分钟,顾灼灼才又渐渐安静下来。 温岳看着他,眼中映出一抹光,喉结动了动。 说着要给他最好的,让他无忧无虑。结果做到了吗? 灼灼一边要费尽心思写下那些话,剖心给你看,一边自己承受着噩梦,不敢告诉你。 温岳,你该清醒了,你真的不如顾灼灼。 他对自己说。 *** 九月中旬,和光耀交好,毁约钟声的那个电视台,播放了光耀出品的接档新剧,宣传铺天盖地的来了。 “好无聊。”彭英杰和邱菱角各搬一张椅子,倒着坐,嘴里含着棒棒糖,趴在椅背上吹小风扇。小风扇前方支着一个平板,里面播放着这个被观众寄予厚望的新剧《有澜》。 “谍战剧怎么能这么无聊。”彭英杰抱怨:“我看咱们公司压箱底的未播剧,就是那个什么一个仙尊两个徒弟的,都比这个好看。” “昂。”邱菱角赞同。 林西这时从外面领着修空调的师傅进来,给他递上鞋套,一面回头喊:“你俩的咖啡?” “要喝——”他俩拖长音。 林西无奈,放下包走过去,给热到融化的两人送货到手。冰凉的咖啡一握进手里,邱菱角和彭英杰顿时又活了,忍不住拿杯子贴脸。 “我下午要去录个节目,上次那个微电影的合作方点的。”林西自己也给手上的一杯插上吸管:“你们看完写观后感给我啊。” 彭英杰立马摇头:“那我不看了,我下午也有工作呢,交给邱姐,邱姐学霸!” 邱菱角嘴角一耷拉。 她狂吸两口冰咖啡,重重叹气:“要不是光耀出品的,我都不想看了。” 邱菱角学霸,古今中外各种剧什么都看,还写观后感,非常认真。 林西和彭英杰后来跟她学习,三人有时候会交流交流,但主要还是大佬带萌新。 光耀的这部剧严格说来,还是一部精品剧。 但是题材沉重,演员形象不够靓丽,拍摄方式也有些复古的感觉。内容还相当的主旋律。 从播出伊始,观众的反应就算不上好,口碑有,人气起不来。 “上次顾前辈说,这是他们讨好主流媒体的诚意之作,我现在是……”彭英杰打了个哈欠:“……看出来了。” 林西把彭英杰往旁边挤了挤,跟着看平板,说:“还打情怀牌。” 樱花拿奖,收到主流媒体表扬,似乎是光耀策划已久的事。 因为这部剧前年就拍了,一直压到现在才放,应该就是在等那个奖。 果然,如今这部《有澜》虽然收视不高,但一直有各路大v夸奖,说光耀这个公司有情怀,有大爱。 还懂得尊重老戏骨! 这年头,好多演员年纪一到就开始面临无戏可拍的境地,前两年还掀起过一阵讨论热潮。大致就是演员行业青春饭,三十五岁就当妈,可悲可叹。 然而光耀这部剧,请的是一帮过气老演员,演技确实可圈可点,勉强配得上他吹出的“精品”。社交媒体吹他们有社会责任感啊,有审美啊,和那些肤浅的小公司不能相提并论啊之类的。 全是新人的钟声文化不幸中枪,最近风头正盛的顾灼灼不过才二十六,手底下更是签了一批小屁孩儿,各个都是帅哥美女。 最近他们尝到贩卖美色的甜头,甚至签了个男团送去了偶像选秀节目,第一期播完反响还挺好…… 简直就是个反面教材啊! 钟声文化被冷嘲热讽一通,顾灼灼也不能幸免地屡次被提。 可惜他演技有点过硬,再眼瞎的黑子也说没法儿闭着眼睛喷,反倒让粉丝扬眉吐气一番,凝聚力更强了。 三人又看了一会儿剧,时间差不多才各自散了。 彭英杰和林西现在在同一个经纪人手下,校草拍完后,他们各自有了新工作。 虽然不是很显眼的角色,却也经过了精挑细选,适合他们一步一个脚印地打磨自己。 邱菱角的雾影阁还没拍完,不过今明两天剧组放假,接下来要进山拍摄,所以她比较闲。不过就算拍完,她也还是闲,因为她下一份工作还没决定好。 签约时,钟声一位女经纪人挑中了她,说觉得她很有天赋,会好好带她。 但她的工作都是公司分的,经纪人反倒没给出什么资源。她在之前听八卦的时候,明明听说她还挺厉害的。 抱着再等等,再磨合磨合的想法,她一直没有跟顾前辈或者哈图他们告过状,谁知前两天,经纪人很抱歉地找到她,说刚刚跟公司提了离职。 原来她两个月前谈了个男朋友,前两天发现怀孕了,想回家结婚生子去。 邱菱角真是无话可说,又觉得有些委屈,哈图知道情况以后把艺人总监狠狠骂了一顿,说会重新给她安排经纪人。 恋爱真的这么重要吗? 邱菱角觉得很难理解。她即使是跟季羡谈恋爱的时候,也很在意自己的学业。为了将来的发展,她连分手都只有伤心,没有犹豫。 这就是人各有志,活该我单身。她有些忧郁地看剧。 “菱角?”这时门口有个小文员进来,招呼她:“去哈图老师的办公室,他找你。空调我盯着呢。” …… “您亲自当我经纪人!?”听到这个消息,邱菱角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怎么了?当我的师妹不好吗?”顾灼灼正在旁边敲字,不知道跟谁聊天,闻言抽空看她笑。 “我……”邱菱角快哭了:“我太高兴了……” “别哭。”顾灼灼抽了张纸给她:“你这个事,是我们的疏忽。不过哈图带你也不是补偿,只是觉得其他人不合适。” 邱菱角用力点点头。 办公室里很热闹,众人都在敲字。顾灼灼说:“你先坐,具体的我们晚点再说,现在有个仗要打。” “什么啊?”她好奇地看过来。 顾灼灼眼疾手快缩小一个文档,给她点了一段视频。 开始是一堵白墙,短暂的摇晃后,一个憔悴的女人出现在镜头前。 是吴婧璇。 “!”邱菱角呆了,心想吴婧璇不是光耀的演员么,什么视频会落到他们家手上…… “大家好,我是光耀的签约演员吴婧璇。很遗憾用这样的方式和大家告别,但我不得不离开。”她将头发别到而后,勉强地笑着:“我在光耀度过了十几年的演艺生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然而……这里不是一个理想乡……” 邱菱角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是我们派去的卧底吗?”邱菱角问:“这就是在□□|裸地骂光耀有黑幕了……天哪,她有儿子了!所以生过孩子的就没晋升机会了?难怪这几年看不到她……” “假的。”顾灼灼悄悄在她耳边说,完了又眨眨眼。 “……所以……” “不过也不全是冤枉,我们抓到一些把柄,趁这个时候捅光耀一刀。谁让他先跟我宣战了呢?”顾灼灼转了转笔记本,不给邱菱角看别的:“今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