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谢清霁仓促甩开司暮的手,将手缩回袖子里, 尴尬的指尖都绷得紧紧的, 恨不得掐诀缩地行千里, 躲得远远的。 他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干脆一言不发地和青年面面相觑。 司暮欣赏了一下谢清霁逐渐染上绯红的耳根尖,觉得这样可爱的小师叔不能被别人看了去, 他悠悠然起身, 隔着衣袖拉住谢清霁的手腕, 不动声色地将人往身后带了带。 才抬眼看外边拦路的人:“怎么了?” 拦路的是两个青年, 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约莫二十六七,面容冷峻, 沉稳有礼地朝两人一礼:“在下商胥,这是陇州裴家的小公子裴景。情非得已, 不得不打扰两位,实在抱歉。” 他身后站着的小公子裴景, 长着一张很显年轻的娃娃脸, 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控制不住地打呵欠, 满脸写满了疲倦。 整个人摇摇晃晃的, 似乎下一瞬就要睡着。 商胥在抱拳礼毕后便立刻将手搭在了小公子腰间,毫不避讳地揽紧扶稳他, 担忧地轻声道:“小景,再撑一下。” 青年打呵欠打得眼底都泛起了泪水,眸光水润润的, 他倦倦地将脑袋靠在商胥身上,乖乖道:“好。” 声音温温糯糯的。 商胥不敢再拖延,三言两语交代了情况。 修仙道里除了广收天下门徒的修仙宗门,还有许多一代传一代的修仙世家。 裴景便出身于修仙世家,是裴家这一代嫡系最小的小公子,而商胥则是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的侍从。 “我们本打算去参加临城的仙修大会,奈何半路出了点意外,座驾法器遭了损坏,暂时无法恢复。” 商胥道:“我家小公子身子不适,这荒郊野岭里一时半会也等不到接应,如两位方便,可否载我们一程?” 他一手揽着昏昏欲睡的小公子,一手摸出个沉甸甸的储物囊:“若两位不嫌弃,先将此薄礼收下,待日后裴家还有重礼奉上。” 商胥虽说是裴家侍从,但周身气质沉稳磊落,待他家小公子的态度也不同寻常。 司暮打量了两人一番,略有沉吟。陇州裴家名气不小,他倒是听说过的,据说这一代的嫡系小公子是天纵奇才,可惜身有恶疾。 他回头看谢清霁,询问似的挑了挑眉。 ——嗯,他现在也是个要听主子话的小侍从呢。 谢清霁被看得莫名其妙,这马车又不是他的,司暮望着他做什么。 正打算让司暮自行决定,司暮却格外乖巧地询问:“主子,您意下如何?” 方才马车里只有两个人,司暮在主人哥哥的乱叫时,谢清霁还是恼多于羞,现在有外人在时,司暮一本正经地喊主子。 他却觉得要被羞耻压垮了。 ……特别还是在一对真正的主仆面前。 谢清霁略往后退了一步,做出让路的架势:“让他们上来。” 四人重新落座。 司暮没收商胥的储物囊,商胥也没强求,将储物囊重新收了起来,打算等接应之人来了再另备厚礼。 司暮马车宽敞,坐四个人也绰绰有余。 只是那对真主仆占了一边,另一对假主仆就不得不挨着坐另一边了。 谢清霁原本就坐在靠里边的位置,被司暮若无其事有意为之地挤过来,避无可避。 他有心想叫司暮离远些,碍于有外人在,又不好开口。 只能默默忍着。 忍着司暮的腿紧贴着他。 体温透过衣衫,尽数传渡过来。 裴景一坐下便松了口气,睁着双水汽迷蒙的眼朝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了声歉,便难以控制地昏睡过去。 他母亲在怀着他的时候受了暗算,导致他生下来便身子虚弱,虽然在修炼一道上天资聪颖,却有个嗜睡的毛病。 一天能睡个大半天,困意上涌时根本无法控制,一睡过去就人事不知。 商胥轻轻将他揽在怀里,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肩,熟稔地替他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再给披上一张小毯子。 轻车熟路,一看就是平时没少这么做。 谢清霁本想着既然他们俩也决定装作主仆了,那就看看别人真正的主仆是如何相处的。 也免得一无所知地被司暮这小混账糊弄。 结果看商胥的这一连番举动,他又有些怀疑自我了。 主仆之间……是这么亲密的吗? 他下意识看了眼司暮,忽然觉得方才两人的牵手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司暮感觉到谢清霁的视线,转头过来弯了弯眉眼:“主子也困了吗?” 他摊了摊手,做出随时等抱抱的架势。 谢清霁默默收回了视线装没听到。 因着小公子裴景在昏睡,三人并没有过多的交流,简单地互通了姓名、微调了一下马车行驶的方向,便安静下来。 临城和他们原定的方向近乎一致,横竖他们原本也没什么既定目标,干脆就随着一起去看看所谓的修仙大会。 就是互通姓名时司暮又使坏了。 “我家主子姓谢,单字一个容。容是容……容易的容。”司暮讲得一本正经,可谢清霁总觉得他停顿的那个容字,是想说绒球的绒。 他默默注视着司暮,无声地抗议了一下。 好在商胥并不知这名字里的弯弯绕绕,听了之后也只微微颔首,沉稳道了谢,并没有别的表示。 