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对外服刑,实际在接受培训,龙云这辈子第一个双重身份就此开始。 在基地的日子过得很快,每天除了八小时睡眠和一小时的自由活动,其它时间都被教员们以各种方式荼毒。 当龙云的秃瓢儿长出小毛茬时,第一次探监的日子到了。侯坤在头天晚上把他压在柜子底下囚服翻了出来,嘱咐他穿着睡,免得衣裳全是折痕让人看出破绽来。 第二天一早,戴逸歌含了口咖啡喷在他前襟儿上,号称“这样更逼真”,被龙云以刚学的小擒拿手摁床上拿被单捆了个结实。 负责接送的还是上次那几个特种兵,并且再次伪装成特警。龙云好奇,问了句:“你们的证件是不是也有专人给伪造?” 三个大兵集体投来冰冷的眼刀。 “看路看路,我不问了还不成吗?”龙云点了支烟。 那他以后是不是也跟007似的,出勤时动不动拎个黑手提箱,里面有一大把护照和各国钱币?搞不好九处还有类似q博士那种军工科技达人,给配备长得像拖鞋的冲锋枪什么的。 “车里禁止吸烟!” 龙云开始挨个发烟,“给个面子,老烟民了,理解万岁。” 坐副驾驶的大兵回头打量他,“你才多大就老烟民?” “十二岁起抽都宝。” “哦?你也抽都宝?我以为你们这帮军校代培生都是财大气粗,最次小熊猫起步。” 原来他们在基地的公开身份是“军校代培生”。 龙云讪笑:“确实有家里条件比较好的。比如我们宿舍就有一个,除了笔记本,几乎用苹果武装到牙齿,抽烟只抽九五之尊。” 大兵们的眼神都不对了。 龙云龇着牙笑,“那人叫戴逸歌。” 这是离真正的接见厅很近的一个小房间,房门上也像模像样的贴着的三个大字“接见室”,一看就是刚打印出来的。 龙云整理了一下囚服。他特后悔听信猴儿的建议穿着衣裳在床上滚了一宿,这一身褶子让家里人看见了还得以为监狱的待遇有多不好呢。 但当他推门而入时,怎么也没想到屋里等着的人是常英俊。 “兄弟!”常英俊蹿了起来伸出双手,“过去的咱什么也别提,什么也甭说,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 龙云看到他冲守在门口的狱警点点头,那狱警就给关上了门。 常英俊拿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烟,还有一沓钱,“你的情况我都了解过了,家里老爷子老太太不容易。哥们儿现在混得一般,每月只能给你拿这点儿,就当孝敬老人的营养费,兄弟你别嫌少就行。” 龙云知道这人有副老派的道义,但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从小在胡同里长大,很知道对常英俊这种混的人万万不能撅了面子,当下也不客气,只稍微推了两下就收了。 “那就先谢谢俊哥了。不瞒您说,您这钱……是我们家一份及时雨。” 常英俊很高兴,脸上都冒红光,“我知道我知道,老太太身体不好。但咱得先说清了,不许再提‘谢’这个字,这一份是你应得的。等以后哥们儿做大了,兄弟一起吃香喝辣。” 龙云点点头,“俊哥够仗义。” “那当然,出来混就是靠兄弟,对兄弟不仗义路就越走越窄。我大哥常说,金山银山花得完,哥们交情一辈子使不完。”这之后常英俊零零碎碎说了些旁的,又骂了几句李绅,嘱咐龙云安心服刑,每个月他要是没空就让小弟来送东西,家里有急事就给他打电话。 等到他走了,龙云看着手里的小纸条五味杂陈。常英俊把两个手机号还有宅电全留下了,这人有没有必要这么实在? 门口的狱警告诉他还有人接见,龙云估摸着来看他的是妹妹,没想到龙家三口全来了。 从被拘起来到看守所,再到基地训练,前前后后有两个月没见过老母亲了,向来洒脱的龙云也不禁眼眶发酸,“妈,您怎么来了?” “我自己的儿子不得来瞧瞧吗?”叶素琴拉着他在桌旁坐定,干瘦的手摸了摸他的脸,“放心,秀儿都跟我说清楚了,妈心里明白。”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龙云紧咬牙关很怕自己会情绪太激动。他不惧旁人说三道四,只要家人别因为他伤心难过,这就足够了。 “妈,您得信我,儿子从没想过走歪路。” “信。” 叶素兰今天说的这一个字就成了龙云日后的定心骨儿,他不知道未来还会有怎样的任务,但刨除训练的两年,不就还三年了吗?扛一扛也就过去了。 龙秀叽叽喳喳地说起这段时间家里的琐事,龙大成也说他们车队终于换上带空调的新车了,再不用担心夏天中暑冬天受冻。 “咦?哥,有人先来看过你了?”龙秀看见地上的一堆东西。 龙云借机把夜总会那一晚前前后后的事说了,顺便把常英俊给抖落出来,但没提名字。 “当时我的情况很难办,两边都是混子,我要是推了就全得罪,保不齐还被反咬一口,干脆我就替一边顶着。所以您看,这些东西和钱都是那位给的,再加上我在监狱里能干活,一个月两千多顶上在外头大半个月工钱了。” 看着儿子递来的钞票,龙大成连连摆手,“你拿着花,我们够用。” 龙云笑了,“给我也是多余,这儿吃喝全包,没有花用的地方。您就收着,这钱没偷没抢是咱应得的。” 龙大成往后退了一步,“不成,咱不能拿人家的钱。” 龙云给龙秀使了个眼色,龙秀立刻接了,“干嘛不拿?我哥都替他顶包了,再多给一倍也应该。” “秀儿!” “妈~”龙秀一扭身跟叶素兰撒娇,“您看老爸呀,这是我哥孝敬您的,他横八拦竖八挡算怎么回事?” 