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下朝时候,姬亥与殷却骁一前一后,打眼儿看见端福,低着头抱着拂尘在石狮子前溜达,小碎步踏的快把地磨平了。 姬亥第一反应是殷却暄出了什么事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端福一见两人出来,眼睛一亮,小碎步一颠一颠的跑过去,跪下给二人行礼后,便径直大喊:“宣王殿下,娘娘命仆下前来给您传话。” 姬亥原本满腔的话要问,现在一下子被噎了回去,只能化作一声“平身”。 “娘娘让让您这几天千万别往凤和宫跑,老太妃对您生了好大的气。” “为何生气?” “奴才不知,娘娘让您避避风头,等老太妃气消了再进宫。” 殷却骁用眼神询问姬亥,姬亥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殷却骁不是个迎难而退的性子,况且他常年长在祖母身边,不像满满对祖母的性情不了解。 他知道,若是今儿不让祖母出了气,时间久了,这股气氛就会像米酒发酵一般,愈来愈浓烈。 “本王还是去看看罢,不看总是不放心。”殷却骁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辜负妹妹的好意。 端福苦着脸又劝了劝,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老太妃从外头小竹林砍了个竹条出来,看着抽人都疼……” 姬亥想起那个一顿能吃六碗米饭的老太太,背后的汗毛也忍不住一凛。 “走走。”殷却骁心意已决,抬手让端福带路。 姬亥没想到他这个大舅子是个这样执拗的性子,遂悲悯的拍了拍他的肩:“朕多少还有几分威严,老太妃说不定能给点儿脸面。” 他嘴上是这样说的,心里却巴不得看好戏。 被悲悯的大舅子苦笑一声,抱拳谢过自己的妹夫。 殷却暄看着姬亥和殷却骁一起进来的,心中尚存侥幸,兴许祖母能看在陛下也在的份儿上,把脾气收敛收敛。 不料老太妃见着姬亥,立时就跪下了,结结实实的一跪,不但让人听着肉疼,也让所有人慌了神。 好在宫人们都出去了,没让老太妃在下头人面前跌份儿。 殷却骁见老太妃一跪,一撩袍子也噗通一声跪下。 “老臣有罪,老臣教孙无方,给皇室蒙羞……” 任凭姬亥和殷却暄怎么拉她她都不肯起身。 不愧是一顿饭能吃六碗饭的人,力大得很。 “老太妃何出此言,快快请起。” “是老臣一家对不住华阴公主,也对不住皇室。” 听老太妃这句话,三人才知道老太妃是因为什么下跪的了。 “男欢女爱本就人之常情,况且此事都不知前因后果,怎能妄下定论。” 老太妃神色坚毅:“老臣忍不住想,若是臣这孙儿当真死了,留下公主孤儿寡母,多造孽啊!老臣于心有愧。” 殷却骁只是低着头陪老太妃,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原本自己酒后无知,留下他们母子多年就是他的不对,没什么好说的。 他更不能说这件事是公主主动,她本就不容易,不能再背上一个放荡的名声。 “一切皆是孙儿的过错,还请陛下和祖母责罚。” 行罢,现在一个个都上赶着认错,怎么劝也不听,殷却暄干脆也要跟着跪下去。 “祖母不起,我便不起,都是自家人,有话也应当敞开了说,动不动跪着请罪算什么?” 她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更不知是华阴公主强迫的殷却骁,也不给自己哥哥求情,想着好赖都是他管不住自己,本就有错,耽误了人家姑娘最好的年华。 姬亥眼疾手快,赶紧把人捞起来,伤还没好呢,跪什么跪? 殷却暄血缘上是老太妃的孙女,殷却骁的妹妹,但又是皇后,已经算是天家的人。 老太妃哪敢让她跪,急急忙忙提着裙子就起来了。 殷却骁讷讷的也要起身,被老太妃一巴掌拍下去:“你给我跪着!” “老太妃,就当给朕个面子,朕隔日就给宣王和公主赐婚,让他们一家团圆。”姬亥从中和稀泥,试图做个和事佬。 若不是满满方才往地下那么一跪,他乐得看好戏,也就意思意思劝劝,怎么也不会趟这浑水。 “老臣不敢,老臣明日便亲去公主府向公主道歉求亲,必定尽足诚意,为臣这孙儿赎罪。”老太妃义正言辞,姬亥不免得能想象出老太妃三跪九叩去请华阴的场景。 他算是知道自己大舅子这一根筋随了谁。 