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误会
这是一个非常宽敞,简约、高级的客厅,诺大的电视机里,刺客身手矫健,金色夕阳中,他有力的双腿轻跃,跳上了拜占庭的大教堂上方的窗台上。 琉璃色的玻璃映照着阳光—— 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顾初阳的视线。 “陆容,你能不能不要挡着我打游戏!”顾初阳眼见画面被当了一大半,从此刻的视角完全看不到敌人的所在,心中一急。 陆容理都不理他,脚步一拐,身子又挪移开。 电视屏幕再度清晰。 顾初阳心中一喜,开始继续操纵帅气的刺客。 但是很快,他的屏幕又被挡住了。 “你不要走来走去!”顾初阳发出了不满的呐喊。 陆容这才从自顾自的沉思中拔出来,沉着脸蔑了他一眼,“打你的游戏。” 于是转向另一个方向…… 顾初阳见终于没有身影晃来晃去了,一本满足地操纵着手柄,沉浸到拜占庭的世界中去。 顾初阳当天才当了二十几年,最后读到了麻省的物理学博士,家里人希望他勇攀高峰,当一个追寻学术之光的追光者,为世界的进步作出贡献。 可只有陆容知道,这家伙恨死了学术,他只想当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人,过上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活出一个与万众所期待的相反,完全不一样的自己来。 他放荡不羁的姿势,这么多年来解锁得最多的,就是打游戏。 很久之后,顾初阳爽完了,神识回归,他才慢慢开始听到,客厅里手杖驻地的笃笃声还在继续。 【不是……】 他心里有一个想法,缓缓转过头去,那番想法果然在他的眼中印证了。 陆容还在那里走来走去,客厅吊灯的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显得像个孤独症患者。 他眼睛看着地板,仿佛在想着什么想得十分投入。 方才是横着客厅走,在被顾初阳说了之后,顾初阳以为他不会发疯了,结果他娘的居然换了个方向,变成了竖起来沿着饭厅走。 从饭厅这边,走到那边,抵到头了,才下意识地转弯。 “你不要jio啦?!”顾初阳一副【你食屎啦】的表情冲过去,扶住了陆容的肩膀,“你嫌你jio磨出血还没磨够?!” “当你那断腿是榨汁机吗?!” 在被顾初阳来来回回摇了几回合之后,陆容这才缓缓地朝他这边看过来。 被忽视了许久的疼痛随之而来,他皱起了眉头。 【这敢情之前还没注意到啊……】顾初阳观察着他的表情,心中吐槽,赶紧将他扶着到了沙发上。半跪在地上,快速地捞起了他的裤脚。 惨不忍睹。 顾初阳眯着眼,别过脸。 之前陆容的断肢与假肢隼合的地方本来就磨破了皮,还发了炎。伤口一直溃烂,要靠手杖才能勉强行走。 现在果然又见红了,隼合处殷红了一片。 顾初阳又是难受,又是心疼,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今儿到底发什么疯?” 他转头去柜子里找药箱。 陆容是个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的人,幸亏有妙妙。妙妙几乎在房子的每个地方,都贴了便签,以方便陆容能够更好更快地找到家里的东西。 这反倒方便了顾初阳,住进来没几天,就在妙妙便签的帮助下,把这个家上上下下摸了个透彻。 顾初阳拖着药箱过来,笨拙地打开,“你告诉我,还要怎么糟蹋你的身体 ?” 他一边摸出碘伏纱布,一边痛心疾首,“要是妙妙看到她给你保养了这么久的脚,被你这么糟蹋,她不得给气死啊!” 谁知陆容听到司空缈的名字,瞬间从原本的沉思中醒来,浑身一震,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一边。 顾初阳瞧见这神情,哪里还能不知道,怕是又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与司空缈的矛盾又加深了。 上一次在车库,两个人发生矛盾,他也是这样。 不管不顾地像个熊孩子一样,堵着气折磨自己,可他再怎么折腾自己,妙妙也看不到啊…… 顾初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了解妙妙的品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陆容拆卸着假肢,语重心长地道: “其实啊,妙妙是个好女孩子。” “你若是不喜欢她,趁早断了。” “放她去找一个真正珍惜她的男孩子,把她捧在手心当心肝宠。” 