龙云也帮腔,“是啊,妈,这钱咱拿得不手短。” 叶素兰看看龙大成,又看了看自己一双儿女,忽然悲从中来。家里穷,自己又是这么个糟蹋钱的身子骨……叹了口气,“行,就收着。” 龙云攥住老妈的手,“您别瞎想了。” 家人相聚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龙云站在接见室外目送他们离去,一直守在门口的狱警说:“按照规定常英俊给的钱你不可以随便动用,下不为例。” 龙云已经猜到他是九处安排的人,淡淡一笑,“我知道,这两千从我工资卡上转回来。拿他当个借口罢了,九哥应该没意见。” “这件事我需要打报告,两周后结果送到培训基地。” 龙云点头谢过,那狱警又说:“有个叫唐非的也申请了接见,你认识这个人吗?” 龙云想了一下摇头表示没听过这名字,正好战狼大队的人来了,龙云不再耽搁转身离去。 一墙之隔,戴着大墨镜的didi在越来越空的接见等候区里徘徊,直到狱警出来宣布本月探监结束。 “龙云不可能不见我,我们是朋友!”didi抓着狱警不放,“你是不是没告诉他?我看见他们家人刚走。” “龙云说不认识叫唐非的。” “哎呀!”didi气得要死,“我就说接个见还非要按身份证登记干嘛?他只知道我艺名。” 狱警飞起眉毛,“艺名?”难不成来了大明星? 半个月后,龙云在收到九处正式批准他以常英俊的名义将工资转交家里的同时,文件袋里还有一张名单,分别是曾申请探监的龙城大都歌舞团团员艺名与原名对照表。 “didi?”侯坤用一只手指头摁着眉心,跟要通灵似的,“哦!想起来了,我说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挺有名一反串男舞蹈演员。” 他们下午接受的是枪械识别拆卸保养训练,足足摆弄了四个小时的钢铁家伙,手指头都有点不听使唤了。 周克毅掐着刚洗干净的四个大鸭梨,“龙哥,你在外头只飘了三个月倒交了不少新朋友。” 侯坤比较八卦,“哎哎龙哥,这didi长什么样?是不是特妖跟二椅子似的?” 龙云把批文和表格塞回文件袋,“别说得那么难听,搞艺术的肯定不能跟咱们一样五大三粗。didi人不错,讲义气够朋友。” 侯坤啃着鸭梨,“那我得恭喜您,可别再遇见你发小儿那样的。” 戴逸歌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的给梨子削皮,“你还认识龙云的发小儿?” 侯坤冷笑一声,“何止认识,黑子胳膊上的疤就是那孙子留的。说真的,长这么大我也见过拔尖要强耍心眼儿的,但像那位这么没皮没脸的真少见。龙哥,我这么说你别生气啊。” 龙云没说话,站起身把戴逸歌刚削好的梨拿过来,自己的塞给他。 “姓龙的你无耻!” 龙云仰躺在自己铺上,对着鸭梨咔哧就一口,“甜。” 但顾锋也好,didi也好,随着在基地的日子一天天推进,即使每个月探监时经常能见到歌舞团的人,或是从妹妹口中听到顾锋的信儿,龙云却觉得离这些曾经的朋友们越来越远。 他们的训练安排非常密集,强度大,难度高,有人坚持不下来打了退堂鼓,也有人在几个月后被处里悄然送离。 九处的教官们非常好,完全没有龙云猜想中的官僚,一个个都揣着让人敬佩的真本事。也许是年龄问题,这票平均年过不惑的教官低调内敛,从没见过电视上那套扯着脖子冲谁喊的做派,但骨子里散发出的纯正的军人气息更能感染人。 龙云生于市井,鱼龙混杂的环境造就了他那层根深蒂固的痞气,但基地内的经历和教官们的朝夕相处,逐渐在他身上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大约进入基地一年左右,他见过一次顾锋。 那是九处安排他们参加市局出勤的一次实战。龙云头一次感受到九处的神通广大,他和同期的十二名学员都配发了特警制服,在外围协助抓捕聚众吸毒人员。 那一次他们抓了不少人。因为是居民区,路况非常复杂,领导要求尽可能不骚扰民众带来恐慌,所以有跳窗逃逸的基本都靠徒手擒拿。 当龙云反扣住一名吸毒者时听到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不许动!警察!” 抬起眼,就是顾锋。 隔着头套顾锋自然认不出他,但就在他走神这一刹那,吸毒者开始猛烈挣扎。 顾锋扑了过来,龙云被他的胳膊肘狠狠的顶了一下。 这小子,怎么还这德行,还这么点出息?然后龙云就走了,没有再看顾锋一眼,只听见他兴头头的喊:“报告处长,我抓到一个!” 龙云抬起头,悬停在上空的四旋翼飞行器咻的一下没影了。 当天晚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九哥来到基地,召集人员开会,调出视频毫不客气的训了龙云一顿,没想到戴逸歌却公然反驳:“我觉得龙云的做法是对的。争执只会暴露身份,抓捕疑犯的目的达到就撤,速战速决不计功劳得失,不正是咱们九处的传统吗?” 荣少君笑了,“龙云,我批评你的原因是什么?” “执行任务注意力不集中,遇见熟人行为失常。” 原来是戴逸歌闹了个满拧。 这时候换一般人早臊得脸都红了,但戴逸歌只翘了翘眉毛,“哦。”小白脸上纹丝不动,脸皮够厚也是种才能?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