不是传闻都说宣王器宇轩昂,风度翩翩,文能倚马千言,武能开疆扩土,他见着的怎么就是个憨厚老实轴的很的年轻人? 试图和稀泥失败,又寒暄了几句,姬亥眼神示意给祖孙二人留下空间独处,扯着一步三回头的殷却暄出了门。 刚关了门,就听见里头竹条的招呼在肉上的声音劈啪作响,殷却暄下意识一抖,就想回去救自己哥哥于水火之中。 虽然,但是,哥哥让人家公主未婚先孕又带孩子的事儿是有点丧良心,但一母同胞亲骨肉,她私心里还是偏向哥哥的。 宣王傲骨铮铮,在一顿饭能吃六碗米饭的老太妃手里愣是一声都没吭。 姬亥见不到殷却暄忧心忡忡的样子,便假模假样的让人传信给姬幼宜,大概意思是“宣王被老太妃教训了,你再不来他就被打死了”。 硬生生从中午等到掌灯,才见姬幼宜带着两个孩子姗姗来迟。 彼时殷却骁已经躺在凤和宫的西暖阁里上药,被打的血肉模糊,后背都是青紫的鞭痕,实在没法出宫。 陈大夫一边给殷却骁上药,一边在他嘴里放了块儿糖,咂咂嘴,意味深长的叹了句:“小路啊,你小子……” 陈大夫已经明了殷却骁身份,但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口。 二人沉默了半刻,刚想开口,端福进来道:“华阴公主带着郡王郡主来了。” 殷却骁像是压根儿没受伤一样,把衣服披上,动作干脆利落,留着手上沾了药膏的陈大夫一脸震惊。 他喃喃自语:“这……这也不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炼出来的,抹了一点点就好了?” 殷却骁急着下床,没理他,匆匆将房间的窗都开了,夜风一涤,房内的药味和血腥味儿就散了干净,只剩下竹林吹渡来的清香。 端福想他孤家寡人又没了根,是体会不到要给心上人留个好印象,以及要在孩子们面前扮演一个伟岸父亲的心情了。 陈大夫云里雾里,把手擦干净,药膏放在桌上:“你记得擦啊!” 华阴公主和殷却骁这档子事儿,也就亲近的人知道个七七八八,陈大夫一点儿消息也没得。 姬郦还是个小哭包,哭唧唧的冲进殷却骁的怀里喊爹,再瘦的孩子也有二三十斤,撞得殷却骁伤口发疼。 他还是面不改色的把小哭包抱起来。 姬桓看了看母亲的面色,恭敬对着殷却骁喊了声爹。 殷却骁柔和摸了摸姬桓的脑袋:“长高了些。” 姬郦将殷却骁的手也放在自己脑袋顶:“爹!您看郦儿长高了没!” 华阴公主翻了个矜持的白眼,她生了一对小狼崽子,有了爹就忘了娘。 “公主怎么来了?”殷却骁与孩子们续完旧,转眸看向姬幼宜。 “还不是陛下说你快被打……”死了,姬幼宜将说了一半的话收回去,不自在道:“还不是陛下说你被老太妃打了一顿。” 小孩子最是敏感,她不好在孩子面前提生死二字。 姬幼宜招手让姬郦和姬桓过来:“我带他们去见见老太妃。” “我与你们同去。”殷却骁抱着孩子不愿意撒手,急忙开口道。 “省省罢,我怕你回头又被老太妃打了。”姬幼宜没好气的上前,将女儿从他怀里抱出来。 “那若是祖母问你,你只管往我身上推。”殷却骁恋恋不舍的撒手,临走又嘱咐道。 他听得出姬幼宜没好气的话里满是关心的意味,忍不住红了脸。 姬幼宜的性子恨不得天塌了也得自己搁前面顶着,哪能把责任都推给殷却骁? · 姬亥听说掌灯时分姬幼宜带着孩子进的宫,心里一阵不妙。 小孩子娇贵,怕那些虚的冲撞,是以夜深了不好随意走动,今夜多半还得留宿。 回忆起上次两个孩子的留宿,他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黑,趁着人还在老太妃那儿打的火热,赶忙教人压了一半的灯,传话给华阴公主,让她自便。 殷却暄由着皎皎擦着半干的头发,扫了一眼昏黄的寝殿,疑惑发问:“陛下压灯这么早做什么?” “你伤还没好,得早些休息。”他接了皎皎手里的棉巾,亲手给她擦湿发。 殷却暄一想他手腕上还有伤,连忙夺过来,结果就是扯着了自己的伤口,疼的直吸冷气。 最后的结果还是得皎皎替她擦头发,两个人争来争去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熄灯太早,两个人也睡不着,又都是带伤之身,想做点儿什么也做不成,顶多姬亥摁着人亲两口。 殷却暄背后有伤,侧身躺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突然想起来:“陛下,姜家什么时候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