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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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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罗布山昨夜经历了一场大厮杀。    黑红血液溅满白雪, 寒冰之上压出人形,整座山硝烟膨散,四处弥漫着一股呛鼻死气。    昨夜间韩将宗带领先锋部队直直冲进敌营中央,运气使然, 第一杀就撞进了王帐。    这运气相当于大海捞针, 随手一抓, 将针攥在了手心里。    免不得要扯上运气。    也少不得会被针扎到手。    王帐里头住着主帅。    这种万中无一的机会失不再来, 韩将宗拼着自损八百, 将他当场毙命于刀锋之下。    出了帐, 韩军一行果然士气大振,烧杀无数。    但是王帐周围潜伏无数强兵, 虽然没能营救出主帅,也围困住了韩将军的后半支部队。    铁勒人被打红了眼。    周围燃烧的帐篷、地上残烂的身躯、王帐中尸首分离主帅……    黝黑的人眼睛深处闪烁着火红的光。    那是为国家誓死效忠的光。    韩将宗身在中间队伍, 本来已要撤出乌罗布山后背, 后支队伍冒然被截断,一咬牙,又带人折返回去营救。    铁勒人见血, 更加死死咬住不放。    双方人马犹如蛟龙渊战,紧紧的厮杀到了一起。    天明十分,韩将宗断后,终于将损失过半的尾巴推进河口。    靠着硬抗,险险保住了一半人的命。    总的来说, 还是捞到了好处、占到了便宜。    因为对方的主帅死了。    等到新帅上任,恐怕必是一番内部斗争,失军心, 也失民心。    对沈营来讲,百利无一害。    沈老分析完此次战况, 众目睽睽之下,点了点韩将宗:“打狗不入巷。既然已经绝杀铁勒王帅,为何不立刻撤退?”    沈老瞪着一双牛眼,眼中血丝遍布,质问:“你冒进什么?”    韩将宗老实起身听训。    他先跟对方王帅打斗费了精神,而后力战群兵出了力气,最后营救手下被困住,咬牙竭力才拼杀出一条血路。委实伤的不轻。    回到营中,衣裳来不及格,脸也顾不得洗,先跑来开会……不,听训。    不过十回里头,总有八回挨骂,韩将宗都被骂习惯了,并未往心里去。    沈老问完也没指望他能好好回答个一二三条出来,转而去训第二队:“前锋进去大半天,你们还没跟上,叫山上枯树叉子勾着裤带啦?再去晚点,正好给韩将宗他们收尸!”    二队领兵起身听训。    嘴都闭的死紧。    沈老一个接一个骂,在场主人被骂了个遍。最后听这甚少笑的老人叹声气,总结道:“总的来说,本次算是大获全胜。铁勒要想重整必要先回国。届时,我们越过乌罗布山,把他们边城拿下,当做驻点,增派兵力边防、设扎营,可确保他们十年内不敢再生事端。”    这个饼画的又大又圆,众人都张嘴吞了,齐声道:“是!”    沈老环视一圈,语气松懈了些:“战俘有多少?”    负责扫尾的四队的姚将军答:“七百六,男的七百五十四,女的六个。”    不管什么差事,落在军中,都是苦差事。    女人更少。    能俘六个已经很多了。    沈老沉吟片刻,“三个充妓,剩下仨,你们仨一人挑一个。”他点了点站着的三个年轻将领,视线在受伤最重的韩将宗身上稍作停留:“将宗先挑。”    韩将宗根本就不想挑,他只想尽快回帐。    因为算着日子,丁锐今天会带着骆深的回信来。    洛阳远在千里,千里之外的‘娇妻’又漂亮又有钱,身边惦记的狗又多。    跟自己风雪中来、泥土中去的境地截然相反。    两情若想长久,必得朝朝暮暮。韩将宗心里一直悬着。只有看到他给自己的回信,才能踏实下来。    军中的日子日复一日,这从未有过的期盼让他心脏发麻。    韩将宗忍住要上扬的嘴角,含糊不清的说:“成,那我先去了。”    沈老还以为他不要。    至少也会推辞两句。    想不到他这么干脆就去挑人去了!    看来脸皮厚的人,万万不会因为遭受什么变故就变得谦逊、敬让起来。    他一走,两个副将也便依次跟上。    韩将宗脚下匆匆,头也不偏的吩咐:“你去,给你了。”    大刘与孙家成对视一眼,没搞清楚说的谁。    大刘自告奋勇的举了举手:“……那我去啦?”    韩将宗没吭声,算是默认。    大刘嘿嘿一笑,高兴极了,边分开同他二人的方向,边对着韩将宗一抱拳:“谢将军!”又对着孙家成说:“兄弟,承让承让。”    “快滚。”孙家成说。    “你也滚。”韩将宗说。    孙家成歪头看了看他表情,发现他很严肃。    韩将宗绷着一张脸说:“再有下一回跟沈老通风报信,别说女人,就是白饭你都吃不上热的。”    孙家成挠了挠头。    “那沈老问,我总得告诉他点什么?”他为难的说:“不然沈老又要骂我。”    韩将宗:“你跟大刘学学,脸皮厚点就不怕骂了。”    孙家成:“……”    韩将宗没工夫跟他废话,半步不停兴冲冲往帐中去,远远看到丁锐正等在门边。    他克制住心中激动,大喇喇一撩门帘,自己先钻了进去,“给我。”    