有了目标,又多了两个同行者,司暮控制着马车走快了些,赶在黄昏前到达了商胥所说的临城。 这一路上,商胥见他们不知此事,也大概讲了讲仙修大会是怎么一回事。 说是大会,也就名头听起来唬人,其实不过是一些小门派联合起来举办的类似打擂台的活动。 来报名的多是些小门派弟子,或是一些小散修。 旨在互相交流修仙道法,种种感悟。 为了吸引更多人参加,主办的几个小门派还各自拿出许多法器灵宝当奖品——虽然都是些一般品质的。 “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有些东西倒还有点意思。横竖闲着无事,我们便也来凑个热闹。”商胥点到为止,没有多说。 谢清霁心知以他们世族大家的身份,纾尊降贵特意从远远的陇州来参加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交流会,肯定不只是凑热闹这么简单。 不过他从来不会刨根问底,应了声便没再多言语。 他们来的恰巧,那报名时间刚好在今晚截止。 给他们等级的小弟子嘀嘀咕咕:“刚刚才报完一个走了……你们要是再晚来一步,我就走啦,也算你们来得及时。” 小弟子在袋子里摸啊摸,只摸出来最后两枚木牌,他犯了难:“没有木牌了,只剩两个名额了,你们怎么算?” 商胥神色一紧,眉头微微蹙起,心里一瞬间想到好几种争取名额的方法。 小公子裴景在方才朦朦胧胧醒了过来,但看着仍旧是没睡够的模样,他眨了眨眼,压住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呵欠,正要开口说话,司暮先一步出了声。 “这样,我们一边一枚。” 司暮从小弟子手里取过一枚木牌,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漫不经心道:“我们也想凑个热闹。” 商胥眉头一松。 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也是他们能接受的。 他们只要有一个参加名额,就有把握赢取奖品之一的玲珑果…… 这玲珑果是个稀罕东西,百年才结得一枚,不过并不是太珍贵——主要是没人知道它有什么用途。 吃起来不好吃,普通入药并没什么药效,也就看起来玲珑剔透比较好看,有些女仙修喜欢将之晒干,当做一个漂亮的修饰品。 是个很鸡肋的存在。 却恰好是治裴景嗜睡症的药引之一。 他们找了许久了。 名额分配既以达成共识,侍从商胥和侍从司暮往小弟子面前一站,准备报名。 ——毕竟主子们是不用干活的。 小公子裴景在背后拽了拽商胥的衣袖,小声道:“让我去。” 他的嗜睡症其实也不是全无好处的,在昏睡中他的身体会不自觉吸收许多灵气,有部分能转化成灵力,但剩下大部分则需要在清醒时消耗掉,以免灵识海过于饱和,有暴裂的风险。 商胥没有意见,横竖只要他在,他就不会让裴景受伤。 他笔迹端正地写了个裴字。 别人都是写全名,就他只写了个姓。 负责登记的小弟子下意识催促:“要写全名啊!” 商胥抬眼,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小弟子被他一眼盯得后颈凉飕飕,瑟缩了一下,飞快改口:“也、也行,那就以裴公子来称呼可以吗?” 商胥不置可否,将笔搁下,转身礼貌朝司暮一颔首,示意到他了。 司暮想起之前谢清霁和钟子彦比剑时拙劣的演戏,眉梢一挑,偏头促狭地问:“主子,你要去试试吗?” 谢清霁却没有回答他。 谢清霁的视线越过他、越过报名的小弟子,遥遥落在数十米外,一道修长又熟悉的身影上。 司暮顺着他视线望过去,顿时什么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了:“这是……” 司暮声音绷得有点紧,谢清霁没理他,声线平静地问小弟子:“方才在我们之前报名的人是何模样?” 谢清霁这一问,把小弟子问倒了。 明明是不久前的事,可小弟子神色却很茫然,好像一下子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努力回想,吞吞吐吐了一会,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弟子在卡壳着,数十米外那人或许是猜到了这边的动静,朝谢清霁微微弯了弯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 这笑容很干瘪,就好像一块木头成了精,在刻意地模仿着人类的神情,只是还没能模仿到精髓,故而显得很僵硬。 “木簪束发,白衣,领口袖口绣着流云祥纹,腰间缀一方雪玉……”谢清霁视线凝在数十米之外,缓慢开口。 随着他的话,小弟子作恍然大悟状:“对!就是他!” 而司暮眉头却是越蹙越深。 修仙者目力非常,他当然能看清数十米外那清清冷冷站着的人影。 不管是容貌、还是装束,都和谢清霁此时描述的一模一样。 ……也和骨骰小镇里的最后一夜,少年弧月的容貌装束,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啦(应该),晚9点,挨个儿rua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