何必还纠缠在一起,用误会来增添彼此的厌恶,淡化少年珍贵的友谊呢? 从小到大,顾初阳就知道,陆容和司空缈是不合适的。 陆容太过骄傲了,司空缈又太过老实。 他还记得少年时第一次见到司空缈的样子,小鹿一般大大的眼睛,嘴巴有些倔强,穿着白生生的衣服,显得有些土气。 那是个连撒娇都不会的实诚孩子,刚刚转学,老是跟在陆容身边转,就这样被喜欢陆容的大家小姐们给欺负了。 可她每次被欺负,都自己默默忍着,还要顾初阳替她保密,不想给陆容惹麻烦。 最后是顾初阳忍无可忍了,直接拖着陆容去那波人那里立威。 学生时代的陆容跟现在不一样。 现在的他是高岭之花,少年时候的他,更趋向于偏激与黑暗。 陆容不是什么好学生,更不是什么好人,脚部的缺陷与家庭的悲剧令他短暂地投身于对力量的追求,利用家里的关系,他找了很多格斗老师,学了一身的格斗本领。 甚至有几次,顾初阳还陪他参加过地下决斗场的比赛。 有陆容发话,一批人不敢欺负司空缈了,又会换上另一批人。 陆容,亦或是陆家太耀眼了。 司空缈又是一阶孤女,贫穷又土兮兮的,整天跟在陆容身后,就像个小尾巴一样。 这样的小尾巴是遭人嫌的。 在陆容看不到的地方,在陆容的光芒达不到的地方,司空缈还是要受到欺负。 顾初阳就这样看着她,在这样不断的打击中,不断地承受,不断地被打倒,又默默地再次站起来,从一个有着小鹿一般纯真眼睛的小姑娘,变成了人人惧怕的女魔头。 这一切的初衷不过是为了保护好自己,以及跟上越来越耀眼的陆容。 可顾初阳一直觉得,这也太累太累了。 “呐,你看,我们都长大了。她不能再整天围着你转,她也得有有人爱,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的一天。” “你又不喜欢人家,就不要一直拖着人家,对?” 有时候,是不想这般接受,却又贪恋温暖不愿舍弃,遂才生了怨憎。 顾初阳觉得自己说得蛮客观的。 却没得到对方的附和。 他好奇地向陆容看去,竟发现陆容正紧紧地咬着牙,目光狰红,似乎正在沉浸在一瞬间的愕然里。 “陆容,陆容?!”顾初阳唤他。 “什么叫要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陆容偏着头,凑上来,眼睛充斥着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你以为,她还能当几年你的小女奴?”顾初阳一直觉得,陆容和妙妙的关系是畸形的,她太宠陆容了。 把他宠得都忘了,其实妙妙是不属于他的。 陆容手指掐进肉里,愤愤不平地辩驳,“她不是我的女奴,她只不过……只不过是想……” 【搞到我。】 这三个字没说出口,他一想到车上保镖说的那件事,又咽住了。 顾初阳见陆容消停了,赶紧打圆场,“害,先处理伤口,处理伤口。” …… …… 在顾初阳手下的一顿操作下,陆容也没再说话。 可顾初阳的手法没司空缈好,时不时能听到陆容的闷哼。 顾初阳也蛮不好意思的,他抬起头来,有点歉疚。 却瞄见陆容绷着一张脸,在聚精会神的刷手机。 这很不陆容。 陆容一般都不玩手机的,他习惯于看报纸,或者通过电脑查看财经经理为他整理的国际财报信息。 “怎么,慈善晚宴上钓到了新的妹妹啦?”顾初阳想要缓和气氛,“是哪个名媛,还是女星?” 陆容没有理他。 顾初阳自讨没趣,心想大少爷真不好伺候,正想埋下头的时候—— “早早孕一般几天能检查得出来?”平静无波的声音,像个机器人。 顾初阳:“?????” “你再说一遍。”顾初阳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容:“……” 陆容的脸色一僵,方才他想了好久,还是要把这个事落实清楚才好。 可他不擅长用搜索软件,总感觉查到的东西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把那句话再重复了一遍:“一般早早孕几天能检查得出来?” 他一个学金融的,这道题不会。 这次轮到顾初阳被震住了,他惊愕地看着陆容,两人大眼瞪小眼。 “三天可以吗?”陆容忐忑地问。 “……那受精卵三个月就能叫爸爸了。”顾初阳不由自主地嘲讽道。 “五天?”陆容脸色有点难看。 “……那胚胎五个月就能唱rap了。”顾初阳差点笑出了声。 “七天?”陆容的脸色更难看了。 “其实,我学物理的,这道题我也不会。不过据我了解,一般是十天左右。”