丁锐紧跟着进帐,随即“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韩将宗要伸出去的手一顿。    丁锐手中举着信,韩将宗扫到封上题字,仍旧是自己写的那封。    别说回信,就连自己这封都没有送出去。    烟熏缭绕带着血迹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丁锐差点哭出来:“我到了骆家,少爷不在,一个叫佟兴的让我留下信件,但是我想到要取回信,就说要等少爷忙完,亲自交到他手上……”    韩将宗如山峦般稳重站着,侧脸肌肉越发绷紧,那斜度到下颌戛然而止,似被铁斧斩断了。    “佟兴叫我别等,只说会转交。他说少爷最近忙,今次没有时间回信,也见不到本人。”    周遭温度不停下降,冻的丁锐瑟瑟发抖:“我觉得有古怪,便拒绝了。在大门口处等了两个时辰,碰到一位前来找少爷的年轻公子,听门房说,少爷不在家,往山西出差去了!”    丁锐大口呼吸,猛然抬头:“……噢!我听门房称呼那年轻公子为江都骑!”    话音落地,帐内气压也降到了最低。    丁锐复又垂下头,有些呼吸困难,举过头顶的双臂久久不动,都已冰凉麻木。    韩将宗看着他手中的信,又好像正在出神,透过纤薄纸张望到了别的东西。    ……他答应过我好好待在家中,不乱跑,每日早早归家。    不老实。    ……他远行山西,别人都不瞒,唯独瞒着我一个。    不安分。    岂止不安分不老实。    欠操。    良久,韩将宗咬了咬牙,残存的理智险险占了上风。    他没有收信,冷冷说:“你快马去山西找人,去卖盐的铺面里找,没有就去找知州要。”    “若是找不到呢?”丁锐问。    韩将宗声音很沉,却清晰无比:“肯定能找到。”    山西。    一整日的功夫。    骆深终于冷静下来。    他拿着清单调齐要运回洛阳的货物。然后再认真的考虑要不要给韩将宗送点东西去。    ……也不知道战场中情况怎样,去了会不会添乱。    算着时间,丁锐应该已经送第二封信到了洛阳,不知道佟兴有没有收下信,还是将人一并留下了?    本来要搞突袭,给韩将宗一个惊喜,这下好了,如果佟兴没有跟丁锐解释清楚,没能让他留下书信就回去禀告,恐怕会变成惊吓。    骆深莫名觉得腰间隐隐作痛,沉思着摇了摇头。    短短时间把数人在自己脑海中过一遍,他决定不往北面去,还是回家等丁锐再来。    骆深通知了秦掌柜吃过午饭后回程,便自顾自的胡思乱想。    仿佛心已经飞去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中午刚吃过饭,知州派手下带来人,说是有重要事情。    带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丁锐。    骆深没能见到韩将宗的那点空落落一扫而空,眼睛霎时就被点亮了。    丁锐双眼也亮了,愁眉松展,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唷,你……”骆深刚一张嘴,丁锐带着哭腔道:“可算寻到您了!”    小伙子眼圈子红黑一片,眼角唇边向下耷拉着,一副愁苦面相,同头次相见截然不同。    骆深伸手稳稳将他托住,追问:“怎么来山西了?”    丁锐掏出信封递给他,举起另一只袖子擦了擦眼:“将军叫我来找您的。”    骆深:“……”    他伸手接了,抱着些希望问:“将军知道我不在家吗?”    丁锐点头:“知道啊,还生了好大的气。”    希望破灭了。    骆深心底叹了声气。    “这样,你随我回洛阳。”他说:“路上我把回信写好,何时写好了,何时由你带走。”    他想着好好斟酌回信,解释一下,平息韩将宗的怒火。    不然再见面,恐怕骨头架子又要遭殃。    丁锐:“这……”    韩将宗只命令让他找到人,没说下一步是让人回去,还是带人过去。    通过近来的观察和敏锐嗅觉,丁锐觉察出韩将宗对此人的不同来。    他略犹豫一会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决定富贵险中求,带骆深去营帐。    “韩将军说让我务必找到您,”丁锐小声说:“带您过去。”    骆深眼尾极其不明显的往上一挑。    丁锐声音更加小了,听起来委委屈屈的:“去找将军……”    骆深犹豫的一下,心底有些想去,但是不好表现的过于热切,因此还是冷静模样:“我过去不太好?他应当很忙。”    丁锐摆着手解释:“这没关系的,现在战事胶着,不是烽火连天的时期,老将军默许的。”    骆深面上似在沉思。    丁锐继续添柴加火:“军中许多将领,都隔一段时间就将家眷接去,住几日再走也是寻常。”    “我们贸然上路,会不会占用朝廷往来战资的交通运输道?”骆深问。    见他已经松口,丁锐呼出一口气,破涕为笑:“不妨事,西边有条荒废小路,虽然石块枯枝多一些,倒是宽敞的很。我们从那绕进去,行程会更快。如果现在出发,晚上不歇,明天中午就能到!不耽误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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