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说
吃饱喝足黎湛和易铂两个人在复古风情的小巷子里散起了步。 说实话, 都是一晚上没睡好,加上体力劳动太多,到了下午还有点昏昏欲睡。 于是他们也没有着急去完成任务, 只是在肩并肩走着,放松心情。 过了一会儿, 导演才递上来一个第三关的任务介绍卡。 【画作】 黎湛手指捏着那张纸, 对着摄像机, 轻声读出声。 “欢迎各位嘉宾来到Auvers-sur-Oise, 这里是大家都很熟悉的荷兰著名印象派作家, 梵高, 生前长时间居住的小镇阿尔勒。” 接着, 易铂稍稍靠了过来, 继续往下念。 男孩修长的脖颈在眼前无限靠近, 又倏地停住。 让黎湛谨慎而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易铂念道:“阿尔勒小镇有许多梵高生前画作的取景地。你们的任务, 就是根据节目组的提示,把十四副画, 按照他作画的顺序依次排列。” 黎湛适时补上最后一段。 “时间线索可以从小镇的游览中慢慢发掘,等十四幅画的顺序排列完成, 今天的任务结果, 会将在夜晚的露天咖啡馆处揭晓。” 念完以后, 易铂和黎湛对视了一眼。 两人不约而同弯起了同样的笑容。 这任务有点简单。 其实考验的就是嘉宾对梵高的一生是否有所了解。 可是……这《颤抖, 挑战者》节目组,怎么会放出来一个如此简单的任务? 易铂有点怀疑。 他看了眼杨PD。 按照常理来说,杨PD此时应该是笑嘻嘻地问他“需不需要节目组的帮助呀?” 然而现在杨PD竟然默不作声,没有作妖。 易铂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率先询问。 “杨PD,这个任务只是这样吗?” “对啊!” “就排列顺序?” 易铂大概看了看, 十四幅画作,有梵高的早期,中期,和后期作品。 风格很鲜明,还是很好排列的。 杨PD差点翻个白眼,但他忍住了,不过心里还是要一顿腹诽。 什么叫‘就’排列顺序? 哪个明星能对梵高的作品如数家珍啊? 哦买噶的,梵高虽然出名,但对于一般人来讲无非是知道他的星空和向日葵,再厉害点还知道梵高的夜晚咖啡馆和麦田群鸦。 至于其他的? 看看,台子上摆着的什么《黄房子》啦,《隆河上的丁克泰勒桥》啦,以及《奥威尔教堂》啦,说实话,这几幅虽然知名但仍旧偏门的作品,谁能一一叫得上来名字哦! 还有,这可是法国! 你想打听出来一个个作品的创作时间? 可以,首先要做到能和当地人零交流障碍。 想要手机百度?不好意思,手机收掉了。 如果不想和别人沟通,也可以!就请嘉宾跑遍阿尔勒小镇所有知名场景,累到你喘不上气! 哼,就不怕折磨不死嘉宾。 可是…… 这是一般的情况下,挑战者节目针对嘉宾的套路。 现在的杨PD已经不觉得有什么难关可以难倒面前这两位尊神。 瞧瞧,他还没吐槽完呢,就这么一会儿…… 易铂和黎湛两个神仙,就已经拿起了答题板,双双站在十四幅印好的画作展板前,开始排序了! 什么啊你们。 都不需要去预习吗? 杨PD内心:以后这两个人一定不能再来《颤抖,挑战者》节目组,他们把这些难题都玩儿成了小学生入学考试过家家,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 黎湛是怎么答题的易铂不知道。 但是易铂,好歹是从法国皇家艺术学院毕业的…… 不论如何,艺术史都是必修课。 梵高的一生?清楚得很。 刚写到一半的时候,黎湛突然开口。 “你怎么看梵高的一生?” 易铂被问得愣住了。 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斟酌了一会儿,说:“一生……被埋没的艺术家?” 黎湛笑了声,“值得吗?” 易铂:“……为什么这么问?” 黎湛没回答这个问题,语气淡然地开始说话。 “你也知道,梵高的一生像是个悲剧。他出声那天兄长夭折,自小孤僻,与人无法交流,甚至是父母都把他送去寄宿学校……他成绩虽好,然而在寄宿学校里依旧与大家格格不入,后来叛逆的离家出走。” 易铂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讲。 于是喃喃地应和:“……嗯?” 黎湛继续说:“后来他去工作,貌似成为了一个正常人,可惜他并不是,依旧被当做异类。直到找到了喜欢的绘画工作……” “他一开始,先模仿别人,我们可以看到梵高的早起作品是没有个人风格,几乎是孤独阴暗主调的……后来到了中期为了多赚些钱开始转变了风格,替人画肖像画,可惜无人认可。” “最后,他的精神状况长期出现问题,以至于生活几乎无法自理,开始出现了自残倾向。情绪不能控制,住进了精神病院,最终开枪自杀身亡。” “他的才华,在生前没有得到任何肯定。” “别人辱骂他是疯子,是精神病,是穷鬼,下流阶级——可以说除了他的个别好友,以及他的亲弟弟以外,没有人愿意接近他。” “你说,即便是身故后的梵高获得了如今的名声与地位…… 可是,他如此悲凉的一生,过的真的值得么?” 平常的时候,黎湛的嗓音总是温和。 然而在他简短叙述梵高这一生的时候,他的声音出奇的冷淡。 像是事不关己的淡漠。 又像是无声的嗤嘲。 易铂总觉得黎湛话里有话。 他顿住了笔,眼看着面前那十四幅画。 从《戴灰色毡帽的自画像》,到《播种者》…… 这期间,他几乎是在模仿他人,或者是用宁静沉重的眼光在审视世人。 像个独自生存的孤独者,格格不入,却不得不强迫自己融入画里的人。 因此那时候的画作总显得昏暗。 他的画作中,总有悲悯与苦难。 再从花卉的画作开始,或许是因为病症发作的原因,他终于抛弃了写实主义…… 开始用浓墨重彩,在画布上进行夸张的涂抹。 那时才真正拥有了自己的风格。 狂野的,不羁的。 画中的色彩浓郁到令人心惊胆战。 就好像是被关久了。 