顾初阳伸过手去,拍了拍陆容的手背。 陆容的脸……渐渐变得铁青了。 “怎么了。”顾初阳察觉到陆容的不对,赶紧问道。 陆容铁青着脸,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俩上一次才七天。” “不是……你喜当爹啊……”这句话顾初阳想也不想,就吐槽了出来。 吐完才阵阵后悔。 顾初阳又观察了一番陆容的神色,见他还沉浸在孩子不是自己的这样的悲痛中,完全没有管自己的神吐槽,顾初阳才放下心来。 【想不到陆容,也有被玩弄的一天。】顾初阳感叹。 等等,七天前…… 蓦然间,顾初阳想到了一件事。 七天前,不正是他去东城怀石餐厅的车库里接陆容的日子吗? 他想起了……那时候陆容在车库深处的台阶上,衣冠不整,手脚流血,还失魂落魄的模样…… 也就是说,在车库里,陆容被玩了…… 他以为只是妙妙被陆容这个迟钝的大傻逼气着了,才发脾气,把他从车上赶下来的。 原来那天……他俩真的在车库…… 顾初阳捂住眼睛—— 也太刺激了……想不到妙妙可真会玩啊!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车库,还是公共的,两个急促的呼吸声,车窗上呵着白气的手印,还有空气里弥散着的,特殊的味道…… 他简直停不下来脑补。 很快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妙妙……她怀孕了…… 但孩子……不是陆容的。 哇哦!怪不得陆容会这么生气,连他的头都大了好多呢。 这他妈在他不在的时候,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妙妙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是哪个禽兽犁下的地,播下的种子。 其实他本来想好,回来把两人给掰扯开,自己亲身上阵去追妙妙的。 空气仿佛冻结,顾初阳不敢说话了。 谁他妈知道他一说一个准啊,还说妙妙有丈夫有孩子……这不刺陆容,这刺谁啊…… 顾初阳开始专心致志处理陆容的伤口。 好不容易,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 他正松了一口气,谁知陆容乍地一蹦起来,绷带又散了。 “孕吐呢?”陆容眼睛锃亮,顾初阳甚至在他眼中,读到了难以置信的期待。 “我查了一下,孕吐差不多是妊娠第五周开始,“对不对?” 顾初阳哪里还敢不点头,点头如捣蒜。 接着陆容说了一句,顾初阳觉得这世界上最他妈操蛋的话—— “那这样说,我还是有可能的……”他一声叹息。 【敢情你们还是多次苟且……】顾初阳心底酸酸的,有种妙妙居然被这种人面兽心的禽兽糟蹋了这么多次的酸涩与不甘心。 最最最操蛋的是,陆容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初阳还他妈听出了点连陆容自己都没发现的欣喜…… 但很快,陆不高兴,又开始不高兴了。 顾初阳心头已经明白,肯定是因为妙妙还有其他情夫,而且人家受宠的次数比他多。 看来这只禽兽还是惨。 …… …… 夜深人静,顾初阳已经在他隔壁房间睡得熟透了。 陆容数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几次开了床头的等翻日历了。 红色马克笔将两人初次同房的日期画了一圈又一圈,颜色浸透了下一页。 望向那个红圈的时候,他的嘴角释放出一丝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笑意,然而目光移向其他标蓝的日期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差很差很差…… 陆容点开手机,他找出了鼎星员工偷拍的,司空缈那情人的照片。 那是第一次司空缈拉着她的小黑脸情夫进公司。 照片里,小黑脸一脸羞涩地被司空缈拉着,胸口甚至可以看出濡湿的痕迹。 陆容心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捏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 谁他妈知道这两人之前在那辆大奔里做过什么,就像司空缈对他做的一样,真是奸夫淫妇,白日宣淫! 除了那个红圈圈,剩下一片深蓝色大海广阔的一般的涂鸦标记,就是那小黑脸情夫和司空缈俩苟且的时间。 