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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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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山收起相机,拿出被折叠得皱巴巴的游览折页单,“我看看,还有什么……月老庙,这到底在哪儿。”    李琊放下搭在叶钊肩上的手,鞋底落回地面,嘲讽般地说:“这么想再婚。”    秦山有些无言,接着又说:“这个月老庙很灵,好多人到乌镇就是专门来拜一拜的。”    李琊面无表情地晙了他一眼。    “要看?”叶钊拿出一支烟点燃,瞧见她也拿出烟,很自然地为她点亮打火机。    李琊吸了一口烟,忽地改变主意,说:“来都来了,去看看。”    月老庙藏在旮旯里,看上去着实是不起眼的土庙。藤蔓覆盖马头墙,小小的门扉周围挂着朱红的绸缎结,门前的老树枝叶繁茂,枝干缀满唐红缎带,在昏黄的光映照下,竟有些说不出诡异。    庙里供有月老塑像,塑像前烛火长燃,置有染了尘土的拜垫,青年男女往来,或站着祈愿或虔诚跪拜。    秦山站在人群外层,念念有词地拜了拜。他稍稍打量庙宇四周,对旁人说:“行了,走。”    叶钊应声,侧目看去,却见李琊拨开人群走向月老塑像。等前面的人拜完起身,她跪在了拜垫上。    秦山诧异道:“不是,她来真的。”    叶钊抿唇不语,透过间隙望着月老塑像前跪拜的声音。    老实讲,这尊塑像不知哪年哪月造的,上的漆浓墨重彩,细节粗糙,摆在路边或许会被人当作劣质的工艺品。    李琊此刻无心腹诽,她神情真挚,好似成了真的信仰神明的人。    她合上双眼,默念愿望,然后郑重地磕头。    神啊,若你存在,请应答。    李琊额头沾了灰,她抹也不抹,便去向一旁的守庙人求祈愿符牌。以墨笔在符牌上写下一行小字,她拎着符牌上的红绳,绕开候在门边的两个男人,将其系在墙外的铁锁上。    她转头看向他们,“喂,走了。”    秦山问:“写的什么?”    李琊没有回应,径直踏上石桥。    秦山懒得去找哪块符牌是她写的,跟了上去。    叶钊经过她放在停留的地方,往墙上浅浅一瞥。    墙头挂着的符牌上写着许多陌生名字,还有“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一类的美好愿景。其中有一行小字“你是我的”。    果断又骄横,是她的风格。    如梦一场,他们在凌晨时分抵达江北机场。    李琊将旧式索尼手机开机,多条未接电话的提示短信涌来,多数是唐季飞来电。将将走出廊桥,电话铃声响起。    秦山提议一道去渝北吃宵夜,李琊作了个“稍等”的手势,接听电话。    电话里传来唐季飞略显懒散的声音,“哪个出口?”    李琊轻笑,“你是不是太听兰姐的话了,她让你来接我,你就来啊。”    唐季飞顿了顿,故作轻松地说:“我想来。”    “少来,你没事儿做?无事献殷勤。”    “好歹我们也是有秘密的关系,哪个出口?”    李琊回答后收线。她隐约从他这句话里察觉到点儿什么,若不是他提及,她快忘记那时在三哥会所说的话了。一个人能惦记另一个的无心之语,通常是有感情的。    秦山与叶钊商量去哪儿吃宵夜,李琊插话道:“我不去了,有人来接我。”    他们走到出口,看见零星的接机的人里,一位模样俊朗的青年挥舞手臂,很是招摇。    李琊    嫌弃地睨了他一眼,“再夸张点儿,举个牌子得了。”    唐季飞笑得颇有些痞气,“大老远来接你,就这么对我?”    瞧见她身旁的人,他敛了笑,招呼说:“叶哥。”又问,“这哥怎么称呼?”    待秦山作了自我介绍,唐季飞颔首道:“劳烦你照顾山茶了。”    说的“你”而不是“你们”,叶钊瞧出他的敌意,弯了弯嘴角。    “走啦,宵夜下回再吃。”李琊看了看秦山,将视线停留在叶钊身上。    叶钊收拢手指,犹豫一瞬,抬手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再见。”    李琊蹙起眉,没来及再出声,就被唐季飞拉着走。她回头看去,他的身影在人群里显得高大挺拔,平静的目光好似有穿透力。    保时捷飞驰在公路上,仅听得轻微的引擎轰鸣,没有音乐,亦无人讲话。    李琊看着手机屏幕里俄罗斯方块游戏显示出的“GAME OVER”,出声说:“飞哥。”    唐季飞听见此称呼,笑了笑,“有事?”    “账簿的事是兰姐出面的,赵三不会为难她?”    “需不着你操心。”    李琊觉得,叶钊再难以捉摸,从头至尾的表现却是一致。但唐季飞不同,这人看来不羁,甚至还有些少年气,不过是彻头彻尾的伪装。和兴的准掌舵人,怎么可能跟寻常同龄人一样。他做过的肮脏事,可能比她写过的曲子还多。    她不惧怕他,因笃定他不会伤害她,至少从利益上讲,他们是同盟。然而世事无常,上一刻是同盟,下一秒就可能成为废棋。    李琊沉默片刻,又说:“我不清楚你们在做什么,也不关心。但是,兰姐如果出事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唐季飞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你说些什么话,别把事情想复杂了。”    “我不想再经历那天的事。”    “我已经解释过了。”    “当时你们有谁护着小姑?真有什么,干爹也不会管。”    唐季飞猛地踩下刹车,李琊朝前倒去,匆忙间扣住窗沿的扶手。    他侧过身来,好好看着她,“山茶,不管有什么事,我会护着你的。”    她皱眉说:“唐季飞,你只是说说。”    “山茶……”他垂眸叹息,再度看着她,“非逼着我挑明?”    李琊怔了怔,“这个圈子已经够让人烦了,我不可能和你们任何一个人搅在一起。”    唐季飞咽下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喉结滚动,说:“怎么也比那个人好,他能给你什么,欠了一沟子债,自顾不暇,能帮你?”    “这是条件?”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没有资格指责他——”    忽地,唐季飞箍住她的下颌,眼神狠戾,“山茶,别逼我。”    李琊笑了起来,“你要怎样,不如也拿枪口指着我?”    他平缓了情绪,松开手,“我有很多办法让他消失。”    她一字一顿地说:“好啊,我让和兴给他陪葬。”    “操-你妈!”    “我妈死了,你不知道吗?”她冷哼一声,推门下车。    唐季飞再未看她一眼,将车飚了出去。    李琊退到护栏边,抖抖索索地掏出烟来,一边吸烟,一边拨通电话。    离机场不远的公路旁,各式摊位沿街罗列。树荫遮挡路灯光线,偏心地让烧烤摊的芋紫的灯光映来,照亮一方    折叠式矮桌。    秦山放下酒杯,笑了笑说:“怎么打算?”    叶钊掸了掸烟灰,“没打算。”    “妹崽都求神拜佛了……”    “那是月老。”    “你不晓得,她以前还笑我翻黄历,说我迷信得很,现在转性了,为了你,还买牌子来挂。”    “我不会再见她。”    秦山摇头道:“绝!……唉,确实没办法,这事儿真不好说。”    叶钊拨动搁在盘子上的筷子,端起酒杯,又顿了顿,“她还小,来的快去的快,过了就好了。”    “不跟她好好说说?”    “她太犟了,就这样。”    “话说回来,她的脾气,跟你以前挺像。”    “有吗?”    “我看那个情感作家说的,人转来转去,找的不是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就是另一个自己。”    “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秦山“唉哟”着呼出一口气,“命啊。”    相信的人感叹命运,不信的人埋怨际遇。    叶钊没再接话,静静饮酒。手机铃声传来,他看一眼号码,蹙起眉头。    秦山扬了扬下巴,“不接?万一有事……”    叶钊接起电话,没听见人声,于是说:“到家了?”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有些沉闷,“你在哪儿?”    “什么事?”    “想去找你。”    “不休息?”    李琊忽然提高音量,“我他妈被甩在东环立交了,差点被车撞死,叶钊,你管不管啊!”    叶钊将手机握紧了些,“等着。”    她可以选择的方式其实有很多,可就是想麻烦他。而他呢,她不知道他其实也甘愿被麻烦。    烧烤摊附近,年轻男女话别。是说了再见,却舍不得的人。    俯瞰东环立交桥,像孩童以简笔画勾勒的蝴蝶,圈圈圆圆,错综复杂。一辆的士在其间来回打转,终于在弯道处停下。    车流之中,女孩背部紧贴护栏,神色紧张,身上宽松的体恤更显得她纤弱。    鸣笛声四起,叶钊抬眉道:“上来。”    李琊在后排落座,司机师傅迅速将车驶了出去。    叶钊在副驾驶座上,侧过脸来看她,“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好凶啊。”李琊手攀上他的椅背,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你最好了。”    叶钊瞥了她一眼,“又是怎么回事?”    “唐季飞有毛病。”    “闹别扭了?”    李琊掌心撑在椅背上,抬起手指戳他的脸颊,“算了,不想说了。”    叶钊往门边挪了些,离开她可以触碰的范围,迟迟地“嗯”了一声。    “喂,我想去你家。”    “不准。”    “我就要。”    “不行。”    “好不好嘛,叶钊。”她尾音拖长,好似有音韵一般。    “叶钊”二字高低起伏,在他心里绕出一座东环立交,令喉咙发紧。    静默片刻,叶钊淡漠道:“不好。”    李琊垂下放在椅背上的手,以试探的语气说:“陪我喝两杯总行?”    他嗤笑一声,“喝了好找我打架?”    这话不知哪里对上她的笑神经,她笑出声,好一会儿才停下,凑近椅背右侧,“好跟你睡    觉。”    仿佛巨石滚落,轰轰隆隆袭来。他定了定神,挑起眉梢,侧目看她,“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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