然后突然一天,集中爆发。 黎湛盯着那些向日葵,说:“他为什么会突然转变了?” 易铂想了想,“因为生病?” 梵高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黎湛吐出四个字:“仅仅如此?” 易铂没回答。 黎湛看了过来。 “我刚才问你值不值得……你也没回答。” 易铂也看向他。 半响,淡淡道。 “毕竟梵高已经去世了,就算是不值得,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易铂这样说。 黎湛屏息,“假如有如果呢?” 易铂:“……过去了,就没有如果。” 黎湛靠在了一旁的桌沿,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 他双手也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像在沉思。 “如果。”他轻声出言,“以前的梵高能得到家人多一点的支持,他是不是就不会自我厌弃,孤僻悲惨?” 易铂回他:“或许。” 黎湛又说:“如果他在病症爆发的时候,亲弟弟在身边,而不是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他是不是就不会自我放弃选择自杀?” 易铂:“……也许。” 黎湛手指点着下巴,“他会在意死后的荣光么?” 如果能拿这些光环换平凡快乐的一辈子,梵高愿不愿意。 易铂:“……” 沉默许久,易铂轻声问他:“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问他这些问题。 人死都死了,无论是多么天妒奇才,现在的人们多么推崇他的画作。 他都已经去世了。 黎湛的眸光晦涩不明,“没什么,就想问问你的看法。” 易铂的卷翘眼睫上下浮动。 像是蝶翼,让人抓不着摸不透。 过了好久,易铂才说。 “也许在梵高穷困潦倒的时候,有人接济一下会改变什么。” “或许在他充满激情的创作时,有伯乐看中他,给他鼓励会改变什么。” “……又或者在精神病院疗养的时候,有谁能够专门去照顾他,为他治疗,会阻止什么。” “可惜,都没有。” “他生下来,他画画,他死去。麦田里一片金黄,一群乌鸦惊叫着飞过天空——波德莱尔这样评价过梵高。我喜欢这种语言,因为这句话对他的一生没有任何正面或者负面的评价,只是平铺直叙的叙述。什么天才,疯子,都不是。活着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而已。” “如果是——我们作为旁观者,自然能想象到无限种可能。” “可惜,对于故事中的人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所以,没有如果。” 易铂说话的时候薄唇微动,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可是黎湛知道,这一切,都是易铂的态度。 跨越时光,天才总有一定程度的相像。 易铂继续说:“虽然我不知道梵高怎么想,但是……如果是我的话……” 他掀起眼皮,深邃的蓝海里一片澄澈。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与其伤怀悲秋,后悔缅怀失去的,不如……” 小王子勾着唇,似笑非笑。 “不如平常心继续走下去,该来的总会来,属于我的一定不会丢。” …… 男孩即使有过去悲惨的经历,但他并不会痛苦的沉溺于其中。 保持平常心,听上去虽然简单,可惜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最难的一件事。 有一点不公的待遇,会愤怒。 受到了欺负,会暴怒。 而他的男孩…… 经历过,懂得,所以更加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而且,他仍旧善良,并不因为痛苦而迷失自己…… 难以想象易铂到底经历了多少。 黎湛突然心好疼。 属于他的一定不会丢? ……嗯,我守护你。 …… 说完,小王子把答题板拿在手里转了个圈。 “我答好了。” 与此同时,黎湛也停下了笔。 他们互相扫了眼对方的答案,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两人的答案好像差不多。 只有偶尔一些地方不太一样。 大概是那两幅《向日葵》的创作时间——除了这个有所疑惑,其他的,易铂知道,都是正确答案。 而这两幅向日葵看上去非常相似,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恐怕很难分出先后顺序。 就连易铂自己也不敢肯定。 黎湛靠近了些,俊逸的眉眼流出笑意。 “看来这场比赛的结果已经确定了。” 易铂恍然,还在思考向日葵谁先谁后,“……什么意思?” “你写错了。” 他说的简短,并且非常笃定。 易铂才不信。 他当时的艺术史修的成绩还不错,对于梵高他也较为了解。 除了那几张向日葵…… 易铂不太确定,但又不想认输,还有点好奇,“不可能,你怎么知道?” “不告诉你。” 易铂噎了口气,“我怎么可能错!” 男人懒洋洋地勾勾嘴角,“那你敢打个赌么?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易铂虽然不太肯定,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于是说:“有什么不敢的……赌什么赌不起。” “行啊。” 黎湛单手撑着桌沿,半抬着下巴,斯斯文文地笑笑。 “你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