陆容一想到这里,拾起手机往床头一掷。 心里气得不行。 于是利落摁了床头灯,翻过身子去,再也不看这日历。 …… 可过了一阵,他发现自己又睡不着了。 他想起自己和司空缈两次都是没有做措施的……其实……也有可能的…… 可他又一想到小黑脸的可能性可能是他的上百倍,心里又开始气得不行。 只好强迫自己睡下去…… 睡下去…… …… …… 这是蔡秘书第一次看到陆容在办公会上睡着了,任由高层们激情昂扬地报告近期鼎星的丰硕成功,陆容以手支颐,装作认真聆听的样子。 其实蔡秘书观察到,陆容眼镜下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是闭着的。 关键是,陆容很不要脸地在快要结束时醒来,风光霁月地说了声散会。 回到办公室后,陆容顶着眼底的青黑,吩咐蔡秘书,“把林辉给我叫来。” 林辉,那个古铜色方脸的保镖,也是陆容被派去监视司空缈的人选之一。 林辉进了办公室,陆容正好把灯关了,打开了投影仪。 白布上,是一张袁峥正在工位上与其他人说话的照片。 这是【干掉司空缈】群里的人偷拍的。 “见过这个人吗?”陆容执着一根红外线笔,坐在靠椅上,托着下巴问林辉。 此时此刻,他的模样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长,是商界对手所知的斯文败类,是平日里名媛眼中的衣冠禽兽。 “见过。”保镖林辉老实巴交地回答道。 广告部的小袁嘛,前几天才帮他修电脑呢。 这小伙子好,实诚! 可林辉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肉眼可见地发现,老板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整个办公室的温度,不知不觉好像冷了两度。 “很好。”老板点了点头。 可保镖的直觉告诉林辉,老板在说【很好】的时候,其实是很不好。 “我想知道……”老板顿了顿,问出了一句他很难相信的话,“我想知道,在你监视司空缈这段时间,这个人出入她家的次数。” 保镖林辉瞬间就被问懵了。 “没有啊……司总……司总是独居的。”林辉挠了挠脑袋。 而且司总为甚要让小袁到她家去,他俩不熟的嘛。 陆容镜片下的眼睛陡然犀利,究竟是没去过……还是日夜厮混? 陆容决定问得更直白一点,连他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他俩……是不是在同居?” 林辉不懂为什么陆容要问这个问题。 公司里传的司总和小袁的事,真的是莫须有的啊! “没有没有没有。”林辉赶紧摆手,“我是听说过有人传司总与小袁,可那根本是无稽之谈。小袁另有所爱的,小袁亲口跟我说他喜欢的,是人事部的张纤。” “你说什么???”陆容蹭地站了起来,“他若真喜欢张纤,怎么毫无征兆?张纤都去日本了,他也毫无表示。” “可能是害羞,他都不敢跟张纤说句话呢。”林辉傻乎乎地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说。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一席话,引起了陆容巨大的脑补。 不敢跟张纤说话,却要借司空缈这架云梯,去接近张纤,还把司空缈的肚子搞大了! 陆容自然而然地勾勒出一出大戏。 也就是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为了接近这个女人,去勾搭了这个女人的闺蜜,借着闺蜜的关系,不断地与女人接触。 可怜那个闺蜜,被人骗身又骗心,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闺蜜却被当成第三者踢出了局。 “啪!”一声惊雷。 陆容一锭子打在了办公桌上,林辉吓得一抖,这么大的声音,也不知陆董的手痛不痛。 这个袁峥怎么能这么渣?!! 陆容忍不了,“你帮我联系一下这家私家侦探。” 陆容用被他打得红红的手,从柜子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林辉。 “开多少价都答应,帮我做两件事。” “陆董您说!”保镖林辉接过。 “一,帮我监视司空缈,你们太不专业了。二,我要调查袁峥,一周之内,把他的所有资料都给我,记住,是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